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四娘到了他曾经住过的房间,关上门,四娘沉下声道:“那个人,你还是不要与他深jiāo的为好。”
秦素默然。
“城府太深,只怕哪一天他利用了你你还不自知。”四娘道。
“四娘知道他是谁么?”秦素问道。
四娘伸手指了指头上的屋顶。
“瞒不过四娘。”秦素微微苦笑。
“你告倒了王家,现在人又在宫里,我哪里会猜不到。”四娘坐下,淡淡地说道。
秦素一笑:“我今天来,是想谢谢四娘。”
“不必了,看你大仇得报,我也甚感欣慰。”四娘说道,“当年徐姬和我意气相投,可惜去得早。现在见她安息,我也知足了。”
“秦素,谢四娘仗义。”秦素起身给姬四娘一拜。
“不必了,我受不起。”四娘扶住他说道。
“秦素啊秦素,你若无心,还是早早和他断了关系吧。否则只怕日后相见,我还要叫你一声素君。”
秦素一怔,呆住了。
君,那是对男妃的称呼,就像是妃子称为娘娘一样。
一抬眼,对上姬四娘沉静的眸子。
“不,我……”
“他那样的人,要得到的没有得不到的。留在他身边,会委屈了你。”四娘低声说道。
——【跟我走吧,或许我一时之间难以互你周全,但是断断不会让你有半分委屈】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李骥曾经这么对他说过。
王宗炎可以遣散了姬妾,可是李骥却不能。即使他想,可他秦素又是什么人?不清不白的身世,满朝文武会允了他?
断断不会让你有半分委屈……终究只是空话一句。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没打算活到他实践诺言的那一天。
“秦素,你该看开了。”四娘的手抚摸着秦素的脸颊,带着几分怜爱和惋惜。
“趁他还没想明白,也趁你还没陷下去,抽身吧。”
秦素看着她,眼里依旧gān净得像是初生的婴孩。
“以后,不要这么看着别人了。”四娘掩住他的眼睛,“太单纯,太没有防备……”
就好像,可以轻易涂染上别人想要的色彩。
手心传来微微的湿意,四娘抽回手,是秦素在哭。
——【第一次看见你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个gān净的眼睛,就好像是不知道世事的仙子一样,那么无辜,那么清澈……】
曾几何时,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吧……
时至今日,他的眼睛,怎么可能还是最初的样子。
“四娘,我对不起他。”秦素闭上眼,轻声说道。
第二十五章 天牢相对
“四娘,我对不起他。”秦素闭上眼,轻声说道。
四娘沉默。不是没听说长安的风言风语,国舅王宗炎迷上了一个名叫徐清书的少年,千般纵容万般宠爱,甚至还因为家中的姬妾娈嬖得罪了他,全部遣散。
谁知到,那少年竟然只是为了报复。一纸御状,满城皆知。
王家倒了,那个少年也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做得好,忍rǔ负重深明大义;有人说,他是个疯子,竟然甘愿去做别人的男宠;还有人说,王宗炎这般qíng深意重,他这么做,算是忘恩负义了……不论如何,世人看他的眼光,终究脱离不了那一份鄙夷不屑,士大夫之流越是自以为清高,就越是要不屑,似乎这样自己才显得高贵些,可愚,可笑,可悲!
世人看他,终究是佞幸娈嬖之流,以色侍人之徒。
谁又知道,他jiāo付了几分真心,受了多少煎熬。
“是,你对不起他,但你对得起秦家。世事不能求全,若是太贪心,只怕你两方都要亏欠。决定了,就不要回头了。”
秦素凄然一笑,缓缓吐出一句话:“无qíng,戏子无义……呵呵,呵呵,我秦素就是无qíng无义之徒。”
四娘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不要再想了,秦素啊秦素,你就是想得太多,求全太多,才会落得自己身心俱疲。你若是真的无qíng无义,何必这般痛苦。”
说到底,还是他太善良。王宗炎是他什么人,是他的灭门仇人啊,若是他真的无qíng无义,管他几分真心几分真义,报复便是报复,何必赔上一颗心。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秦素啊,忘了这些吧,为你自己,好好活。”
“要走了?”李骥啜着酒,问道。
秦素进门,轻轻点头。
“爷,不再留一会么?”一旁的美人娇嗔道,一双美目yù语还休。
秦素一僵,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他自己。
甜美的、娇嗔的、羞赧的、无辜地、楚楚的……他都做得出来,他和醉chūn楼的人,本就没什么区别。
“今天不行,有空再来。”李骥点了点佳人的额头,起身就走。
笑得温柔,走得无qíng。
那个男人,也是个好戏子,秦素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怎么不多喝一会,醉卧美人膝难道不是乐事一件?”秦素倚门微笑,漫不经心的一抬眼流露出的却是别样的风致。
“比起醉卧美人膝,我更喜欢,醒掌天下权。”李骥一笑,有些傲然,有些张狂,一身凌然。
秦素垂下眼帘,微微含笑。有些人,当真是该站在至高无上的地方,俯瞰众生。
“我想去见一个人。”秦素说道。
“一定要么?”
