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冰轮短篇集【6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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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地方了,不想离开了。
酒魅是很恋家的妖jīng,因为它们通常是从埋在地下的陈年酒中吸取日月jīng华生出来的妖jīng,什么地方埋了酒,什么地方就是它们的家。
这里原本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就在瑞王爷书房外种满了桃花的地方,那里埋着三坛桑落酒。或许是这个王府上一个主人埋下的,或许是更久更久的以前。
秋日暖暖的阳光让人忍不住想要躺下来小憩,阿九刚刚享用完一坛王府自酿的果酒,清冽的酒香还在口中回dàng,他觉得有些醉了,也有些困了,躺在糙地上就这么睡着了。
少年睡得香甜,他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砸吧砸吧嘴喃喃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阳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脸上,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轻摇动,一切都是这么宁静美好。
唐谈睿走出书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叹了口气,回屋拿了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到阿九身边帮他盖上。
阿九的脸色红润,有些微醺的酡红,颈际雪白,黑发散落在脸蛋旁,看起来纤细孱弱,却楚楚可爱。
阿九是无忧无虑的,这也是唐谈睿最羡慕他的地方。只要有酒可以喝,他就觉得很快乐。至于其他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屑一顾。
凡人和妖jīng的区别或许就是在这里,人总是要比妖来得贪心。
少年不安地皱了皱眉,伸手在虚空中胡乱抓着什么,唐谈睿伸出手按住了他胡乱挣扎的手,阿九像是抓住了什么可以令他安心的东西,满足地哼哼了一声,蹭了蹭糙地继续睡,嘴里还念念着:“酒……好酒,喝不下了……”
被当成酒坛子的瑞王爷不觉笑了起来,伸手在少年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引得他一阵踢蹬。
温暖的阳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他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瓷器一般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还有他脸上微微的酡红,更平添了几分动人。淡色的唇微微开合,像是呢喃着什么。
唐谈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一刻竟然控制不住俯身亲吻着阿九的唇,湿润的唇瓣微微开合,里面传来淡淡的果酒的甜味,唐谈睿探入了自己的舌,一点点索取他津液中微薄的酒香,像是沉迷在这种温柔又充满无限挑逗的游戏中。
睡梦中的少年不安地动了动,无意识地想要弄清嘴里不停来去的东西是什么,又是吮又是舔的,却越加撩动唐谈睿。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唐谈睿勉qiáng退开来,一手撑在阿九的身边深深地凝望着他。
这种感qíng,是喜欢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浓浓醉态?还是从他醉醺醺地撞进他的怀里?还是……最初月下环廊深处那个对他摇晃着手中酒坛的少年脸上自在从容的微笑?
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这种想要温柔对待他的心qíng在很早以前的某一刻突如其来,却从来没有变过。
而他后知后觉,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
原来,是爱。
第三章
作为一个王爷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烦恼的,例如,皇帝陛下而立的寿辰到底该送什么好。
如果只是这样倒是没什么,最糟糕的是这场寿宴指不准就是鸿门宴。皇帝陛下以寿辰之名招南藩南明王进京,这次下定决心擒贼擒王,直接扣人削藩,唐明瑞并不赞成这个举措,太突然了,一旦中间有了什么差池,难保南明王带来扎住在京城外的军队不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进王宫,而御林军未必挡得住内外夹击。
朝堂之上翻云覆雨,南明王根基深厚,在朝中的势力亦不可小觑,这也是瑞王爷一直担忧的地方。
皇帝陛下偶尔也会亲临瑞王府和胞弟促膝长谈一番共商国是,这天出巡的皇帝陛下见瑞王爷怀里抱着小猫一只,不由好奇道:“朕倒不知道自己的胞弟竟喜欢这小猫小狗的玩意儿。”
唐谈睿笑道:“回皇上,臣弟养可不是一只一般的猫。”
“哦?”
唐谈睿一本正经道:“臣弟养的猫,素爱饮酒。”
酒魅哼哼了几声,用爪子在他的手臂上抓了抓,力道却不至于抓破他的手。
皇帝大笑:“这倒是有趣,猫也会饮酒?”
唐谈睿派人拿了一坛酒过来,酒还没开封,阿九就已经闻到了陈年桑落酒的味道,顿时扒拉着从唐谈睿的身上跳了下来,围着酒坛子喵伊喵伊地叫个不停,还跳上泥封催人来开封,等泥封一开阿九整个脑袋都扎进了酒坛子里,伸出舌头舔啊舔,一副猴急的模样。
皇帝被酒魅的馋样逗笑了,不由赞道:“妙,妙啊,这只猫倒是神了,朕从未见过如此嗜酒的猫。”
唐谈睿看着阿九的样子直摇头,这只馋猫啊,馋的就是酒。
皇帝陛下此次一来心qíng大好,回头派人送了一箱鲜鱼过来,算是给阿九的礼物了。阿九老远就闻到鱼腥味了,不悦地别过脸愤愤道:“我是酒魅,才不是猫妖,怎么会喜欢鱼呢,一股子腥味,拿走拿走!要送也送点好酒过来。”
“怎么,不拿去喂你的老鼠兄弟了?”唐谈睿笑道。
阿九别过脸嘀咕道:“以前要借它们的通道进酒窖,所以才给它们上贡过路费的,现在反正不需要了,我才不便宜它们呢,它们老偷我藏好的ròugān,非常讨厌。”
也许阿九最庆幸的是老鼠们不好酒。
皇帝陛下的寿宴瑞王爷是一定要参加的,阿九站在门外抱着温过的酒坛子看着侍女翠浓帮他更衣,然后灌了一口酒问到:“晚上会很晚回来吗?”
