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_海青拿天鹅【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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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虽怯,阿四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瞪着王瓒,恨道:“待我阿姊来,定要你好看!”
“哦?”王瓒看他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声音从牙fèng里挤出:“那正好。她不来便罢了,若敢来,君侯我一并打死。”
博山炉鎏金错银,香烟自镂空的山水纹饰中袅袅升起,被拂来的和风缓缓搅散。
今日无朝会,皇帝难得清闲,见御苑光景宜人,便挑了一处凉殿邀顾昀对弈。
四周绿树花木扶疏相映,鸟语阵阵,伴着安神的清香,愈发显得殿中对坐的二人静默无语。
皇帝执白,顾昀执黑,落子清响声声。
广陵长公主王宓坐在不远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眼睛却不时望向那两人。只见皇帝一身轻便常服,虽少了些庙堂上的帝君威严,却衬着年轻倜傥的面容,多了几分天生的意气。相较之下,顾昀身着入宫的官服,沉稳庄重,陡然掩盖了些锐气,却平添了一份内敛的英俊。
王宓望望殿上的铜漏,上面已滴过了一个时辰又三刻,可那两人仍犹自沉浸在下棋之中,眼也不抬。
棋盘上的厮杀已经渐近末尾,也愈加激烈。
皇帝盯着棋盘,目光沉凝,似乎在考虑,少顷,落下一子。
“大司马近来如何?”他忽然问道。
顾昀闻言,看他一眼,道:“已可恃辇而行。”说着,将手中白子落在棋盘上,
皇帝颔首,道:“听说你请到了陈勰?”
顾昀颔首,举棋再落子:“正是。”
去年他自塞外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按姚馥之所说的去找陈勰。到了颍川,他去寻访姚虔,果然在其宅中找到了名叫“赵武“的老仆。顾昀将馥之的白玉坠jiāo给他,并告知来意。赵武满口答应,留下顾昀住址,让他先回京城。过了半月,陈勰竟真的出现在了顾氏的门前。
陈勰果然医术了得,顾铣在他的治疗下日日好转,喜煞了顾氏上下。不过,他也是个怪人,见顾铣恢复已无大碍,便在一天夜里留书告辞了,却再也找不找了……
“啪”这时,皇帝看着棋盘,突然将一子落下,面上漾起笑意:“甫辰,朕可要赢了。”
顾昀亦笑:“未必。”话音刚落,却见他已将手中黑子落下,皇帝的白子竟成死局。
王宓见状,忙放下手中的书,下榻朝他们走过去。她看着棋盘,算了算,片刻,柔声笑道:“昀表兄胜了半目,皇兄输了。”
皇帝看看棋盘,长叹口气:“甫辰棋艺可愈发jīng进了。”说着,他看看王宓,意味深长地笑:“都是阿宓。凡你在场,甫辰便总是胜的。”
王宓听他这半开玩笑的话,脸忽然浮起红云,带嗔道:“皇兄哪里话,方才还夸昀表兄棋艺jīng进,怎又说是我!”说着,飞快地瞥了顾昀一眼。
顾昀却似乎未在意二人的话,只将眼睛看着棋盘。
皇帝拿起茶盏,发现已经凉了,便让王宓去叫宫人来换茶。
“胜负已定,还有甚可看。”王宓离开后,皇帝淡笑看着仍垂眸的顾昀。
顾昀知道被他窥破,抬起头,浅笑不语。
皇帝瞥他:“朕只有阿宓一个同母亲妹,你就这般看不上?”
顾昀神色不改,道:“长公主仙人之姿,昀不敢觊觎。”
皇帝目光玩味地看他,手里慢慢地把玩着一枚棋子。片刻,他叹口气,笑了笑:“罢了。阿宓自幼娇宠,你亦不是会讨欢心的人,到时她若觉得不满,我这皇兄却无颜见母后。”
顾昀微笑,在座上一揖:“多谢陛下。”
“昀表兄谢皇兄什么?”话音刚落,却听王宓轻笑的声音传来。二人转头,只见她领着宫人回来了,还跟着中常侍徐成。
皇帝看向徐成,问:“何事?”
