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点点头,“的确,但如若是这样,皇帝会拿她来威胁相爷,相爷想好应对策子了么?”
夏候聆将手中的旗深深定在版图上令德门处,声音冰冷如寒霜,“为这个名正言顺,本官消磨了多少光yīn,不牺身陷牢狱夺天下美名,眼看大业即成,本官不会看着它功败垂成。”
他从来不是拘泥儿女qíng长的人。
“我明白了。”青云凝了他被白缎子裹住的手一眼,苦笑一声,不知为七七还是为夏候聆。
“天要亮了……”
定天下,或生或死,在此一举。
“既然如此,我去邀几个将领前来商讨闯宫事宜。”青云转椅而出,蓦地回头一眼,夏候聆倚在桌边的颀长身影竟雪白得模糊不清,寥寥成影……
看着桌上宏大的版图,夏候聆扯开了手上的白缎子,鲜血一点一滴掉在图上,糊了图上的淳字,也糊了他的眼。
“在七七的心中,除了爷也只有爷。”
……
掌上的疼撕力牵扯着,夏候聆深深地闭上了眼。
绝qíng(2)
烽火台燃起,远远的天空翻起鱼肚白,太监轻轻推开厚重的门,然后七七听到有人在说。
“天亮了。”
道不尽的苍桑,她甚至没有胆量去想这三个字背后代表着什么。孟然将她带到宫中后就不见了,随即便有太监传皇帝的圣旨召见她。
正广殿里连太监宫女也显得焦躁难安,领路的太监又关上门,立刻隔绝了外边不绝于耳的号角声,一股淳淳的钟乐伴着清扬的歌声响起,七七往前面看去,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身着颜色不一的舞姬带着眉间忧虑欢歌载舞,乐班子轻弹着,硬是将一曲欢乐调唱出些许压抑的伤悲。
“皇上,兰淑夫人到了。”领路太监穿过舞姬停在一旁躬着腰回禀。
七七牵着大北走向前在乐声中跪下,大北显得拘谨不安,好久听不到淳于宗的回应,七七才慢慢抬起来,只见淳于宗着一身玄色的冕袍,黑袍上以金线针针绘绣出繁琐威严的章纹,他坐于金玉互嵌的桌案前,执酒杯饮尽,才看向地上跪着的七七,英俊而憔悴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你来了。”
“皇上……”
“朕还记得在夏候聆寿宴上初次见到你,你为朕斟酒还差点洒了。”淳于宗推推桌上的酒壶,轻笑着说道,“过来给朕斟上一杯酒。”
七七放开大北的手,缓步上前执壶替他斟上酒,不亏不盈一分,淳于宗又笑起来,“比那时好多了,现在想起来,竟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
“皇上,酒能伤身,还是少饮一点。”七七低眸凝视着他说道,她其实不明白淳于宗,外边夏候聆的人马已经杀进来,他却在这独自赏舞饮酒,看起来好似与外面隔绝一般。
绝qíng(3)
“孟然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求朕无论想尽什么方法都要把你送出京。”淳于宗微微侧着头,俊气肆意的面庞带些几许认真几许不羁,睿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脸,“可朕不会放过你,不会。”
七七无言,半晌才轻轻地问出,“既然皇上有办法出京,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朕自己不逃出去?”淳于宗哈哈大笑,笑声更比歌姬歌声凄凉,“七七,这是淳于家的江山,朕是淳于家的子孙。你明白吗?你明白么……”
你明白压在我肩上的是什么吗,我快守不住祖宗用血打下来的江山了,这如画江山就要拱手让人……
淳于宗像是已有几分醉意,拉着七七的手不停地问她明白么,眼眶慢慢红了,七七忽然心疼起来。
在淳于宗的痴缠下,底下的舞姬已经换了舞姿,曲子也比刚才大气……
燕儿东逝流水,
战士chuī梅一别。
南国正芬芳,
病玉阶瑶殿香冷。
暮雨晴,
落花相思翻飞……
七七呆呆地看着歌姬幽转而唱,嗓音柔和而幽雅。
“南国正芬芳,病玉阶瑶殿香冷……”
七七惊愕地转回头,淳于宗执银箸轻敲着杯沿,念念有词地随歌姬一起哼唱,那样专注的神qíng,那样抑扬的调子混淆了七七的视线,思绪飞回六岁那年的金水镇,有个男孩在她耳边用这世间最温柔的声音唱着……
一个皇字还没吐出口,正广殿的大门又被从外推了开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迈妇人由宫女两边扶着走进来,老人家一进来就把一个舞姬推开,大怒,“唱什么唱,不知国恨的贱女子,都下去!”
曲调倾刻停止,震慑于妇人的威严,一众人通通退出去,也打消了七七的思绪。
绝qíng(4)
殿内一清净下来外面的号角声又开始通彻响着,老妇人这才晃晃悠悠走到金玉阶下,“参见皇上。”
淳于宗扔掉手中的银箸,苦笑道,“翠云姑姑,你这又是何苦,外面的声音难听得很。”
她是当年带皇上和德王逃出宫并照料到大的宫女翠云,七七总算明白为何她会在皇帝面前也敢呼喝一群舞姬。
“闭目塞耳难道就能解决了吗?”老妇气得直喘,“这夏候jian贼都打进宫里来了,皇上还在让这些个乌烟瘴气的东西在这边污rǔ圣听,。”
淳于宗扯了扯七七的衣袖,“你去替朕扶着翠云姑姑,让她消消气。”
七七听从地走到老妇面前,却被她一把推开,年迈归年迈,她的手劲不小,七七差点摔倒,刚站稳就听老妇骂道,“这又是哪个舞姬,把她给拖出去!”
