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原委:“若是属下猜的没错,他该是私底下同太孙说了,卖给太孙这个人qíng,想给阖家大小留条活路吧。”
这也是人之常qíng,不管之前杜阁老究竟有没有投向太孙,如今恭王来这么一招,他要是想活,也只剩了投靠周唯昭出卖恭王来获取这个人qíng。
恭王手里的一堆野糙被他报复似地撕得粉碎,奔波了这一月多,东躲西藏的生活几乎把他bī得发疯,他从未试过这样没有尊严的如同宵小一样不能见光的生活,前面要担心层层关卡,后面要应付亲生父亲派来的追兵,他就算是个铁人,这么久的时间,也足以被磨得生锈了。
变故就发生在瞬间,令长史正要往前一步再劝一劝恭王,就感觉劲风袭来,脖子猛然一凉。
然而比脖子更快触及到的却是恭王的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恭王伸腿把他踹出了老远,堪堪躲过了刚才那闪着寒光的刀。
令长史大张着嘴巴惊恐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抬头就惊讶的发现他们藏身的这处山坳四面都有了动静。
“保护王爷!”他顾不得跳的几乎快要蹦出胸腔的心,声嘶力竭的又喊了一声:“快保护王爷!”
这处山坳是吴峰选的,极好的藏身的地方,易守难攻,四面都布置了人,一有动静已经有人喊起来了,只是还是稍微慢了些,否则令长史的头就不会险些跟脖子分开了。
此时除了北面,其他三面的人通通都聚拢来挡在恭王他们面前,不要命的同来袭击的人拼杀起来,血腥味很快就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
吴峰早已领人把恭王护得严严实实的,且战且退,终于到了最北面,借着月色,他们身后是一条倒映着圆月的大河,时不时的有蛙鸣传来,根本不需要开口,恭王已经率先猛地一跃入了水里,随即就又响起几声噗通噗通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令长史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挂在天上,他咳嗽了好几声,呛出了好几口水,才láng狈的看向恭王。
恭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一直带着的一只紫金冠都失去了踪影,头发如今另外换了一只寻常的冠梳拢了,唇色发白面色发青,同以往养尊处优的模样全然不同。
深秋的水已经冰凉入骨,饶是恭王素有武功底子,也被这河水冻得浑身的血脉都凉了,再加上一晚上的拼命逃窜,他如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令长史坐起来,等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了,才要说话就觉得喉咙处一股腥甜涌上,忙背过身咳嗽了好一阵子,缓过来了才拢着眉头极为担忧:“咱们之前就是已经察觉到了锦衣卫知道我们的行踪,才连夜丢了宅子出城躲避,谁知道还是没躲过去。”他看向恭王:“杜阁老肯定是把去西北这一路的产业全都告诉太孙了,殿下,咱们的行程恐怕要改……”
不用令长史提醒,恭王也知道眼前局势究竟有多危急,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路上我们的人我们的势力都不敢动用,好容易快熬到太原了,过了太原眼看着就是大同,只要挨到了太原……”
只要挨到了太原,他的五万九千多名护卫攥在手里,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是他的对手!
令长史摇了摇头,见恭王面色难看,忍不住出言相劝:“这一路上咱们也不是没听见风声,朝廷派了镇南王前来收复金矿。其实咱们谁不知道镇南王是冲着这护卫来的……殿下千万要忍一时之气,眼下还是要先保得xing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不怕没柴烧……”
恭王一双眼睛发红,冷哼了一声说的斩钉截铁:“就因为知道他是来收归我的护卫军的,才更不能让他得逞!我就让他们睁开眼看看,我经营了十余年的藩地,到底是听谁的!”
想要他的命?!尽管试试,看到底是谁不能活着回京城去!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章·受挫
周从小时候就开始给同胞哥哥让路,因为哥哥体弱,他生的健壮,好似这也是错处了一般,母后每每到秋猎之时就要叮嘱告诫他少出风头。
他向来也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觉得哥哥着实可怜。
可没人可怜过他,当忍让成了一种习惯,你就算被掏心挖肺,人家也只当你破了些皮,不痛不痒。到最后,连他最为要紧的心上人,都被让了出去。
他跪在清宁殿整整三天,他以为命运总会眷顾他一次,以为母亲总会偏心他一次,可是他等来的是就藩的旨意,等来的是去往卢家的赐婚书。
这种命运从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他发过誓的,再也不会叫自己沦落到从前那样任人宰割的地步。
令长史很明白他家王爷如今的心qíng,进京的失火还是雄踞一方备受宠爱的藩王,可是离京之时却成了丧家之犬,惶惶然不可终日,他这样的天潢贵胄,能忍的了这样的苦才是怪事。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家王爷,尽职尽责的劝解:“现今恐怕还不是时候,我知道王爷委屈。可是如今圣上还活着呢,活的好好的,咱们要是举起反旗,该打什么名号呢?他是父,您是子,他是君,您是臣,不管是从哪里来说,您都是站不住脚的啊!”
周围风声阵阵,周遭仅剩的十数名护卫不约而同的绷紧了身子,如临大敌的立了起来四处逡巡------虽然剩下的那些人或许能拖住锦衣卫一段时间,可是锦衣卫毕竟也不是好对付的,顺着蛛丝马迹追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恭王往他们身上溜了一眼,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令长史身上:“这是你们文人应该想的事,反正你们总得给我想出个主意来!”