徐成拜礼,将手中一份奏章奉上,道:“太常方才将属官名录送来,请陛下过目。”
皇帝颔首,让他呈来,将名录翻开看了看,对顾昀笑道:“这个程宏,做太常卿倒是尽心,我昨日问他新增的属官可安排妥当,他今日就将全员名册都送了来。”
顾昀亦笑了笑。程宏出身京中士族,原任光禄勋卿。其人才智平平,任职五年内,无所建树。皇帝去年将他调任太常卿,却提拔庶族出身的属官审琨升任光禄勋卿。
“对了,”皇帝像想起了什么,问徐成:“太常卿可提起那新来的博士姚虔?”
“太常卿提起过。”徐成恭声道:“新博士姚虔尚在途中,二三日可至。”
皇帝点头,让徐成将奏章收下去。
刚才乍听到“姚虔”二字,顾昀愣了愣。“……将军持此物至颍川姚氏家宅,jiāo与姚虔家中一名叫赵五的老仆……”脑海中掠过那人清澈的声音。
“陛下要扩博士?”少顷,顾昀问道。
皇帝未否认,拿起斟好的茶,缓缓chuī气,道:“太学扩充,原先所设博士已不足,便增至十二人。”说着,他笑笑:“这个姚虔可了不得。他是颍川姚氏季子,据说博古通今,太常与太傅俱力荐。其学问到底如何,朕却未见识过。”
“这有何难?”这时,王宓走过来,对皇帝道:“过四日便是宜chūn亭会,这新进博士自然要去,皇兄可待那时仔细看一番。”
皇帝一听,觉得此言有理。
顾昀目光明亮,望着殿外葱郁的树林,面上笑意似有似无。
宜chūn亭(上)
一场新雨在夜里停住,早晨,红日破晓而出。
见到丽日青天,昨日还担心这骤然而至的yīn雨会破坏宜chūn亭会的京城贵人们,心qíng也倏而欢畅起来。
承光苑内的宜chūn亭位于鹭云山南麓,依山傍泽。工匠在此栽下无数名贵花木,又凿引山泉环绕期间,园林山景相谐成趣,又是一处胜地。每年四月初,宜chūn亭四周繁花簇锦,皇家便会驾临赏chūn,并邀京中百官和贵胄来此同乐。京中风气开明,女眷出行不禁,每逢此会,各家仕女亦是盛装云集,宜chūn亭会由此驰名,成为京中数一数二的盛会。
天还没亮,阿四就被阿泉拖了起来,丢给他一套新衣,要他穿戴整齐,随王瓒去承光苑。他答应着,待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进到王瓒房里,却见他早已收拾好了。
阿四看到王瓒,愣了愣。只见他身着一件纁色锦袍,晨光下,柔泽淡红,金线绣作的纹饰点缀其间,配上中衣雪白的领口,愈加衬得面若白玉。
阿四有些发怔,他到京中也有几月,曾见识过好些整日脂粉不离手的贵族男子,像女子一样,将脸上涂得白白的,以此为傲。初见时,阿四惊讶得几乎不敢相信,觉得又新奇又滑稽,王瓒却鄙夷地说他见闻寡陋,不识玉人临风之美。
“既如此为美,你怎不敷粉?”阿四反驳。
那时,王瓒“嘁“一声,头高高扬起:“我岂用得着敷粉。”
如今乍一看来,这王瓒竟真是不用敷粉也比那些男子更似玉人。
“愣什么?”王瓒发现了定立一旁的阿四,出声道。
阿四回神,咧嘴一笑,走上前去:“君侯都穿戴好了。”
王瓒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幸好我还有人,若等你来,今日便不必出去了。”
听到这话,旁边两名侍立的婢女轻笑起来。
阿四看看她们,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想起这还是自己两年来头一回有新衣穿。
“走了。”王瓒不再磨蹭,拂拂袖口,潇洒地走出门去。
经过一场雨水,承光苑中的山林水泽如同被洗过一般,焕然明亮。
