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_凝陇【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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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煜听了此话,沉默地看向傅兰芽,目光里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波澜。

  诚如她所言,他那晚的确是在猜到是王令派人收买周总管之后,才起了放过傅兰芽的念头,因为比起对付一个罪臣之女,他显然对王令收买周总管背后的深意更感兴趣。

  据他对王令的了解,他行事缜密,从不做无谓之举,为何会对千里之外的傅兰芽如此费心筹谋,委实让他好奇。

  傅兰芽注视着他,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低声道:“平大人也好奇,对么?”

  是的,他好奇,他承认。

  正因为他好奇,他故意用她们主仆作饵,好引对方出手。也因为这个缘故,他对傅兰芽主仆的安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既然蛇已出dòng,何必再去费心保护“诱饵”的安危。

  在那人出手之后,他一路追袭,唯恐那人逃走。

  原以为今夜既然已有准备,定能一举擒获王令手下之人,继而查出王令此举的目的。

  谁知夜袭傅兰芽之人并非东厂之人,而是夷人。

  更让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眼看遍要捉住那侏儒之时,那人不知习了什么秘术,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傅兰芽见他并不接话,只顾凝眉看着自己不语,忽道:“平大人,如你所见,要对付我的人藏得极深,平大人想要找出幕后之人,绝非一夕一朝之功。一来,需要费心部署,二来,需得我们主仆耐心配合,二者缺一不可。倘若平大人讲我们主仆撇到一旁,自顾自去寻找答案,恐怕就算找到些许线索,也会如指间沙一般,怎么也拼凑不出真相。”

  她恰到好处地顿住,等着平煜说出那句承诺。

  林嬷嬷听到此处,终于明白小姐为何要弯弯绕绕跟这位平大人说这许多话。

  傅家遭难,小姐本就已经毫无依傍,经过今夜之事,更得知身旁有恶人窥伺,主仆二人随时可能惨遭毒手。

  小姐无路可退之下,只得将主意打到了平大人身上,明知他跟老爷有宿怨,又太过聪明自负,不肯轻易就范,竟是在变着法地引着这位平大人心甘qíng愿护她周全。

  她心里酸涩得在哭,她的小姐,为何这般不易?明明几日前还是个千娇万宠的贵小姐,转眼间,就如花朵般落入尘埃。眼下为了活命,还不得不挖空心思为她主仆二人的安危做打算。

  傅兰芽仍注目着平煜,见他虽然并未接话,可分明已有松动之意,便笑道:“平大人是聪明人。言尽如此。时辰已不早了,我们主仆就不打扰平大人歇息了,就此告辞。”

  说完,起身看一眼林嬷嬷,往门口走去。

  刚要拉开门,忽听身后平煜道:“刚才暗算你的那人,暗器功夫颇为了得,你此时回房,若是他去而复返,我就算有心护你周全,恐怕也有心无力——”

  林嬷嬷面露悚然,是啊,刚才那怪人那般厉害,要是再来一回,她们主仆恐怕就没那个好运气,多半会被那人所害。

  “事到如今,只好委屈我自己跟你们共住一室了。”平煜目光从傅兰芽身上移开,神qíng有少许不自在,起身道,“当然,如果傅小姐自矜身份,宁死也不肯名节有损,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林嬷嬷瞠目结舌了好一会,等反应过来,猛的回头看向傅兰芽,要在往常,她怎容得男子敢在小姐面前做此言语,可今时不同往日,那怪人那般可怕,她怎敢再让小姐以身涉险。

  见傅兰芽半晌无语,她暗暗攥起傅兰芽的手,既心疼不已又万般纠结,低低道:“小、小姐,眼下,可是活命要紧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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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仆二人在原本该是平煜躺着的chuáng上躺下时,平煜刚从净房沐浴出来。

  他动作利落,也不管净房中的水放得久了已然凉透,三下五除二冲几下澡,便告完事,出来时,夜风送来一阵清凉的皂香。

  chuáng上帘帐早已放下,林嬷嬷躺在chuáng上外侧,将里侧的傅兰芽护得严严实实,听得净房门打开,忙微睁双目,胆战心惊地留意着平煜的一举一动。

  隔着薄薄的帘幔,眼见他走到chuáng前地上,一言不发地躺到早已铺好的厚厚衾被上,躺好后,忽然屈起一指,只听噗的一声,依稀看见一物直直飞出,将油灯的火苗扑灭。

  屋子登时陷入黑暗。

  傅兰芽闭着眼睛静静躺了一会,察觉林嬷嬷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味攥着自己的手,知道她防备平煜,心底微叹口气,何苦如此,既然已经求了平煜护着她们,又作出此等防备之态做甚。

  别说平煜显然没那份心思,便是起了心思,一墙之隔,以他的身手,又能防得住什么。

  她将林嬷嬷的手反握住,低声安抚她道:“嬷嬷,睡吧,明日还要上路呢。”

  林嬷嬷听傅兰芽声音平静,有着令人心定的力量,迟疑地应了一声,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弛了下来。

  窗外虫鸣啾啾,月光如银霜般洒在窗前地上。

  平煜听着chuáng上的细微动静,忽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有些粘滞,猛的翻了个身,将背对向chuáng榻,这才觉得气息舒慡了些。

