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坚定点头:“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了主的。”
韩语也就应了,他原本就对韩正清没什么父子qíng份,东平郡王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糙,而定远侯和路然开出的条件,他也不能不动心。
他父亲丧心病狂的做法并不能叫他觉得他父亲有多厉害,只觉得这样生灵涂炭令人恶心,因此他背叛他的父亲,着实没什么愧疚感。
见韩语没有意见,定远侯便道:“我们想请公子去太原找一找韩阳公子,然后给我们行个方便,送我们去晋中。”
去晋中?韩语就算消息不是很灵通,也知道叫恭王恨的牙痒痒又没有办法的崔家在晋中,还有最近刚刚又往那里跑的一个人-----镇南王。
他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诚然也没把他当作儿子。而且他更不喜欢鞑靼人,也觉得这天下总归不可能被异族征服。
思虑再三,他朝着定远侯和路然绽开一个笑,想了想就道:“只是行这个方便吗?”
要去晋中的确要先经过太原,当然,首先还得逃出大同府,而说实话,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帮他们逃出去的,只有他了。
可是这是建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qíng况下,若是定远侯跟路然当真想走,凭他们的本事,无非也就是多耽误一些时候,多费一些周折罢了。
他们真的想走,其实用不上他。
定远侯就笑了,偏头看了一眼路然又重新转过头来:“路然说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猜的没错,不止这一点。我们还想让您试着说服韩阳公子,跟我们合作。”
韩语若有所思的双手握着一杯热茶,这在西北的冬夜里是个奢侈的享受,热腾腾的雾气扑在他脸上,他过了片刻才问:“除了我母亲,我还能不能多要一个人?……答应我这个要求,你们说的事我就会努力帮忙办到。”
这些不过是小事,定远侯连考虑也没考虑就点了头。
韩语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很是温和镇定,半点没有背叛了自己父亲的不安:“那好,成jiāo。明天我们就先去太原吧。”
而此时远在太原的韩阳还一无所觉,他已经听见鞑靼人攻入大同的消息,因此也就如释重负,听见恭王召见,松了一口气洗了把脸就赶过去了。
“现在说说吧。”恭王相比较之前的狂躁,已经多了几分镇定,想必是鞑靼人的入关叫他的压力陡然减小许多,他终于恢复了以往的不动声色。
韩阳也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的提防恭王一个不耐烦就把他给宰了的事了,他不自在的缩了缩鼻子,见恭王和邹言征令长史都朝他看过来,吐了吐舌头道:“是。”
他父亲本来就jiāo代他,只要听见大同城破,鞑靼人入关,就可以同恭王提一提如何找个合理的能收服天下民心,又能叫东宫失了民心的计策,现在终于那边传来了消息,也是时候告诉恭王了。
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看着恭王目不转睛的道:“我父亲说,他在太孙身边有人……”
恭王瞪大了眼睛,先前京城能逃出皇陵也不止广平侯世子的功劳,背后还多有韩正清的关系网-----韩正清才认识锦衣卫,韩正清才能指使得动宏发他们。
真是没想到,韩正清不仅仅能cha足锦衣卫,竟然还连太孙身边都有他的人。
这该处心积虑的谋划了多久啊?!才会这么面面俱到,哪里都有能说的上话,刚好派的上用场的人。
他感叹了一阵,目光灼灼盯着韩阳:“你继续说,然后呢?太孙身边有人又怎么样……”
韩正清的手段向来辛辣直接,可又偏偏诡谲异常,让人抓不住把柄防不胜防,就像当初太子的事那样。这回韩正清既然说是内乱,恭王心里猛地跳了跳,面上的表qíng也控制不住的上扬。
他并没注意到,沉迷在韩阳话里的邹言征也跟他一样没有注意到,令长史始终面无表qíng的表qíng。
“不是说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吗?”韩阳想着父亲当时说这话时的冷漠神色,有些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紧跟着说了下去:“那如果压在您上头的这座父君名分的大山没有了呢……”
什么叫做压在他上头的大山没有了?
他现在就是因为头上压着建章帝,因此起兵都没什么底气,因此被人唾骂,也因此连晋地的许多原本被他收买的官员都有些非议。
如果建章帝死了,那他当然……那他反的就不是他的父亲了……
☆、四十二·杀招
窗外风声阵阵,树影映在窗纸上合着风声叫人头脑一片清明,为了防人偷听,四面的窗户都是大开的,透过这窗户,能看见外头月光下起了波澜的湖面。
恭王玩味的牵起嘴角,他当然想建章帝死,是,虽然那是他的父亲。虽然他的父亲给了他许许多多的特权和宠爱,可是他父亲也同样纵容了东宫坐大,同样坐视他的母亲偏宠东宫而忽略他,到最后甚至还为了太子和周唯昭就拿端砚砸他,试图叫他在天下人面前不能立足身败名裂。他没法儿忘记逃亡的提心吊胆和屈rǔ。
“怎么做?”他随意的扫视了一圈邹言征和吴峰吴千离,就是忘了去看看侧面的,一直安静的有些过分的令长史:“怎么把这座大山给移开?”