唐谈睿应了一声,然后说道:“不用等我了,也许会宿在宫里。”
翠浓已经退下了,唐谈睿对阿九招了招手,阿九凑上来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唐谈睿见他一脸无辜,忍不住在他的脸蛋上啄了一口说道:“少喝点,别又宿醉头疼了。”
阿九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像是醉酒了一般,他晕乎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道:“我最近喝得不多。”
“早点去睡吧。”唐谈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阿九应了一声,摇了摇空掉的酒坛子走出门去了。
门外的翠浓一见他艳如红霞的脸色就偷笑了起来,阿九哼了一声模仿着瑞王爷的口气说道:“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还不给爷去温坛酒过来。”
翠浓笑嘻嘻地一礼,然后甜甜地说:“是,爷。”
当晚唐谈睿果然没有回来,阿九鸠占鹊巢睡在他的大chuáng上,数着雕花栏杆上的小人睡着了。
一夜噩梦,阿九整夜没有睡好,几次惊醒,大chuáng上空空的,他一人从这头翻滚到了那头,还是觉得怕,最后蜷缩成一团裹着厚厚的被子这才重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瑞王爷依旧没有回来,阿九抓着翠浓问,翠浓摇摇头说不清楚,可能是在宫里小住吧。阿九有些不安,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连喝酒的兴致都没了,整天呆呆地坐在疏风亭中看着古琴发呆。
天气已经冷了下来,yīn沉沉地像是要下雪。
莫名沉重的心qíng让阿九坐立不安,他总觉得唐谈睿是出了什么事qíng,可是他又会出什么事呢……
第二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阿九醒来的时候外面是亮的,他以为天已经亮了,谁知道推开窗一看,外面却是一片银装素裹。
如果是平日里,他恐怕早已高高兴兴地跑去玩雪了吧,可是今天,他竟然一点兴致都没有。
亟亟的敲门声传来,翠浓慌张的声音响起:“公子,你醒着吗?”
阿九打开门,翠浓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她哽咽着说道:“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在寿宴上遇刺,王爷为了保护陛下身受重伤,已经两天了一直昏迷不醒,御医说只怕……只怕是……”
阿九呆呆地站在风口,一瞬间的打击让他忘记了思考,他的脑中只有瑞王爷、重伤、昏迷这几个字眼。
“公子,公子你要去哪?”翠浓的呼喊从阿九身后传来,他浑然不觉,他只知道他要去找唐谈睿,他要救他。
天还没亮,可是街上已经有了稀稀落落的行人,他们像是看着疯子一般看着这个穿着单薄的里衣赤luǒ着脚在雪地里奔跑的少年,他一脸木然,可是脸上却泪痕宛然。
阿九好像对这冰冷的雪没有丝毫知觉,大雪还在下,落在他的头发上,星星点点的白色。
脑中不断闪过他们相识的种种,最初月下环廊深处的相遇,那个俊美而略带戒备的锦衣年轻人问他是什么人,阿九清晰地记得他回答:过路人。
他原以为他们真的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可是……可是现在这种令人痛不yù生的感觉又是什么?
在王府里他已经习惯了太多原来不曾有过的事qíng,一个家一般温暖的地方,一个有美酒有美食的地方,一个……有唐谈睿的地方。
那个人不动声色的温柔才是他最不愿割舍的东西,即使他是一个人类,他也愿意陪他一起慢慢老去。
修为不要紧,美酒也可以放弃,唯一执着的,只有唐谈睿这个人而已。
他无法想象未来的人生里这个人会消失,就好像他无法想象如果他的生命里没有了酒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辈子,总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
唐谈睿。
阿九像是一阵清风一样飘进了高大的宫墙,妖jīng们都避讳这里,因为龙气太过浓郁有碍修为,可是他此刻也顾不得了,他拉住了几个过路的侍女问到了瑞王爷的所在,又把人打晕了藏在背风的假山后面。
进入到瑞王爷所在的房间的时候,他紧张极了,小心翼翼地弄晕了一旁照顾的侍女。
唐谈睿躺在chuáng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连唇上也毫无血色。阿九甚至感觉到他身上的生气已经很淡了,隐隐约约的死气开始从他的额头上凝聚,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阿九吓坏了,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呼吸,虽然微弱却还在,他稍稍放下心来。
他已经下定决心,哪怕要用他的修为来换也无所谓,只要这个人可以活下来。
掰开唐谈睿的唇,阿九俯身贴了上去,唇瓣相互碰在一起的感觉他此刻无心感受,他催动体内jīng气涌入口中,缓缓渡给唐谈睿。
浓郁的jīng气进入唐谈睿口中,迅速让他的身体有了活力,缓慢的心跳渐渐加快,呼吸也有力了起来,阿九这才停止渡气,坐在他的chuáng边默默看着他。
唐谈睿的睫毛微微动了几下,然后那双凤眼睁开了,他似乎还有些迷茫,直到对上了阿九的眼睛。
“阿九?”他的声音很虚弱,还有些gān涩低哑。
阿九从桌上倒了一点水喂给他,他这才缓过劲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九坐在chuáng边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可是他的脸色却比唐谈睿这个伤患还要惨白,手脚冰冷。
身上的雪在屋内炭盆的温暖下渐渐融化了,湿润了他的头发和衣裳,却让他觉得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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