  第11章

  不知是不是多了平煜这尊门神守着的缘故,那怪人未再前来滋扰,一夜相安无事。

  早上起来时,平煜已不在房中。

  傅兰芽透过帘幔看着chuáng前空dàngdàng的地面,松了口气。

  林嬷嬷唯恐平煜回房撞见小姐穿衣洗漱的模样,顾不上铺chuáng便忙碌起来,恨不得用最快速度伺候傅兰芽妆扮。

  期间,外头走廊上不时传来走动声和住客的说话声,一派晨起的热闹景象。昨夜的诡异之事仿佛从未发生过。

  收拾妥当,林嬷嬷遮遮掩掩地护着傅兰芽回到邻房。

  谁知刚一进门,昨天那名送晚膳的伙计便前来送早膳。

  他分明看见傅兰芽主仆从平煜房间出来,却并未流露出丝毫的诧异之色,不知是早已知晓什么,还是不忍当面叫傅兰芽这样的美人难堪。

  林嬷嬷老脸火辣辣的,傅兰芽却面色无改,看着那伙计将膳具摆放到桌上,低声道了句谢。

  伙计颇有些受宠若惊,挠着头一笑,也不敢借故逗留,连忙退了出去。

  傅兰芽坐到桌旁,安静地用早膳。

  就她眼下的境况而言,“名节”已然太过奢侈,如何能活着进京见到父兄,才是最让她关心的事。

  刚吃完,外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到了门前,那人停下。

  林嬷嬷开了门,却是昨夜那位年纪甚轻的锦衣卫,似乎叫李珉。原来平煜耐心有限,见傅兰芽主仆迟迟未下楼,特派他前来催促。

  傅兰芽应了,起身由着林嬷嬷替她戴上帏帽,便跟随李珉下楼。

  店堂里食客比昨夜多了不少,飘dàng着饭黍香味,各处的流民之乱,似乎对店里这些走南闯北的旅客毫无影响。

  出了客栈,却见平煜早已上了马,手执缰绳,听马旁围着的几名下属说着什么。

  见傅兰芽主仆出来,淡淡瞥她一眼,一夹马腹,抖了缰绳道:“时辰不早了,走。”

  众人应了,各自散去,纷纷上马。

  傅兰芽上车时,察觉身旁有道yīn沉沉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自己,回头一看,却是王世钊。他脸色很差,似乎昨夜并未睡好。见傅兰芽转头看他,并无回避之意。

  林嬷嬷顺着傅兰芽的视线看向王世钊,见他面色不善,想起昨夜之事,吓得手一抖,忙放下车帘,将那道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傅兰芽见平煜依然令走官道,知道下一站多半是曲陀,昨日路程已走了一小半,今日只要不出意外,最多傍晚时分便能赶到。

  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了一会,她想起昨夜夷人之事,忍不住取出那本一直藏在小衣里的旧书,小心地翻看起来。

  这本书仅有二十多页,薄得很,上面的文字古老而质朴,是她平生所未见,不像任何一个朝代的汉字,却也不似夷文。

  唯一能看懂的,是其中画着图案的那页,上面画着一枚图腾样的物事,置于一座山峰顶端,云遮雾障,高高在上。

  山底下有无数小人在叩拜。

  这么古怪的一本书,母亲到底是从何处得的呢?

  她困惑地蹙了一回眉,一时无解,又怕被平煜等人发觉,只得依旧将书妥当收好。

  林嬷嬷在一旁看着傅兰芽,忍不住道:“小姐,昨夜那怪人到底什么来历?为何要害咱们?”

  想起一个可能,身子一直道:“会不会是当年老爷在云南镇压夷民时结下的梁子?”

  傅兰芽并非没想过这个可能,但自从父亲被外调,她已跟随父亲在云南住了半年之久,期间无论父亲还是她,从未遇到夷人夜袭之事,怎么返京途中,这些人便冒了出来?

  “嬷嬷。”她将夷人之事暂且搁置到一旁,思绪依旧回到那本书上,低声问,“你来咱们家这些年,有没有见到父亲或者母亲跟什么古怪的人来往过?”

  “古怪的人?”林嬷嬷不知傅兰芽为何有此一问,绞尽脑汁想了一通,摇摇头道,“嬷嬷来小姐家时,夫人刚生下小姐,因奶水不足,招了几名奶娘来帮着哺育小姐。老爷成日里很忙,但对夫人和小姐极好,只是……”

  她忽然想起一事,“嬷嬷初刚进府时,见夫人产褥期间,连一个前来探望的娘家人都没有,还曾纳闷过。后来才知道夫人虽也是官宦小姐,但家中双亲早已亡故,又无兄弟姐妹,算得上孤苦伶仃。这事下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老爷疼惜夫人,从不准许下人背地里议论,可日子久了,仍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

  她觑着傅兰芽,神qíng犹豫。

  傅兰芽心里咯噔一声,虽未接话,但目光却分明起了微澜,定定看着林嬷嬷,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林嬷嬷正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带出这桩往事,见小姐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只得硬着头皮往下道:“当时府中有下人传言,说夫人来历不明,另还有好些不gān不净的污糟话,入不得耳。老爷知道后,大发雷霆,亲自查究一番,揪出那个饶舌之人,却是当初老太太在世时给老爷配的一位大丫鬟,听说原本打算给老爷开脸做通房的。”

  说到这,她喉咙卡了一下,尴尬地看着傅兰芽,深觉此话上不得台面,怎能跟未出阁的小姐说。踟蹰了一番,犹犹豫豫道:“嬷嬷进府晚,好些事也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听说老爷三元及第后,先是去渭水治水,其后又到云南镇夷,也就是在那时,遇到了前来云南投奔亲戚的夫人。听说这件亲事是由当时在云南镇守的穆王爷保的媒,穆王爷当时正是老爷的上官,一句话便可以决定老爷日后的仕途,老太爷和老太太虽然对夫人的家世不甚满意,却也不敢拂穆王爷的美意,只好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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