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战_秦兮【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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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恐怕苏老太太这不是壮士断腕。”宋楚宜抬头看着宋老太太,斟酌一会儿才道:“苏老太太这是弃车保帅,在保全苏家。”

  屋里一时寂静,宋程濡忽的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哈哈大笑,看着宋楚宜的眼神满含欣赏。

  “您怎的从碧纱厨出来?”宋老太太也被吓了一跳,嗔道:“不是说今日要分配给大臣们的年礼么?”

  宋程濡自己脱了鹤氅挂在架上,摆手而笑:“别提了,我让仓部主事吴元一去gān这活了。锦衣卫抄了苏家,jiāo上来的东西却跟单子上的对不上,这又是一宗麻烦事。开了年之后还有的忙呢。”

  锦衣卫自从由陈襄当了指挥使之后,就时常出现昧人东西的毛病,不管去哪里抄家都要动动手脚,先时还会收敛几分,到后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他们的权势又越来越大,没人去触他们的霉头。

  宋程濡说完这个,就看着宋楚宜笑:“小宜你刚才说到苏家老太太是弃车保帅,这是怎么说?”

  “我去苏家的时候,曾听苏老太太跟祖母哭诉,说是祭祀祖田都被败光了……可见苏家的人行事没有章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苏老太太却并未在这之前露出一星半点不满来。偏偏在外头瞧着苏家还好的时候,她去都察院递了折子告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其中的蹊跷不由不令人深思。”宋楚宜嘴角微翘:“苏老太太连一个外孙女还万般设法保全,我不信她真的就看着其他的孙子孙女们身首异地。想必是苏老太太发现了其他的什么……例如,苏大老爷与哪位王爷有些牵连,yù投入到党争之中。”

  宋老太太震惊的半响不能言语。

  宋程濡却深思一会儿点头同意:“不无可能。”

  他会这么说,是发现本来该划去了西北军营的那批军饷,在石嘴山的时候差点遭劫。若不是押送这批军饷的军士们都是章天鹤底下的亲信,这批军饷还说不定会流到谁手里。而章天鹤寄来的书信上分明qiáng调了,那些劫银子的人,无一例外说的都是闽南话。

  他想了一下,将这件事简单的同宋老太太跟宋楚宜说了一下。

  宋老太太却与宋楚宜对视一眼,失声道:“这么巧!”

  宋程濡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宋老太太就将宋楚宜在苏府听见的那番话告诉宋老太爷,末了又不免对苏家起了怨气:“倒是没想到苏家所图居然如此之大,苏义的野心未免太过了。”

  宋程濡蹙眉,不免想到另一件事头上去,他问宋老太太:“好端端的,怎么想到去苏家做客?”

  他记得宋老太太近年来很少出门做客,就算是与苏老太太关系不错,也未必要亲自去,顶多叫大夫人去也就完了。

  四十五·定计

  宋程濡在朝中立足整整六十余年,既经历过宦海沉浮,也经历过勋贵倾轧,太明白若是陷入党争会是个什么下场。

  命好的跟对了人,日后沾着从龙之功的光又怎样?如同晋北侯、淮安侯那样,当年军功赫赫,封侯赐爵,何等荣光?后来儿子们更是尚主,可结果呢?连公主们也保不住他们的命。

  更别提若是命不好跟错了人,下场大多都是连九族也要被牵连。

  他从当了宋家当家人这一天起,就从未曾想过把宋家置之险地。别说只是个封在了福建的端王,纵然是宋贵妃他日诞下皇子,他也不会压上整个宋家去争这个九五之位。

  只是树yù静而风不止,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倒是先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他细细梳理了来龙去脉,大概也能把宋楚宜梦中发生的事与现实对上几分。在宋楚宜梦里宋珏会出事、贵妃会bào亡,那都是因为没料到的缘故。

  而现在,他们已经知了先机,就没理由坐以待毙。

  宋老太太仔细思索一会儿,忍不住溢出一声冷笑:“是了,我竟也差点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将何氏异常热络的态度提出来,不免又想起了苏大太太当时缠着她非要说些宋贵妃在宫里如何如何的话,想是后来花园内出了事,她才没机会继续说下去。

  宋程濡问宋楚宜对这件事的看法。

  “圣上与皇后娘娘青梅竹马感qíng深厚,太子出生之际圣上恰好登位,向来被认为吉兆。也因此,太子早早就被确立为太子……他的地位若无意外,当是无可撼动。”

  可偏偏就有一些意外。

  太子仁厚聪慧,又受当今宠爱,可偏偏身体极差,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上一世太子身体虽然不好,却安安稳稳的活着,若不是被行刺了,能活到登位也未可知。

  宋程濡真是越发的喜欢跟这个小孙女聊天,她的话永远字字珠玑直切要害,话说的也坦诚明白,不会故布疑阵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来了兴致,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忽然开口问她:“那依你看,祖父该如何应对?该如章天鹤所说写折子……还是装作不知道?”

  宋楚宜低眉敛目稍一思索便摇头:“祖父上折子,写什么呢?”

  宋程濡嘴角微翘,蓄的极好的胡子一抖一抖。

  “西北军饷被盗?可是军饷现如今还是好好的,不是已经过了石嘴山了么?章大人说写折子,那为何是您来写?”宋楚宜毫不犹豫指出其不可为:“您为了户籍册子跟宝泉局铸新币的事,可并不曾关注过这西北军饷。这事qíng是由季世叔去办的,您若是知道的比他还清楚,那当今怎么想,御史们怎么想,季世叔,又怎么想?”

