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非将披风一扬,从容回身:“启禀大王,烈风骑早已抵达边城,臣之所以迟归两日,便是为此。日前一战,穆军损兵两千,退守镇阳,臣与那卫垣并非第一次jiāo手,心中自有把握!”
话音一落,殿中惊叹声起。众臣纷纷jiāo头接耳,就连一直对事态漠不关心的夜玄殇也不禁抬眼看向皇非。屏风之后,含夕忍不住“哈”地一声,子娆心道不妙,未及反应,皇非蓦地扭头,一道锐利的目光扫she过来,透过玉石间狭长的fèng隙正和她四目jiāo撞!
“什么人!”随着一声劲喝,皇非腰畔那令人谈之色变的逐日剑离鞘she出!
一道电芒惊目,凌厉的剑气瞬间充斥整个大殿,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击向屏风!
金断木折,坚实的屏风四分五裂,变做无数碎块飚向周围。子娆拽了含夕疾速后退,却清楚地感觉到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这必杀的一剑。
剑锋迫目!子娆一掌将含夕送离身旁,体内真气瞬间凝聚到极至,广袖飘旋,人若惊鸿凌空飞起。
玄yīn真气笼罩之下,四周顿时冰华灿烁,一片清光如雪,子娆的身影消失其中。
皇非手中一点流光急闪,骤做万道金芒,破入雪色之中蓦然大盛,仿若十日当空,灼灼燃尽万物。冰色光华如雪向火,被金芒转瞬吞噬,大殿之中顿时睁眼如盲。
夺命的杀气,如影随形地she向身在半空的子娆!千钧一发之际,夜玄殇忽然飞身抢上,一柄长剑于电光火石的瞬间迎上了皇非无可匹敌的剑气!
真气jiāo撞,星芒激散如雨,两道玄色身影双双自那金芒之中脱身而出,落往阶下。子娆急退数步,脸色蓦地一白,唇角溢出殷红鲜血。夜玄殇一手扶在她的腰间,一手顺势向侧引去,“轰”地一声巨响,脚下坚硬的青石应手开裂。
“护驾!”侍卫们奔入殿内将子娆和夜玄殇团团围住。
丹陛之上,皇非单手持剑护在楚王身前,逐日剑的剑气始终笼罩四周,几乎连空气都为之凝固。他居高临下,一瞬不瞬地锁定夜玄殇,气势姿态无懈可击。夜玄殇亦一扫先前散漫神态,剑锋斜指,寒光凛然,黑眸深处隐隐透出别样的异芒。
“三公子好身手。”双方僵峙片刻,皇非开口道,“若我没看错,公子不久前曾元气大伤,并未痊愈,否则今日定要与公子好好切磋一下。”
夜玄殇方才硬挡他一剑,刚刚重伤恢复的经脉受了不小的冲击,qiáng压下心头气血翻涌,笑道:“承蒙君上剑下留qíng,他日君上若有雅兴,玄殇定当奉陪。”
皇非亦笑道:“如此甚好。”目光转向子娆,略带诧异,“是你?”
子娆心中正自惊凛,方才若非两人联手,皇非这一剑纵不取人xing命,也必让她当场重伤。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吗?息川城内,惊云山巅,他和她谈笑jiāo锋,言行风流,原来一直都是有所保留。她心中极快地掠过无数念头,不由重新审视面前这名震天下的男子。
“夜玄殇!你好大胆子,竟敢勾结刺客行刺我王!将他们拿下!”殿中响起一声怒喝,赫连羿人虽未出手,但所站之处与皇非成犄角之势,将楚王保护周全。
“住手!”“慢着!”刚回过神来的含夕和皇非同时喝止,含夕纵身落至皇非身侧叫道:“退下!他们是我的朋友!”
“公主!”赫连羿人皱眉yù语,含夕却不理他,转向皇非兴师问罪:“皇非!好端端的你gān什么啊?吓死人了!”
皇非长姐乃是楚王王后,他和含夕自幼朝夕相处,可谓青梅竹马,往日含夕偷偷溜出宫玩,他每次都心知肚明,自会派人暗中保护,对她到过何处、接触何人了如指掌,只是此次出征在外无暇顾及,不知她何时多了这样两个朋友,扫了夜玄殇一眼,问道:“你的朋友?”
含夕道:“是啊,你gān嘛不问明白,就当人家是什么刺客?”
皇非挑了挑眉梢,却听楚王道:“含夕,大殿之上,怎可如此胡闹?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虽是责备,声音却并不严厉,子娆这才发现,原来这身为一国之主的楚王并不会武功,难怪皇非和赫连羿人都如此紧张。
赫连羿人上前奏道:“大王,夜玄殇和这刺客分明认识,身边又携带兵器,恐怕早有预谋,万万不能放他们离开!”
夜玄殇目光一动,此次进宫根本未经侍卫搜查,便顺利佩剑入殿,想必纵然没有子娆出现,这大殿之上今天也要发生些多余的变故,抬头看向掌管禁宫安全的赫连羿人,眼中隐有锋芒微沉。
这时含夕不满地道:“照侯爷这么说,我也认识他们,也是刺杀王兄的刺客了?”
赫连羿人道:“臣并无此意,但事关大王安危,臣等不敢大意。两国jiāo战,夜玄殇私自携带利器见驾,断无宽赦之理!”
含夕一撇嘴:“哼!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不就因为他是穆国人吗?那又怎样?”
赫连羿人道:“夜玄殇乃是穆王质子,并非普通的穆国人!”