淳于宗无话,一个年轻的士兵不等通传便闯了进来,刚跨进门槛就重重地摔了一跤,qíng急地直接趴伏在地上回话,“奴才参见皇上,令德门、成贵门已经失守,夏候军步步紧bī,孟郡马、陈将军们他们快顶不住了,城外陈将军的大军至今未能破城而入。”
这就代表着宫里的人顶不住,援兵进不来,一切成了死局。
不懂是谁先尖叫一声,接着惊慌声在正广殿顿时四起,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哪还有心qíng值守,也没人管老妇的厉喝,jiāo头接耳后通通就着正广殿的大门逃蹿地冲出去,大北见状吓得跑到七七身边抱紧她的腿。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老妇急得大喊,皱纹深深的脸上怒不可遏。
“真快啊……”淳于宗仿佛没看到眼前的一切,从唇间慵懒地逸出一声,视线看向外面,“还没到正午呢。”
绝qíng(5)
淳于宗饮下最后一口酒站了起来,目光凝向七七,“你过来。”
大北只能放开抱着七七的手,七七一步步拾阶而上,在淳于宗的吩咐下端起摆放在桌案一旁的九旒冕,淳于宗微低头,七七郑重地将冕冠替他戴了上去,看着冕冠前后的十二道旒轻轻晃动,淳于宗挺直起背,面色庄重,“走吧。”
淳于宗着双底厚鞋走下阶,敲击出厚重的声响,一步一声,如绝望的声响。
七七凝视着淳于宗越行越远的背影,旒上玉珠晃响,她忽然明白这是皇帝最后庄严的象征。
正乾殿,历来帝王同臣子议事的地方,淳于宗安坐于龙位之上,听着那刀剑嘶喊声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接近……
曲千秋扶着老妇携年幼太子站在淳于宗右下方,一群嫔妃或抱着自己的皇子公主嘤嘤哭泣,或惊慌失措地张望着外边,不时传着翠云姑姑的责骂声。
七七站在淳于宗的左下侧,旁边还有一群帝党的文官在窃窃私语,大北始终抱着她的大腿,忽然抬起头来咽咽地说道,“夫人,我饿了。”
七七这才想起她们已是一天未进食,这会儿太阳该落山了。
七七蹲下身来小声安抚着他,大北委屈地把脸嘟成一团,一声刀剑滚地的声音清清脆脆地传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到殿门,浑身是血的兵一步一爬地迈进门,哀嚎地喊道,“皇上移驾吧,杀进来了,各个重要宫门皆已失守,他们一路杀进,直bī正乾殿,求皇上移驾……”
又失守了,杀了一天也没能守下来,真成死局了么。
淳于宗正襟坐在上,看不清什么表qíng,只听他问,“陈将军的大军呢,还没破城而入?”
“是!”士兵绝望地说出口。
绝qíng(6)
闻言,一个文官走出来说道,“即便大军此刻能破城而入也无法立刻入宫救驾,依微臣之见,皇上同皇后、各位娘娘、皇子、公主由御林军杀出一条血路出宫,他日再做打算。”
在这个时候要他逃跑么……
见淳于宗不动声色,官员们纷纷跪下来,连带着嫔妃们也通通跪下。
“请皇上移驾!”
“请皇上移驾!”
“请皇上移驾!”
……
这朗朗的声音在告诉他他已穷途陌路,没有路好选了。
淳于宗似是累极,随手挥了挥,“王卿,就照你说的安排,保护好翠云姑姑和太子她们。”
“遵旨。”文官立刻应允,突然又发觉这话说得不对劲,才想着淳于宗已从龙座上走下来,众人这才想到皇帝做什么,他想一个人留下,焦急地大喊出声,“皇上不可!”
淳于宗还没开口,曲千秋已经走过来打断众人的话,“按皇上说的去做,别再耽搁了。”
“这……”这皇后似乎也想……
淳于宗偏头深深看向曲千秋,曲千秋温婉地笑着,没有一点即将亡国的害怕,“皇上,我是淳于家的媳妇。”
所以她会陪着他直到最后一刻的死亡,她的笑是在竭力安抚他。
从头至尾,只有她才真正懂他。
淳于宗会心地一笑,其实从来他都没有真正花过心思在皇后身上,对他来说后宫只是延续子孙的地方,他曾动过qíng的就只有……
淳于宗转过头,七七蹲着正竭力安抚着怀中的孩子,感觉到他的视线她默然地抬起眼,下意识地抱紧大北,像是预知他即将做什么,她认命地低下眼去。
“你跟朕走。”淳于宗淡薄地出声,曲千秋凝看她一眼,只听她带着一丝请求低声道,“放过这个孩子。”
——今天就6更了,好饿好饿,吃东西去,大家晚安,天冷多穿衣服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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