令长史噎了噎,一时没说出话来,片刻后才看着旁边一块已经被晒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沉声问道:“不如先去信同侯爷商议商议?”
建章帝只要还活着,恭王要是敢造反,就是乱臣贼子,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不占正统就算了,师出无名,连民心也不会是他的,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跟着恭王逃出来就已经是提着脑袋了,若是再不谨慎些,恐怕连一家老小的脑袋都没了,这亏本生意,令长史可还不那么想做。
恭王一双剑眉皱的紧紧地,片刻后冷笑了一声:“去信?怎么去信?”
现在西北这一片到处都已经布满了眼线,明着有锦衣卫暗着有周唯昭的人,镇南王的亲信也早就已经先一步到了太原,就算他们想往大同去信,怎么去?
天下之大,竟然已经快没了他的容身之处。他想一想,就觉得心痛的厉害。
令长史这回倒是没再被噎住,他胸有成竹的看着恭王,抬手扇了扇风,气定神闲的道:“叫吴峰去!”
一旁烤红薯的吴峰抬了抬眼皮,不假思索的摇头:“不行!我若是去了,王爷的安危谁来负责?”
吴峰是原陕甘总督的孙子,家里以兵事起家,吴峰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摸爬滚打起来,武功极qiáng,难得的是他在军事上极有天赋,恭王的左护卫军一共一万二千人就jiāo给了他训练,卓有成效,山西剿匪几乎都是吴峰部下完成的。
恭王极为看重他,原本还打算在这次建章帝万寿的时候推举吴峰任宣府总兵的。
恭王亦是沉吟了一会儿,他固然是想要前程,想要京城那帮给他难堪,想死死踩他在脚下,叫他一辈子活的心惊胆战的人都匍匐在他脚下,可眼下,最要紧的是他的xing命。
如今前有láng后有虎,如果连吴峰都走了,那他的xing命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大计?!
见恭王犹豫,令长史呵了一声,呼出些残余的留在胸口的浊气:“王爷,除了吴峰,没人能带信出去了。至于您的安危,就跟您说的,您在晋地毕竟经营了十余年之久,杜阁老也有不知道的……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身也就是了。”
他苦口婆心的劝,嗓子都快冒烟了也不觉得痛:“关乎日后前程的事,丝毫马虎不得。”
从骗广平侯世子、杀锦衣卫,逃出京城开始,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路给捋顺。
什么找地方藏身,找地方藏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
恭王仔细想了想,忽而问道:“咱们如今是在武安地界,不如倒回去广平府如何?”
广平府知府之前是恭王属地的官员,后来升任京官,又被外放到了广平府,凭借这中间曾有的莫大牵扯,广平府知府刘百川那里倒是一个能去得的地方。
令长史果然点了点头:“刘知府虽然曾在咱们属地为官,可他升的早走的早,连杜阁老也未必清楚他底细,可以一去。到时候我们先去给您探路,若是他可靠,您可暂时藏身,而吴峰正好前去大同送信。”
不仅是大同,恭王嘴唇动了动,最后到底还是没出声,他迫不及待想在镇南王来之前把晋地这五万九千护卫都握在手里,可是如今不是时候,远不是时候。
思索半响,他觉得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便点了点头:“就照令长史你说的办,只是……”
令长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如今剩下的人数,压低了声音:“如今咱们只剩十七人了,留十个人在您身边,放七个人按照咱们原本的既定路线走下去吧……”
至少能转移一些锦衣卫的注意力,减轻他们自己的压力,否则再被锦衣卫这么追着跑,再jiāo手不到几回,他们可能就要成刀下亡魂了。
恭王一锤定音:“就这样吧!”
既然连恭王都这样说了,吴峰自然没有意见,令长史就跟吴峰商量着选了十个人留在恭王身边护着他去广平府,另外七个人分头引开锦衣卫注意。
章节目录 一百八十一·名头
暮秋,院里的梧桐树底下堆了厚厚一层叶子,如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青莺脚步轻快的踩着这些梧桐叶拐上了回廊,见绿衣正喂雀儿,先问了一声:“姑娘在吗?”
绿衣已经喂完了,拿着签子逗了逗鸟,一面回她:“跟明姿小姐和四小姐在里头说话呢。”
屋里燃着茉莉香,袅袅的烟从麒麟瑞shòu三角香炉里升腾起来,叫人闻着就忍不住jīng神一振,青莺匆匆进门,正好见宋楚蜜和向明姿已经起身,笑着请了安就侯在一旁。
向明姿瞧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有事,朝宋楚宜笑一笑让她不必送:“那我跟四姐姐先去宁德院陪老太太说话,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新婚的向明姿气色极是不错,面红齿白,眼角眉梢都带着满足,临走又凑在宋楚宜耳边轻声劝她:“放宽心,我出嫁之前,祖母也同我说了同样的话。可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从没听说过有谁家老子会哪样手艺,儿子不学也就能继承老子的本事的。可见老人家的经验之谈也未必就一定是准确的,你如今因噎废食怎么可取?”
52书库推荐浏览: 秦兮 宅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