“是。”
“……好吧。”
跟着狱卒走过cháo湿yīn森的天牢长廊,秦素一脸肃穆。
脚步声踢踢踏踏,还不时伴着半疯半傻的犯人的呼叫笑骂,是一种诡异的安静与喧哗。
天牢很暗,墙上的油灯昏昏的,随着yīn冷的风摇曳,忽明忽暗。地上也是cháo湿的,不是可以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
“到了。”看不清面目的狱卒声音沙哑地说道,开了门。
倒是比他想象的要gān净些。
封闭的石室,只留下一小扇天窗和沉重的铁门,石室内倒是还有石chuáng和石桌,但是岂可与王府的富丽堂皇相比?
“你比我想的,来得早。”王宗炎坐在石chuáng上,看着进来的人。
“迟早是要见的,倒不如早点来。”秦素随意坐在石椅上,淡淡地说。
王宗炎看了他许久,说道:“以前,你不开心,现在我懂了;可是大仇已报,为什么你还是郁郁寡欢?”
以前不开心,是因为你;现在不开心,却还是因为你。
秦素低垂着眉眼,轻声道:“无可喜,亦无可悲。”
错,是有太多可喜,太多可悲,到最后不知该喜该悲。
王宗炎自嘲一笑,不语。
“秦家那场火,是你派人放的么?”秦素问。
“是与不是还重要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再多按些罪名也就这样了。”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什么真相,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王宗炎突然高声说道,“你以为什么才叫真相?我bī你哥自杀,灭你秦家满门,我荼毒百姓,民怨沸腾,我私通辽国,叛国求荣这些才叫真相么?!”
秦素低头不语:“我知道你没有叛国。”
“我有,我是和辽国签了盟约,也是泄露了大业的军qíng,的确是叛国了。”
“我知道你还有后招,只是现在实现不了了。”秦素说。
“对……实现不了了,反而作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罢了,我不想再提这些。”王宗炎叹了口气,说道。
“……”
“有件事我不明白,现在正好可以问你。”王宗炎说。
“请问。”
“我和辽国签约的事qíng虽然一直暗暗商议,但真正结盟却是不久前的事qíng,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外出游学未归,是谁告诉你秦家的消息?”
“秦岚,我哥。”
“你哥……呵呵,果然是他。”王宗炎笑了笑,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秦素摇摇头。
“大业皇族历来是由一支暗卫的保护的,我也不知道这股力量到底有多大,但确实存在,他们也负责调查官员,搜集qíng报,暗中监视,保护皇族。你哥就是其中之一。”
“你骗人!我哥根本不会武,况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不会武?呵呵,这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你们一起长大,难道还真的一刻不分地黏在一起?秦家不过是没落的士族,没多少田产,你却能衣食无忧长大,你以为是怎么回事?”
“……”
“据我所知,秦家每代的长子都是暗卫,效忠皇帝和太子。秦岚,是太子的人,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的暗卫。”
秦素呆呆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你以为你哥哥真的能探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还能传给你?王府岂是这般无能。”王宗炎笑了,说道,“不堪nüè待自杀身亡倒是真的,他一开始接近我我并没有疑心,只是处久了多少觉察到一些,这点上你哥还不如你谨慎,呵,大概也是因为我对你根本不愿有疑心。后来事qíng败露,他不肯招认,自杀了,没想到他死前还给你留了消息,把你也拖下了水。秦家,倒是对皇室忠贞不二啊。”
第二十六章 yù语还休
浑浑噩噩走出了天牢,看见阳光的一瞬间,秦素闭上了眼。
哥哥是暗卫,因为李骥的命令接近王宗炎,被发现后自尽了……
死前,还给了他消息,唆使他继续追查下去。
那时的李骥不知道秦素便是徐清书……
一切乱成一片,让人晕眩。
“他没有提起那场火。”
“倒还算信守承诺,你下去吧。”
“是。”
李骥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闭上了眼。
只要他还不知道,就好……
秦素倚着凉亭,站了很久。
远远的是皇宫中央的清泽湖,五月的时候,池塘里已经结满了花苞,眼看着快要盛开了。皇宫里种的千叶白莲花,雪白一片,碧绿一片。
有些事qíng,原来不是他最初看到的样子了。
他突然不想追查下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对他是不是会好一点……
“小皇子,您别躲了。”婢女们的声音远远传来,透着几分慌张无措。
秦素一低头,看见一个穿着皇子的衣袍的小孩子,三四岁的样子,红扑扑的小脸,很是可爱。
“你是谁啊?”孩子问道。
“糙民秦素,见过小皇子。”秦素微微笑,说道。
小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很好看,比我娘都好看。”
秦素呵呵一笑,倒也不在意童言无忌。
“小皇子,可找到您了,您还是跟奴婢回去吧。”侍女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见秦素不知道怎么称呼,只是道了个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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