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告诉孟然他大哥被夏候聆所杀。”淳于宗负手而站,“朕自登基之日始,就没有一刻不想着铲除夏候聆。”
铲除夏候聆……
七七全身没来由得寒冷,惊呆地望着淳于宗的背影,淳于宗又道,“夏候聆那样一个高傲自负的人竟对你百般恩宠在意,朕只是想借你搅乱一下夏候聆的视线和心绪。”
自从他知道夏候聆十分在意这个奴才后,就想着好好利用这枚棋,得知她是七七后,又起了犹豫,不想利用她的,可惜她不听劝执意留下。
“皇上究竟要做……”
“莫战自投罗网,你救小叔入狱,夏候聆防心大松而又心绪不宁,根本顾及不了其它。”七七的话被淳于宗打断,淳于宗转过身来,露出胜利的笑意,“马上就要入夜了,莫战被五马分尸之夜,便是北国举兵入关之时。七七,不如你猜猜,夏候聆早有所部署的外驻军队还派不派得上用场?”
七七的脸一寸一寸白了下去,不敢再听下去。
“外驻军队已被孟然扼令禁止在外,怪就怪夏候聆太过重用孟然。”淳于宗似乎嫌她伤口不深,又添一道,“你说这里边会不会因为你的缘故?”
遗世而独立
“皇上为什么要和北国勾结……”
“那不是勾结!”淳于宗厉声喝道,“夏候聆为报私仇私下征兵,害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此次朕与北国结盟,朕献上夏候聆的人头,北国甘愿成为我大淳的附属国……朕不是一举两得吗?”
献上夏候聆的人头……献上夏候聆的人头……
七七脑中再无其它,反反复复回念着这话。
整齐有力的跑步声从外传了进来,武装肃列的一队士兵跑了进来,压过了水姬的歌声,七七望着那群士兵朝淳于宗跪下,“战事已稳,夏候聆被擒,孟将军、莫将军请皇上前往。”
七七瘫软在地,淳于宗大松一口气,抛出刚从狱卒手里拿到的钥匙,蹲下解开七七手上的铁链铐子,英俊的脸庞笑得格外轻松,“朕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自己都快忘了。”
七七几乎是被士兵拖着走到校场上的,校场层层士兵包围,漆黑的夜晚火把映红了半边天,莫战与孟然各站校场高台一边,见到淳于宗来双双跪下,严守以待的士兵们如波làng般一层层地跪了下去。
“北国莫战参见大淳皇帝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校场中央,一个男子被两士兵押着跪下,白玉簪歪斜,松乱的青丝随夜风飘散,眉间一点朱砂如血,一袭白衣松垮散乱,纵然如此láng狈,妖冶无双的脸依然高贵。
仿如遗世而独立。
淳于宗举步走过夏候聆的身边,声音清脆如钟,“莫将军可是要现在就行刑?”
为谁失常
只见两个北国士兵举着一口小缸从人群中走出来,放到场中央的夏候聆身边,然后从里边捞出一条湿淋淋的鞭子,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鞭子经过盐水良久浸泡。
乌云闭月,全场寂静无声,鞭子被甩到高高的空中然后狠狠落下,如蛇一般咬噬过夏候聆的身体。
“不要——”七七凄厉叫喊出声,双手被身后的士兵压制得动弹不得。
她深受过那样的痛,却远远不及现在观感的疼,痛彻心骨。
五鞭下去,夏候聆垂然趴倒在地,背上白衣破开,血ròu模糊,狭长媚人的眼始终用尽力气睁开着,远远的,喊得撕心裂肺的小人映在眼底。
小奴才,看到了吗,原来他夏候聆真有落得一败涂地的一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当日两人说的玩笑话而已……
站在淳于宗右侧的孟然纠着眉望向七七,她叫喊的声音越来越低,压抑得如绝望般,眼泪糊了一脸。
“夏候聆!”淳于宗朗声喊道,一字一字落入夏候聆耳中,“还是朕赢了。”
夏候聆苍白的唇掠过一抹惨笑,七七再也受不了狠狠地挣开士兵的手腕,向场中央跑去,推开挥鞭的士兵,从上至下护着夏候聆,不敢碰及他满目疮痍的背,颤粟的双唇尝过泪水,“爷……”
夏候聆又是一记虚弱无力的惨笑,青丝夹着冷汗尘泥贴在脸侧,纤长的手指艰难地碰到她颤抖不止的手,“小奴才……孟昭死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木讷痴愚的小奴才……还会不会为谁失常……”
追随huáng泉碧落
一句话断断续续分了好几下才勉qiáng说完。
泪水糊得眼睛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七七紧紧地握住夏候聆的手,冰凉的温度让人心惊。
“原来……还会为了我。”
“爷……”七七害怕地将他的手越握越紧,他不会死的,不会的,高高在上的星月从来不会消失的。
“什么人胆敢放肆,给我一起打!”莫战火从中来,大声喝道。
“等下!”