贵族们的车马熙熙攘攘,将大道塞得满满的,皇宫中甚至派出了羽林卫士,在承光苑的大小路口维持秩序。
王瓒乘车,阿四和阿泉一众仆役骑马,跟着人cháo一路到了鹭云山下。王瓒下车,一边稍稍整理衣饰一边望望园中,少顷,吩咐阿泉等人在外看守车马,让阿四随自己入内。
驳色青石铺就的道路很是平缓,两旁绿影芳菲,隔着花木的枝叶,远远便可望见修建在一处竦峙山石上的宜chūn亭,朱柱画梁,飞檐yù舞。一路尽是衣冠华美的京中贵族,远处阵阵管弦之声悠然传来,和着琅琅人声,颇为热闹。
王瓒自幼长在京中,jiāo游甚广,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过来同他见礼谈笑。
“那女子姓姚?”与一个王瓒称作“姚尚书”的中年人见过礼后,阿四看到了那日蹴鞠场边上遇到的那名女子。她今日穿戴得甚为隆重,云鬓危叠,簪花饰玉,行礼时以纨扇遮面,端庄矜持。
“嗯。”王瓒正微笑着与人颔首致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君侯可觉得她像阿姊?”阿四兴奋地说。
王瓒终于回头瞥他,笑脸下,眼中满是不耐烦:“天下又不只姚馥之一人姓姚。”
阿四瞪他一眼,噤声不语。心里却觉得那女子与阿姊有两三分相像,又姓姚,必有渊源。思索着,不禁又往姚尚书那边多瞅几眼。那女子跟在姚尚书身后,正与人含笑见礼。
阿姊即便不着盛装,也比她好看呢……阿四心想。
宜chūn亭下的园中热闹非凡,各式花卉争相斗艳,将整个山坡装点得如仙境一般。绿柳奇树,流水蜿蜒,贵族穿行其间,品评谈笑。
姚嫣跟在母亲身边,虚扶着她的手臂,缓步行走。不时有人过来,向走在前面的姚征见礼,看到姚嫣,皆面露惊叹之色,无不称赞姚征有个出众的女儿。
姚征与郑氏自然欢喜,却思及姚嫣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让她到花园的另一侧与仕女们相聚。
“今日光景难得,阿嫣想与母亲散步呢。”姚嫣笑道,甜美的语声中略带娇嗔。
郑氏舒心地笑,抚抚她的手,看看姚征。
姚征暗叹一口气,亦不再提。
没走多久,忽然,一阵乐声飘扬传来,园中的人声忽而热烈。他们望去,只见花园的一头,龙盖华旗幢幢飞扬,成列的宫人奉香持扇,款款走来。
待他们近前,姚嫣一眼望见了华盖下的皇帝。
只见他相当年轻,头戴玉冠,身着方心曲领燕服,踱步间,衣袂扬扬,竟是一派飘然绝世之姿。
姚嫣有些愣怔。
“还不快跪下!”姚征低斥的声音忽然传来。
姚嫣回神,这才发觉园中之人已跪下一片,忙伏身。
园中一片颂吉之声。皇帝似兴致不错,面带微笑,教众人免礼起身,带着身后的广陵长公主一路上了宜chūn亭。
宜chūn亭修建在一处五六丈高的巨石之上,以奇巧闻名。它的底下并无土基,完全靠楔入山体的木料和下面的巨石稳固,亭内雕饰繁复,亭檐修长上翘,远远望去,如一只展翅yù飞的大鸟立于巨石之上。
亭中早已设下茵席香炉,皇帝面南坐下,望向亭外。太后不喜热闹,皇帝也并未带什么人来,身边只有王宓陪伴在侧。不过,亭下的众臣贵胄倒是齐全,除了大司马,三公九卿皆已到场,更不必说其余大小贵族朝臣。一眼望去,丽日chūn光,树荫花影中,冠盖巍巍,华服艳艳,皇帝心中不禁旷然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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