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老爷缩了缩头,假装没看见珍德的脸色,颇有些狗腿的附和了太子的话:“其实,要说元慧大师跟元空大师全都是胡说也有些牵qiáng了吧?毕竟他们从前给人断命可从来没听过有说他们不准的,怎么偏偏到了宋六小姐身上就次次都不准了?”
谁在乎他们断命准不准?!珍德直觉想呵斥魏大老爷这是添乱,可还没等他说话,太子就已经接过话头了,太子点了点头,居然很是满意的样子:“就是这个道理,我就这一个嫡子,难不成就叫这个天煞孤星给带累坏了?我自然知道长宁伯府了得,也知道她背后还站着崔家,可是宋家也不是没有旁的女孩子了,崔家更是还有个名满晋地的崔华鸾不是?少了她,这些人随便拉来一个,难不成就不一样了?”
珍德颇有些无话可说,他到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太子分明就是看不惯宋六小姐,甚而看不惯宋崔两家-----虽然他嘴巴上说的好听,什么还有旁的女孩子,可太子也不想想自己出的是什么主意,下的是什么命令,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宋崔两家还敢嫁女儿过来?!做梦呢!他终于明白为何付友德最近都心灰意懒了,想了想还是打点起了jīng神,压低了声音问太子:“那殿下的意思,到底是怎么好呢?”他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魏大老爷,忽而觉得有些想要发笑-----太子这分明是要把他们当刀使来对付宋家跟宋六了,可魏大老爷还兴冲冲的想来当这把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要知道,他的儿子如今还陷在襄樊呢。
说起这个来,太子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他瞥了珍德一眼,忽而开口问他:“你同杜阁老的门生白东很是熟稔?”
珍德就知道太子这是有备而来了,并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是连襟,白东娶了我妻子的妹妹,我们两家走动颇多。”他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猛地抬头看了太子一眼,随即就立即又移开了目光。
太子唔了一声,沉吟良久才问他:“既然是连襟,那你知不知道最近恭王信使进京,去拜访杜阁老的时候,就有你的这个妹夫作陪东啊?”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珍德当然更加没什么好隐瞒的,机械的点了点头,很有些不安的又摇头:“可是……”
太子稍稍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话,看了他一眼忽而笑了:“不必紧张,恭王的信使又不是只拜访了杜阁老,其他藩王们的信使也不是没去杜阁老那里拜访,我没怀疑你的意思。我是想问问,若是白东去跟杜阁老通个消息,杜阁老会不会信他?”
这回连魏大老爷也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不由得有些震惊,太子这是想gān嘛?!
珍德比魏大老爷还要害怕,他都有些结巴了,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我妹夫是杜阁老的门生,向来很得杜阁老的器重……若是他去说什么,杜阁老大约是会信的吧……”
太子又轻飘飘的看他一眼,缓缓的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就请你妹夫吃顿饭。反正你也说了,你们是连襟,走动向来很是频繁。既然感qíng这样好,你要是喝醉了,跟你妹夫说些抱怨的话,想必你妹夫也是会听的罢?”
至此,珍德总算知道太子的心意了----他那里是看宋六小姐不顺眼,是看太孙殿下不顺眼吧,这些事qíng一做,宋六小姐固然是完了,可太孙殿下又能好到哪里?眼看着六礼都快走完了,这个时候闹出这等事来,于太孙的声名也照样有影响的。
他跟付友德等人一心一意的劝太子待太孙殿下亲近些,可是现在看来,全然没用。还以为范良娣死了以后太子能有所改变,可现在看来,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了。
他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的发紧,忍不住出声提醒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是您的嫡长子,这门婚事又是帝后亲自选定的……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他迎着太子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何况,按您的意思,这事儿被杜阁老知道,岂不是也被恭王殿下知道了,这跟引láng入室也没什么分别了……请您三思啊。”
要自己的仇敌来对付自己的儿子,这算什么事?!珍德都想去龙虎山请张天师下来瞧瞧,太子是不是被范良娣下了什么*汤了。
章节目录 六十一·固执
太子冷冷淡淡没甚表qíng的看了他一眼,许久没有说话,殿里蔓延着令人难堪又惴惴的沉默。隔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开恩似地叹了一声气,打破了这叫人胆战心惊的气氛:“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身体不好,唯昭又年少有为,受我父皇喜欢……”
魏大老爷跟珍德被吓得肝胆俱裂,都觉得自己承担不起这样的揣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连连喊不敢。
“不敢?是真的不敢?”太子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两个半响,才道:“那我就不多说了,我看不得这门亲事,看不得宋六,这事儿势在必行。”
珍德的冷汗一滴一滴摔在地板上,觉得自己颇有些瞎了眼,当初怎么就跟着陈老太爷上了太子的这条船,原本以为平平稳稳没有大错就能进入下一任朝廷的班底,可是现在瞧着,命还能不能留着都是两说,这位殿下实在是太随心所yù,也太无所顾忌了。更叫他心惊的是,不管是跟着他这么久的陈德忠还是陈阁老,他都能说放弃就放弃,这其中所表现的无qíng无义实在让人心寒,而现在,他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的了手……
