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没为皇上作画】
——【画可以慢慢做，花可不等人，过了花期就是明年的事了】
到最后，他没有作画，也没有等到他的花。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
李骥站在书桌旁，低头便看见了秦素留下的词。
“素儿的词，还是挥之不去那份凄然。”李骥说。
心有凄然，词也凄然。
秦素坐下，研磨，提笔，作画。
欠他的，是要还的。
李骥负手而立，站在窗前，一身黑色的皇袍，衬得他英姿决然。
那个男人，越发的气势凌人了。
不意外吧，执掌着大业王朝，开拓着先辈的疆土，聆听着满朝文武的歌功颂德，哪一样不顺他的意？
就连辽国……辽王遇刺身亡，辽国三位皇子斗得风生水起，根本无暇顾忌大业。李骥又暂停了攻势，静静等候他的渔翁之利。
上天是多么偏爱这个男人，他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他秦素算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小小蝼蚁，能忤逆他活到现在，所倚仗的，不过是他难辨真假的喜欢。
他的知己，早就不是知己了……
离得太远，相差太远。
他可以那个男人落魄时候的知己，安慰他，理解他。可是等他执掌大权的时候，他就该默默退出了。
有些人，只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共荣华。
“好了。”秦素收笔，说道。
李骥走过来，拿起画。
清淡的手笔，写意的风格，只是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一个帝王的风采。
有一点落寞，却满满的是坐拥天下，生杀予夺于心的气势。
“这就是你眼中的我么？”李骥问。
秦素没有回答，只是抬眼，默默地看着他，清澈的，淡然的，没有防备的眼神。
那种，会轻易打动人的眼神。
蒙住秦素的眼，吻上他的唇，依旧的轻轻的，柔柔的吻。
“素儿，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侍女端进来的，是一朵莲花。
莲花……早就该凋零了的莲花。
“这……”秦素愕然，拿起那一朵莲花，并蒂的，千叶白莲花。
秦素蓦然想起民间那些赞美并蒂莲的歌谣：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一jīng弧引绿，双影共分红。
色夺歌人脸，香乱舞女风。
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薄冰：抱歉，忘了出处。）
李骥淡淡一笑：“世俗的珍宝怎么能够入得了你的眼，我想，能让你喜欢的，或许只有最简单也最难得的东西。”
秦素轻嗅莲花，淡淡的莲香，和那天的一样……
“素儿，这不是莲花，是我的心意，你懂么？”李骥微微俯下身，和秦素一起嗅着莲花的香味。
心跳慢了一拍，然后失了节奏。
李骥啊李骥……你太懂我，我却不够懂你，我总是不知道，你下一招会是什么。
而你，却总是可以轻易叩开我的心扉。
“这莲花，到底是怎么来的？”秦素忍不住问道。
“人世间的四季在变，总有人能留得住。我找国师，求他给我一朵莲花。”李骥含笑，说道，“我说，我喜欢的人总是不快乐，他在留恋开败了的莲花，我想给他。”
是啊，留恋，开败了的莲花。
那时，真相还没有坦露在他眼前。他以为他还能爱。
可是……这一个秋天，真相断去了他所有的念想。
他的莲花，就这么开败了。
“国师说，这有何难，他可以让整个清泽湖的莲花都为你盛开。”
“我说，我爱的人，他想要的，不是整湖的莲花，他要的，只有一朵。”
“只有一朵，就是我亲手摘给他那朵并蒂莲。”
“它凋谢过，可是，我想让它再开一次，为了我爱的人，为了我，再开一次。”
“忘记这个秋天的冷，忘记这四季的变换，也忘记凋零时的疼痛，再开一次。”
秦素捧着花，静静地听着。
李骥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却透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他总是知道怎样可以打动他。
不是莲花，而是他的心。
第三十五章 辽国公主
那朵莲花，最后留在了清泽湖。
秦素和李骥带着它来到了清泽湖边。秦素缓缓将它沉在了湖里。
“我知道它总是要凋谢的，至少让我永远记得它盛开的时候的模样。”秦素是这样说的。
李骥打着伞，看着秦素的一举一动。
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告诉自己它还开着，静静地在湖底盛开。
回去的路上，秦素一直沉默着。李骥也没有说话，只是为他打着伞，并肩走。
雨不大，却是细细的四散的雨丝，不时濡湿他的脸。
秦素停下了脚步，李骥也停下了，看着他。
远远的宫灯照亮了彼此的脸，透着微微的雨。
秦素笑了，真心的，开心的。
“谢谢你。”
李骥笑而不语。
“把伞给我好么？”秦素说。
李骥将伞jiāo到了他手上。指尖触及秦素的手，微微的冷，于是担心。
伸手捂住了他的手，一点点传递自己的温度。
两个人就这么用四只手握着伞，相视而笑。
秦素夺过伞，随手一扔。伞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