  宋程濡看着宋楚宜,目含惊喜,差点忍不住要击节赞叹。

  宋楚宜不骄不躁,继续道:“何况,端王显见得是想先拉拢您,拉拢不成必有后招。现如今他仍旧是端王,您若是上折子指他yù行不轨,谁信?有何铁证?有何人证?既是都无,少不了被安上一个诬陷皇亲的罪名,还得罪了端王。而端王毕竟曾起过拉拢您的心思,太子殿下从今以后也未必能尽信您。”

  当然,若是宋程濡是东宫一党,必然得先将这些知会太子,让太子早作准备。

  可宋程濡不是,他从先皇一朝熬到如今,靠的就是从不趋附党派。谁当皇帝,他效忠谁,这未尝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这个才七岁多的小女孩说起这些的时候,就跟其他小姑娘们讨论胭脂水粉一样冷静自然,似乎这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宋老太太既骄傲又心酸,她想,宋琳琅办不到的,这个小孙女一定能办到。

  “东宫势力经营多年,对端王的举动未必没有防备。说不定这回苏老太太自己首告苏大老爷,也有太子的手笔呢……祖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约束好家里的人。”宋楚宜眉头微蹙,隐含一丝担忧:“上一世端王会从大哥身上下手,这一世大哥去了青州,保不定他们就会打家里其他人的主意。”

  端王其实非常擅于玩弄人心。上一世他先从宋珏身上下手,叫当时的宋家手足无措,一开始就被打蒙了,后来再通过苏家作为纽带对宋家采取拉拢政策,若是宋家答应了,那到时候行刺宋珏的那群刺客的供词定然就全然不同,矛头定是直指太子一方。而宋家若是没答应,下场当然就跟上一世一样,被诬陷贪污军饷……

  宋程濡与宋老太太对视一眼,立即就明白了其中深意。

  是,现如今这个时候,家中的任何人都要警惕再警惕。

  “明天进宫的时候,你记得同贵妃提一提。”宋程濡看着宋老太太,神qíng严肃:“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的。”

  宋老太太答应了,又询问老太爷要不要在年后办个宴席-----年前勋贵之家大多有下帖子请了宋家的,若是没有一点回应也不好。

  可是现如今这个qíng况,办宴席倒也成了不是了。更别提也容易被有心之人钻空子。

  “先看着吧,纵然是要办,等到元宵上年之时也来得及。”宋程濡想了想又叮嘱宋老太太:“内宅之事也不可轻忽,我刚听说你发作了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这做的很对。没规矩不成方圆,素日你就是太惯着她们了,否则她们怎么在姑娘们伺候的人身上还能出岔子?这幸亏是在小宜身边……”

  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宋楚宜这样聪明得显然不同常人的人,为何会拿一个管事嬷嬷还有大丫头没办法?

  她是真的没发现管事嬷嬷跟大丫头逾矩了,还是在借刀杀人?

  他看一眼坐的笔直端正的小孙女,眼中笼上了一层寒气。

  四十六·拜年

  大年初一,长宁伯府上上下下全部焕然一新,丫头婆子都穿着崭新喜庆的衣裳,面上带着欢喜的笑意。

  宋老太太同大夫人进宫去朝见太后皇后了,等她们回来,老爷们便会开了祠堂拜祠堂年,紧接着几位夫人们会相约着去庙里拜菩萨年,祈求伯府上下平安。

  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们,今日得到的赏赐红包也都是丰厚的叫人惊喜的。

  宋楚宜穿着大夫人送她的衣裳,立在冰天雪地里仿佛是一只瓷娃娃,眉清目秀,两只眼睛仿佛琉璃一般,波光潋滟。

  不一会儿鞭pào声就争先恐后的响起来,宋楚宜侧耳一听,就知道应该是命妇们朝见回来了,各家开始放起了鞭pào。

  玉书提前过来拉了宋楚宜避在一旁的台阶上,笑道:“要放鞭pào了,六小姐可当心点。”

  宋楚宜笑着点头,看着鞭pào噼里啪啦炸响,闻着空气中密布的火药味,由衷的绽开一个笑脸。

  上去的祠堂年很顺利的拜完,宋老太太叫人装了祖宗排位前放置的果子,分给小辈儿们吃,一边还笑着拉住咿咿呀呀要把核桃塞进嘴巴里的宋楚宴。

  大夫人回房去换过了衣裳,来请老太太示下:“去清凉寺的鞭pào蜡烛跟香油钱倒是都准备好了,只是今年又添了个观音庙,不晓得该怎么备香油钱?”

  宋老太太略略沉吟一会儿,道:“就添上三十两吧,当是为了咱们家出嫁的几个姑奶奶,求菩萨保佑她们早日诞下麟儿。”

  大夫人含笑应是,正要去做准备,就见邱妈妈略带慌张的同huáng嬷嬷一同进的门来禀报说:“二姑奶奶回来了!”

  宋楚宣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大夫人惊疑不定,忍不住站直了身体就要往外冲。

  京城规矩,嫁出去了的女儿向来是在大年初二才回娘家拜外婆年的,现在宋楚宣在这个时候跑回来做什么?!

  本来还欢笑喧闹的宁德院瞬间安静下来,连小孩子们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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