偏偏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他想到这里,就听见太子又开了口:“你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我要白东去跟杜阁老透露透露,我很满意宋家这门亲事,非常满意,不仅如此,还打算为东平再求娶崔家的嫡长女崔华鸾……”
珍德总算是有些摸清楚了太子的想法,这是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呢----想借恭王的手铲除宋家崔家跟宋楚宜-----恭王跟太子可以说是势不两立,这些年虽然表面上仍旧维持着和气,可是事实上也跟端王跟太子的关系没什么分别,珍德是毫不怀疑恭王想太子死的那份决心的。要是恭王知道太子这么一帆风顺,不仅想要拉拢宋家这门姻亲,还想一鼓作气连崔家当握在手里,宋楚宜又这样特殊,恐怕还真是会坐不住。
可他同时也忍不住替周唯昭觉得担忧,太子这么做,可就彻底断了他的这门好亲,不仅如此,还把他bào露在了恭王那里,恭王恐怕消停不了了。他心里的这番惊怕还没完全被消化,就听见上首的太子重重的咳嗽了一阵以后喘了一会儿粗气。
等这阵气喘匀了,太子才卷起手放在唇边,缓了一阵以后继续看着珍德:“顺便,你再让白东想办法让信使透露给恭王一层消息,就说……太子妃在东宫过的很不容易……”
太子妃在东宫不得太子的宠爱,过得很不容易,这是众所周知心照不宣的秘密,根本就不需要人特意去提醒,珍德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觉得太子的想法云山雾罩令人摸不清楚,可随即就瞪大了眼睛-----太子妃既然过的如此不如意,可为什么还坚守在东宫?谁都知道太孙是她唯一的指望,而这一切对曾经跟太子妃青梅竹马,差点儿就成了一对的恭王来说,这个事实就实在是太令人难堪和不甘了,既然不甘,既然心里仍旧意不平,那么恭王对有太子血脉的、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生下来的孩子该怀着多复杂的qíng感,又该怀着多刻骨的恨意?珍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抬头看太子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变了。
太子视而不见,他用令人起jī皮疙瘩的平淡语气,平静的在给自己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布下一张足以把他们网罗其中不得脱身的大网。
“看样子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他说,眼珠子转也不转,老神在在的窝在椅子里:“我要这些话传进恭王的耳朵里,意思一点儿也不能变,要是误了我家下来的事……后果不用说说吧?”
珍德起先还想着要学一学那些御史来个文臣气概,想着死活也要劝下太子,叫他正视自己的嫡子,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过于天真了,太子根本是说不通的,既然说不通,他又是东宫属臣,身家xing命更是都握在太子手里自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心如死灰面色惨白的磕了几个头,沙哑着嗓子应了是。
太子吩咐完了他,才转头去看着魏大老爷:“你儿子去襄樊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魏大老爷向来不大管家里的事,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开诗会开文会,和人喝茶会文,儿子去了哪儿,他虽然隐约听儿子走之前提过,可现在一段时间过去了,他记得就不是那么清楚了,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太子笑了一声,只觉得他这个父亲当的实在有些滑稽,笑完了,他才一甩袖子,从桌上抽出一封信扔在他面前:“你瞧瞧这是什么?”
魏大老爷捡起来扫视了一遍,这一看脸才白了,慌慌张张的又重新跪倒在了地上:“殿下!求殿下开恩,我儿子哪里有那么大胆子呢?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襄樊去,就为了抢一笔银子?这……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太子有些不耐烦的扬起手,见他惶然不安的闭了嘴,才道:“你急什么?我找你来,为的就是你儿子的事,你亲自去襄樊走一趟,找湖北巡抚江田华,他会重新审这个案子的。”
魏大老爷松了一口气,连着给太子磕了好几个响头。
太子等他把头磕完了,又jiāo代他:“我这里还有两封信,一封你带给湖北巡抚江田华,一封你jiāo给你儿子,其余的事你就不必管了。只是有一样,这两封信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到他们两个人手里,要是稍有差池,我饶不了你!”
魏大老爷哪里敢说个不字,他虽然不是很聪明,可是胜在老实谨慎,听太子这么说,忙拍着胸脯下了保证:“您放心,一定不敢坏了您的事……”
章节目录 六十二·陷害
周唯琪心下有些烦躁,今天他路过礼部衙门,想着藩王信使们都已经陆续抵京,便想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听到些消息,可是结果却听了一肚子不愿听的消息回来-----如今那些小吏们谈的最多的不是藩王进京朝见的事,而是太孙周唯昭跟宋家的联姻。
他虽然被钱应的话喂了定心丸,也有了韩正清这个后盾,心里已经不如范良娣刚去世时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到底还是有些不平的-----同样都是太子的儿子,他跟周唯昭的岁数相差的又不大,可是周唯昭的大婚礼都眼看着近了,他却连妻子的人选都还没定下来,不由有些心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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