归离_十四夜【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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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娆想见那群楚兵被野蜂围攻的qíng形,亦不禁莞尔,笑问她道:“真是奇怪了,你这楚国公主,怎么反而帮着别人欺负楚人?”

  含夕撇撇嘴:“哼,赫连家又不算得是真正的楚人,就是要他们好看!”

  赫连家入楚之前乃是曾国贵族,幽帝时楚国灭曾,兼并沫水以北四百里沃土,其祖赫连执轼主献城,投靠楚国,而后数代经营,使得赫连家逐渐成为楚国举足轻重的一大势力。子娆对此略有所知,从含夕的态度亦不难看出,楚国内两派纷争缘来已久,眼前便是以皇非为代表的本国势力和以赫连侯府为主的外来势力彼此压制,争斗之下,也形成了楚国政局最好的平衡。

  含夕继续道:“赫连府中的人从来都最讨厌了,尤其那个赫连齐,格外让人看着不顺眼,下次见到他,定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子娆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含夕急忙躲回树枝后。质子府大门再开,却是夜玄殇换了正式的朝服出来,暗金色深衣,螭形玉带束腰,外面仍是玄色长袍,宽袖广襟,云纹衮边,于那英挺身姿中平添几分峻肃,也不理会身后随从,径自策马往楚宫而去。

  含夕有些不习惯地看着一行人消失在长街尽头,道:“怎么穿成这样子,要去哪里啊?”

  子娆知道她刚才定是只顾着想法捉弄那些楚兵,压根没听到那姓骆的将领来传了什么命令,便道:“依两国之礼,入宫面见楚王,自然要更换朝服才行。”

  果然含夕杏眸一挑,扭头再问:“咦?他去见我王兄gān嘛?”

  深看了她一眼,子娆轻轻抬手,遮挡了枝叶间漏下来斑驳细碎的阳光,眸心一片光yīn浓郁:“楚穆无故jiāo战,你王兄要拿他这穆国三公子问罪。”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一红一墨两道身影绕开质子府,穿过几个街坊在一道小巷前一闪,突然失去了踪影,再出现时,已是楚宫大内。

  含夕蹑手蹑脚地将密道出口撑起,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左右看了看,悄悄对子娆道:“小心一点儿啊,可千万千万别让人发现,否则以后我要溜出宫就难了。”

  子娆借着微光打量这从城中直抵楚宫的密道,历来各国王宫中都会有些不为人知的密道通向外界,以备不时之需,这楚宫亦不例外。密道四周以极为平整的青石筑壁,工整宽敞至少可容两三人同时并行,虽然深处地下,却并不觉憋闷,可见预留了恰当的通风口,建造时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只是此刻,却成为含夕公主出入禁宫玩乐的绝好通道。

  密道的出口位于楚宫西苑一处偏殿,含夕熟门熟路,带着子娆绕开侍卫们必经的地方,向楚王理政的焕章殿而去。两人略施了点儿小手段引开周围侍卫,悄悄潜入大殿,最终隐到了前殿左侧,离楚王王座不过数步之遥锦屏后面。近旁羽扇屏开,恰好遮挡了形迹,除非有人饶过殿柱前来查看,否则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在此。含夕得意地充子娆眨眨眼睛,两人屏住呼吸自那锦屏之后悄悄看出去。

  除少原君带兵未归之外,楚国重臣此时皆在殿中。楚人xing喜华美,自殿堂而至将相官服无不纹饰繁丽,色彩鲜明,一眼望去,殿下锦衣玉带朱冠华服,夜玄殇那身纯色玄袍便分外显眼。

  对面一名楚臣义正辞严,正是责问穆国无故兵犯边境之事,夜玄殇微垂眼眸静听其言,眉宇间偶尔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玩味,任那楚臣侃侃而谈咄咄bī人,始终缄默不言。直到对方那长篇大论的指责结束,他才不急不徐抬眼向上一瞥,却是看了看高踞上位的楚王,一笑,对那楚臣道:“请问瞿大夫,天下诸侯,何以为主,九域诸国,何以为尊?”

  上大夫瞿泰一愣,道:“这还用问?自然诸侯以王族为主,诸国以天子为尊。”

  夜玄殇道:“为臣者当替主上分忧解难,瞿大夫以为然否?”

  瞿泰道:“此为臣之道也!”

  夜玄殇微笑再道:“若遇以臣欺主者,为臣者该当如何?”

  瞿泰道:“主忧臣rǔ,主rǔ臣死……”

  夜玄殇紧跟着又是一问:“倘若有人目无尊上,以臣欺主,放肆无礼,瞿大夫意将何为?”

  瞿泰为人耿忠,立刻直言道:“逆臣忤乱,天下皆可伐之!”

  话音未尽,夜玄殇从容转身对楚王一揖,“大王,此穆国所以为兵也!”

  大殿里倏然一静,屏风之后,子娆不禁挑唇而笑。要知此时王族衰微,九域群雄厉兵秣马、争城夺地,问鼎之心无不昭然若揭,但是,却没有任何一国肯公然脱离帝都,当先担上逆臣之名。楚国此次纵然借息川试探王域,亦绝不肯在此事上授人以权柄。此时此刻,穆国何以突然举兵东征,楚国自家人知自家事,只不过面上却必要做足一篇文章。

  朝堂如戏场。

  鲜血烽烟的帷幕之下,一方舞台,万里江山。大国小国,君君臣臣,谁人不是唱、念、坐、打样样俱佳,一幕未落一幕起,一转身一举步,颠倒这大千世界,翻覆了浮云苍生。

  所谓天下,无非如此。

  子娆淡淡细了眉目,百无聊赖将那眸光一转,不经意自一双漆黑的眸中,再次触到了显而易见的嘲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这满殿堂皇,浩浩天下。

  这时候,王座之侧一个深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三公子此言何意?楚国一向尊崇天子,恪守臣道,你穆国无故占我疆土,夺我城池,反而在此巧言辞令qiáng词夺理,敢问居心何在?”