“不行!”
淳于宗和孟然同时脱口而出,淳于宗淡淡地瞥了孟然一眼,孟然咬咬牙转身站好,不再说话。
“莫将军,夏候聆随你处置。”淳于宗字字有力。
莫战做官多年,虽是武将也懂得察颜观色,大淳皇帝的意思明显就是夏候聆任你杀剐,这小侍你不能动。
莫战隐隐不甘,却也不能多说,作揖退下,“那下官先退下了,陛下放心,我们北国以后会年年上贡。”
淳于宗点头,淡眼向场中央看去,夏候聆被北国兵就地拖走,七七死活不撒手,瘦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巨大的力量,让北国兵进退不得,直到有人上前将她的手一指一指用尽掰开,瘫软无力的夏候聆才被真正地拖走……
“爷——”
哀慽的喊声划破夜空,星星湮灭,华月轮回……
他不会死的……
一直被带到淳于宗的房中,七七想的还是只有这个,淳于宗尚未开口,七七已然跪拜在地,头往地上猛磕,“求皇上让我追随爷!”
怒气集聚而升,淳于宗拍案而起,“追随?夏候聆去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赴的是huáng泉碧落!”
朕不是他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七七全然不顾淳于宗所说,只照着自己的xing子死命磕头。
“七七!”淳于宗大声喝止了她的动作,道,“你恨不恨朕?”
闻言,七七浑身一颤,又要磕头,淳于宗道,“你果然怨恨于朕!可你知道夏候聆是什么吗?他是大淳的一条百足之虫,要取他xing命都要等他离朝、联合北国!朕又何尝甘心!”
“那又如何?”她不明白这和她要追随夏候聆有什么关系?
淳于宗微怔,随即了悟地大笑起来,有些苍凉。
是啊,那又如何,夏候聆是jian臣如何,残害天下黎民又如何,她心心念念于他,善恶早已抛开。
“求皇上看在女娲娘娘庙的jiāoqíng成全我。”七七又一次磕头,她知道和皇帝讨jiāoqíng很可笑,但她能想的只是把他看成当年破庙的男孩。
“朕不是他!”淳于宗横生怒气,急色否认,须臾才镇定下来,“还记不记得朕曾经同你说过,朕有一个朋友和你很像,一样的脾xing一样的执着,他就是德王淳于羿。”
七七呆住。
“他的一生都为朕而活,他不喜打架,却为了朕与人厮杀,朕被夏候聆扶上太子之位前,前太子暗中刺杀、下毒,淳于羿冒充朕多日,等到朕登基之日,他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朕必须留下你的xing命。你知不知道淳于羿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要做什么?他说他要去江南等一人……”
七七垂在地上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泪水不期然地落出眼眶,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泪水可以这么多,也从不知道那个同甘共苦过的男孩受过这种遭遇。
与送死有何区别
“他还活着吗?”
“如果你还想见他,就不能死。”淳于宗发现自己说了这么多,竟只是要她别去送死,着实可笑。
“他说过,做人若能随心而至一生不悔,七七也许等不到与他相见,却可以照他的话去做。”
淳于宗震惊,那张执意的脸让他不敢正视,转身背向她,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
原来她一直记着他的话。
“你走吧……”淳于宗终于松了口。
七七急忙谢恩,又听淳于宗说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是生是死都不要怨朕。”
“谢皇上成全。”
七七宛如被大赦,从地上站起来急急地往外跑,淳于宗这才转回头来,俊逸的脸庞上哀伤莫名。
何时他能不羡慕夏候聆一回,何时他的生命里也能出现一个痴念执着的女子。
七七由士兵们送去莫战军中,夜色茫茫的路上一匹马冲了过来,七七周围的士兵统统跪下行礼,“参见孟将军。”
七七抬头神qíng淡淡地看向他,孟然骑于马上,一身jīng神抖擞的战袍衬得他更加俊朗,随手一挥,“你们下去,本将送她去即可。”
他现在成了少年将军,前程似锦,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孟然一跃下马,执手牵着缰绳一路陪着七七走,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声音变得哑然,“你不怪我吗?”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七七紧接着问道,她自知有愧于孟家,有愧于孟然,被利用又怎样,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孟然苦笑一声,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伤感世故,“现在你走的这条路和送死有区别吗?”
少年泪别(1)
没有区别,莫战押着莫候聆回到北国京都就会处于极刑,她一个侍从追随而去还有第二个下场么。
远远地便见到北国营帐的灯火,七七淡声道,“孟然,以后好生照顾自己。”
孟然猛地松开缰绳抓住七七的手腕,马儿得到解放撒欢儿地撕鸣跑开,“跟我回去,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谈这件事,什么恩怨都过去了,我们从头再来,你的xing子我最清楚,你不会故意隐瞒我大哥的死……”
也许可悲就可悲在这里,七七眼中噙着泪,字字将孟然编织的美梦击碎,“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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