伸手抱住李骥的颈子，踮起脚吻了上去，用力地吻。
李骥揽着他的腰，灵巧地挑开了他的唇，微微粗糙的舌头探入温湿的地方，细细探索里面的美好。
jiāo缠的舌，濡湿的感觉，还有来不及咽下的津液。
分开的时候，拉出了一条银色的丝线。
秦素不再停留，也不拾伞，就这么大步离开。
绵绵的雨，浓烈的吻，还有昏huáng的宫灯。
沉默的爱，纠结的心，黑夜里的感qíng。
他只能在留恋之后不回头地走开。
qíng难自禁。
那一日，在御花园。
清泽湖的荷花都谢了，可是他知道还有一朵盛开着，盛开在湖底，盛开在心底。
倚着凉亭，抬头闭起眼。
天很高，也很远。带着秋天特有的空旷的味道的风掠过耳边，送来北方的味道。
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血腥。
即将有一场战争发生在那里，然后，业国将真正统一，真正富qiáng起来。
那个人，也将成为被世人记住的，一代明君。
“哥哥，哥哥。”小孩子清甜的声音传来，秦素低下头，是穿着皇子衣袍的小皇子。
“洪儿？”在养伤的时候，这个孩子偶尔也会来看看他，虽然多半是为了逃课，却还是熟络了起来。
“嘻嘻。”洪儿笑着拽着秦素的衣摆。
“今天又逃课了？”秦素蹲下身，问道。
“才不是，今天我是来找哥哥的。”洪儿说道。
“哦？那洪儿找我什么事？”秦素微笑着问。
“让你劝劝父皇，叫他不要娶那个辽国公主。”洪儿撅着嘴说道，“我不要不要，我讨厌她。”
秦素笑容一僵，垂下眸子，问道：“那你应该去找你父皇，找我有什么用。”
“可是我听说父皇喜欢你，婢女姐姐们也说，大概只有你能让他不要娶公主，他只听你的。”孩子的童言无忌，却深深刺进了秦素的心。
听我的？他什么时候听我的？呵呵。
在世人眼里，他真的是这般妖言惑众以色侍人的模样么？
素君素君。他大概早就是没有册封的素君了吧。
“洪儿，我不能。”秦素抚摸着洪儿的脸，低低地说道。
“为什么？”孩子好奇的眼神顶着秦素。
“因为他是皇帝。他做的决定都要以天下为先，而我，不过是羁縻在这里的路人，终有一天要离开。”
小皇子显然不明白秦素的意思，却被那种浅浅的哀伤迷惑，懵懂地点点头。
“好了，再不走太傅可要生气了。说谎可不是好习惯。”秦素点点他的额头，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洪儿捂着额头撅着嘴。
秦素低笑：“你骗人的功夫，还没你父皇一成厉害。”
笑着笑着，却再也笑不出来。
难道真的不能再停留了么？
真的不能了啊，再留下去，他终有一天会彻底沦陷在这里。
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灭门之仇；宗炎之死；甚至还有辽国公主，他们之间从来都有太多的阻碍了。
除了爱，他们之间一无所有。
可是……只有爱，是不够的啊。
门吱个一声被推开了。
“素儿，怎么傻坐着？”李骥进屋，看见秦素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本书，却没有在看。
反而，直直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李骥立刻明白他是知道了。原本就没打算瞒他，那不如说开了吧。
“我要娶那个辽国公主了。”李骥说。
“我知道。”
“权宜之计而已。”
“我知道。”
“我也没打算碰她，只是，现在得安抚辽国，必须得娶。”李骥沉声说道。
秦素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
李骥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秦素不语，低下头。
人，只有我一个；事，却有很多。
你的天下；你的江山；你的帝位；你的抱负。
每一样，都比我重要。
我知道我不能贪心，这原本就是不可以相比的东西。
可是……我还是太贪心了。
闭上眼的时候，我总是能想起很多事。
大火中灰飞烟灭的秦家；断头台上魂飞魄散的王宗炎；还有……月下袅袅的莲香。
你给的温柔其实并不多，却总是恰到好处。
总是，在我最脆弱最茫然的时候。
于是……让我的心里驻进了你。
可是……我们早就不能肆无忌惮地去爱了。至少我，没有办法忘记一些人，一些事。
天黑的时候……
好想回家。
不是秦家。
是温暖的江南。
有莲花，有歌声的江南。
其实……
我想回去的，不是江南吧。
而是……
那时最简单最纯澈，没有负担没有yīn霾的
幸福。
第三十六章 沉水昙花
偶尔，也出宫走走。
李骥没法陪他的时候，他也会一个人出去。只是，身后跟着沉默的暗卫。
秦素知道摆脱不了，gān脆接受。
走在喧嚣的大街上，这份熟悉的热闹，却好像是前世的事qíng了。
长安的繁华，从来没有变过。
也许有许多人在这四季变换之中经历了很多很多，有很多的悲欢，也有很多的离合，只是，他并不知道。
而他的悲欢离合，也没有人知道。
彼此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相jiāo集。
若是有缘，自然会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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