  说话之人年逾四旬,身着云蟒紫缎朝服,峨冠金缨,鹰目隆鼻,形容威肃,一见便知是深于谋略、惯用权术之人。含夕暗暗撇嘴示意,子娆猜得这定然就是那可与皇非分庭抗礼的赫连羿人了,不由多留了几分心。

  夜玄殇拱手道:“赫连大人言重,玄殇不过据实而言,并无他意。”

  赫连羿人冷哼一声:“好一个据实而言!穆、楚两国歃血为誓,互结盟好,天下人尽皆知,现在你们却背信弃义,兴兵伐我边城,今天你必要给出一个jiāo代!”

  夜玄殇笑了一笑:“此事玄殇实在没什么好jiāo代的。”

  “哼!”赫连羿人冷眼斜睨:“三公子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若无可jiāo代也罢,只要为穆国所作所为负责便是!”

  时下诸国间或缔盟或jiāo恶,时战时和,反复无常,因彼此失和而导致质子被杀之事屡见不鲜,亦被视为理所当然。赫连羿人此言倒有半数以上的楚臣附和,纷纷奏请楚王定夺。

  高踞王座之上的楚王听得群臣七嘴八舌,议论不休,抬手令他们安静:“穆国虽背盟誓,众卿之议却需再行斟酌,不可贸然为之。不若……等少原君回朝,寡人问过他的意见再说。”

  “大王!”赫连羿人即刻转身奏道:“此事若善罢罢休,楚国必令诸侯耻笑!那卫垣分明是不将我楚国放在眼中,大王虽以仁德服天下,却岂能容他如此放肆?”话音未落,殿下武将已先后出列请战:“大王,侯爷所言有理,末将愿为先锋,迎击穆国敌兵!”

  “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穆国此举欺人太甚!”

  “大王!末将愿往迎战!”

  “末将愿往!”

  赫连羿人似是定要将夜玄殇bī入死地,再上一言:“臣请大王即刻下令处置夜玄殇,还穆国以颜色,示我国威,振我军心,则穆国之兵指日可退!”

  楚王皱眉不语,似是难以决断,正自斟酌,殿外忽有一个声音朗朗传来:“区区穆军,何需如此大费周折,还要劳动大王亲自过问?三日之内,卫垣必然退兵,大王放心便是!”

  随着这自信无比的话语,一人身披云白刺金jīng甲战袍,shòu纹吞肩,金冠束发,踏着玉阶天光阔步而来。一道赤红披风伴着他矫健的步伐恣意飞扬,如鹰振翼,如龙展云,便在那一刻,覆盖了漫天烁烁阳光,夺尽了座上赫赫王威。

  楚王闻声大喜:“皇非,你总算回来了!”

  那人登堂入殿,丹陛之前扬手抱拳,潇洒欠身:“皇非率烈风骑归国,参见大王!”

  佩剑面君,立而不拜,楚王却笑着抬手,问道:“穆国兴兵来犯,你可知道了?”

  皇非奕奕抬眸:“臣便是为此事而回。”

  楚王道:“回来得正好,这次卫垣亲自率兵,可是来者不善。”

  皇非笑道:“臣与卫垣是老对手了,多年未见,正想切磋一下!”

  楚王点头道:“众卿在商议穆国质子之事,孤正拿不定主意,你意下如何?”

  皇非眼角微微一挑,扫过殿下:“臣认为穆国退兵与否,与此无关。”

  “君上此言差矣。”自皇非入殿后便一直神色yīn沉的赫连羿人突然开口,“两国互送质子结为盟好,而今一方毁诺,如何能说与其质子毫无关系?”

  皇非转身淡笑:“侯爷还记得我与穆国是互送质子,若杀夜玄殇,岂非置二公子于险境?”

  赫连羿人道:“纵杀夜玄殇,二公子亦将无恙!”

  “哦?”皇非将剑眉一挑,“侯爷何以如此肯定,难道穆国曾向侯爷保证过?”

  一抬眸,对视之间赫连羿人眼中冷芒隐现,沉声道:“君上想必也知那穆国太子兄弟不和,他怎会为此难为二公子?”

  “哈哈!”皇非扬声笑道,“既如此,那太子御又岂会在乎其弟生死?更遑论因此退兵了。我倒有一事不解,侯爷如此咄咄bī人,难道是夜玄殇曾经开罪过侯爷,以至于侯爷如此容不得他?”

  两人一开口便针锋相对,满殿朝臣无不关注,反倒是夜玄殇一脸置身事外的漠然。赫连羿人一时不甚被皇非扣住话柄,心中暗怒,随即反问道:“如此说来,君上想必已有了退敌良策,三日内令卫垣退兵,却不知是真是假?”

  皇非道:“真假与否,侯爷可以拭目以待。”

  赫连羿人道:“空说无凭。”

  皇非傲然道:“三日之内敌兵不退,非愿从军法处置。”

  “好!”赫连羿人看住眼前这锋芒毕露的年轻对手,“军中无戏言,就以三日为限!”

  “三日为限!”

  “爱卿!”见皇非当堂立下军令状,楚王不免有些担忧,“三日,未免太仓促了些,便是烈风骑即刻启程,三日时间也只能赶到边城,扎营布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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