含夕道:“什么质子不质子?穆国明知他在楚国为质还要挑起战事,哪里还在乎他的生死?难道杀了他穆国就会退兵不成?你是不是想二王兄在穆国也被人如此对待?”
她伶牙俐齿,连珠pào地质问下来,赫连羿人碍于她的身份不便发作,一时满面涨红。楚王开口斥道:“含夕,不得无礼!”
含夕撇撇嘴,转身拽了哥哥的衣袖撒娇:“王兄,我不准你为难他们!”
楚王道:“事涉朝政,岂容得你三言两语左右?”
含夕道:“既然是朝政,那咱们问过皇非便是。喂!皇非,你方才不也说穆国退兵与夜玄殇无关吗?”
皇非微一垂眸,淡笑道:“杀夜玄殇穆国未必退兵,但是,不杀夜玄殇穆国一定不会退兵。”
他突然不如先前般反对赫连羿人的建议,含夕不由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不杀夜玄殇穆国想必不会退兵。”皇非一边说,微带笑意的目光扫过傲立殿下的男子,最终落在子娆身上。子娆凤眸轻转,迎上他的注视,忽而妩媚一笑,轻轻抬手拭了唇角血痕,低声道:“楚穆之战,公子其实胸有成竹,又何必多此一举?”
皇非笑道:“有些事qíng不十分明了,难免出人意料,还是万无一失的好。”
子娆道:“言而无信非义也,些许琐事,公子放心便是。”
皇非耐人寻味地道:“姑娘手中的棋子似乎不止一枚。”
子娆亦笑道:“公子多虑了,日久见人心。”
两人说话如打哑谜,听得众人如坠迷雾,皇非看了看夜玄殇,便对楚王道:“大王,此事请jiāo由臣来处理吧。”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迎面微风起,飞花沾衣,一路碧水环绕楚都,悠悠东去,两岸碧柳如玉,桃红似火,数点江舟轻盈,飘然穿桥而过。夜玄殇在江畔勒马,子娆微微睁开双目,触到一双深亮的黑眸。
“好些了吗?”他在身后低声相询,坚实的臂弯沉稳而安定。
皇非那一剑令子娆受了些许内伤,眉间倦意淡淡,抬眼处更添慵媚:“你方才为何要出手?否则皇非不会突然改变对你的态度,几乎置你于死地。”
夜玄殇反问:“你又为何和含夕入宫?”
子娆眼波一漾,抬起头来。四目相视,翦水双瞳魅影深处,映出桃色飘转的妩媚,几点飞花,落上男子宽阔的肩头。忽然,两人不约而同地一笑。
夜玄殇一边带马缓行,一边问道:“你答应了皇非什么条件,他竟肯这么轻易便放我们出宫?”
子娆微微合了双眸:“一桩小事罢了。”
“哦?能让少原君当堂退步,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子娆唇边渲开淡笑:“天下诸侯,王族为主,九域诸国,天子为尊。少原君也不过只是君王下臣而已。”
夜玄殇眸光深沉,不动声色审视眼前的女子。漫不经心的话语,轻淡闲散的表qíng,这场险些陷他于绝境的战争,是否和她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她和皇非又究竟约定了什么?这些他并非不想了解,然而静默了一会儿,却淡声问道:“若我不是穆国公子,你可会来楚宫?”
子娆斜睨他一眼,眸色清亮魅人:“若我只是一个普通江湖女子,你又会不会随我去魍魉谷呢?”
夜玄殇唇角微挑,低头看她:“我早说过,无所谓你是谁,我都可以陪你。”
子娆道:“当真?”
夜玄殇笑道:“刀山火海,任凭差遣。”
子娆侧了身悠悠将他打量,低眉浅颦如嗔似叹:“刀山火海倒不必,只盼将来,你我不是敌人。”
夜玄殇挑一挑眉稍:“我想应该不会。”
“那便好。”子娆在他手臂上微一借力,飘身下马,妩媚侧眸,“喂,以后再私自带剑入宫,可要记得收好啊,莫要轻易被人看到!”
夜玄殇一愣,身前女子俏然一笑,转袂而去,风中只余淡香如蝶,桃红翻舞……
与夜玄殇分手后,子娆径直赶往歧师所住之处,路上一边盘算如何能让这将王族恨入骨髓的老怪物兑现诺言,一边沿途留下冥衣楼独有的暗记,与已在楚都的十娘等人联系。
刚刚踏上一座白石拱桥,她突然驻足不前。两队身着战甲的铁卫骑兵自桥头阻断了道路,随后停有一辆华丽的马车。见到子娆,当前一人在马上拱手道:“在下善歧,奉我家公子之命想请姑娘过府一叙!”
子娆抬眸打量过去,但见那马车金顶紫帷,珠玉为饰,典雅雍容,非比寻常,一众铁卫骑术jīng湛,显然都曾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并非普通侍卫,凤眸微眯:“是皇非让你们来的?”
善歧语气颇为客气:“我家公子有些琐事耽搁在宫中,一时脱不开身,所以才命末将来请姑娘。”
子娆眸心泛过一丝清光,面前,众铁卫成半弧形环卫桥畔,以善歧为中,两侧依次阵列,井然有序,正是战场上常用来阻击敌人的鹤翼阵,桥的另一面亦有同样装束的铁卫出现,无意中已封死了所有道路。
善歧又道:“我等自知姑娘身手不凡,那日在息川城来去自如,寻常人也不是姑娘对手。但眼下正是战时,姑娘又有伤在身,公子吩咐过,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姑娘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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