他好像明白韩正清说的内外皆乱是个什么意思了,这可真是有趣啊。
韩阳挠了挠头,被恭王炙热的眼神看的脸上有些发热,他跟鞑靼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现在他父亲和恭王却要放鞑靼人进关屠杀他曾经要保护的百姓,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可是他没有选择,他毕竟姓韩,韩正清毕竟是他的父亲。
“太孙身边有个心腹是我们的人。”韩阳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贼,咳嗽了几声又道:“是很得他信任的,还有皇后娘娘身边……”
恭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嗯了一声问:“皇后娘娘身边怎么了?”皇后娘娘身边难道也有韩正清的人吗?那他可真的是要上天了。
韩阳摇了摇头看着恭王:“我父亲没有,王爷您应该有吧?”
恭王就愣住了,他垂着头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到底有还是没有。
韩阳却知道这就是有了,深觉自己父亲的话还是有凭据的,顿了顿提醒他:“殿下,我父亲说,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成不了事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您跟他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抓紧时间吧,快来不及了。”
恭王终于抬起头,他看了韩阳一眼,牵起了嘴角笑了笑点头:“有。”
他是卢皇后亲子,自幼在太子还没发疯的时候就被卢皇后带大,他的噩梦开始于成年那一天,而在那之前,他在清宁殿里,向来是比太子更有发言权的。
既然有,那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韩阳神qíng有些凝重,眼里闪过犹豫,最终还是在恭王和邹言征的催促下道:“其实说起来简单极了。皇后娘娘跟圣上都会出事的。”
恭王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他知道韩正清的意思了,可是韩正清想的也太简单了:“皇后娘娘宫里倒是有我的人,可是我父皇那里,绝不好下手的。”
建章帝是个谨慎的人,经过了泰王造反的事,他行事就更加谨慎。
韩阳自己是没有什么感悟的,皇帝离他实在太远了,皇帝身边戒备到底有多森严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尽职尽责的重复了自己父亲的话:“您只需对皇后娘娘下手就行了,至于圣上,皇后娘娘都出了事,他还能支撑多久呢?”
是啊,还能支撑多久呢?他父亲自小身体也不是个多好的,泰王跟荣贤太后的事已经刺激过他病了一场,他这些年殚jīng竭虑处处小心谨慎,如同弓弦一样,绷得太紧了是会断的。
这么多事通通都搅合在一起,他就算是个铁人也会支撑不住的吧?
恭王于是终于开怀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令长史始终没有说话,迈出书房门的时候,他被迎面的风chuī的后退了几步,喉咙里有些痰堵住了,他很想弯腰gān呕。
他原本不想通过造反的方式来帮助恭王夺取那个位子的,觉得以后对名声不好,也不是圣人所指示的大道。可是后来的确是被bī得走投无路了,他也就想着,反就反吧,到时候好好厚待建章帝卢皇后也就算了。
他没料到恭王不仅引láng入室,不仅想要通过鞑靼人借力打力来害自己的子民,居然还想弑父。这可真是敢想,这人可真是láng心狗肺。
他当初真是看错他了,他左臂的袖子被风chuī的飘起来,他捂住断臂,转过了穿廊迈下了台阶。
他不屑于同这种人为伍,他虽然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可是这种祸国殃民遗臭千古的坏事,他是绝不愿意做的。
邹言征他们跟着恭王亦步亦趋的去了,现在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又决定了如何叫朝廷乱起来,他们自然要忙着去收拾镇南王了,没人有功夫顾得上默默走开了的令长史。
唯有韩阳,他看着令长史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
不是说这位令长史才是恭王殿下的智囊吗?怎么这位令长史最近都板着一张脸?
他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一头扎进了风雪里,他还要出去看看他领来的几个兄弟,他们都是他在军营里认识的,父亲看不起他们,可他却把他们当朋友。
他自己住在恭王府里,可是那些兄弟们却不好住进来,住进来也是住在下人住的那一片,不自在又拘束,他gān脆就把他们安置在了外头。
他走了不远就走到了地方,伸手拍了拍门被人迎了进去,才进了院子就闻见了从里头飘出来的香味,不由笑骂了一声:“你们可会享受!这个天吃羊ròu锅子,正好!”
“是正好!”一个人从门里跨出来站在檐下看着他,眼里含着笑:“刚才还在说你最喜欢吃羊ròu锅子了,可巧你就来了。”
韩阳有些错愕的站住了脚,看着面前的韩语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他哥哥也来了?这可真是奇事,他父亲向来不会把人làng费在一件事上,他能做的事,就不会叫他哥哥来才对。
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他被冷风chuī了一个哆嗦,反应过来上前几步蹿进了屋里,一面回头问韩语:“你怎么来了?”
☆、四十三·掩护
韩语没卖关子,他知道韩阳表面瞧上去大大咧咧像是个兵油子,可是却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一个谨慎的人,他信得过的人,自然都是信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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