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微凝,初见平煜时,此子武功不见得这般jīng进,也不知cao练了何术,竟短时间内拔高这许多。
他思绪并未停留太久,下一刻,便将注意力重新转到背后的脚步声上,
那步伐如此急迫又如此熟悉,他就算闭着眼睛,也知是妻子朝自己奔来。
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他红着眼圈转头,眼见那瘦弱的身影越跑越近,不顾铁铐的沉重,qiáng行迈开步伐,跌撞着朝她迎去。
平煜依照逆行的法子,重新点住王令的大xué,彻底将其内力废除,随后里外三层将王令关押于神庙中。
他不愿将王令jiāo于旁人看管,却因皇上已然苏醒,正召他前去,虽不放心,却不能留在原地守候。
秦晏殊调养一晌,身子已恢复原样,自告奋勇看押王令。
英国公等人又点了近百名武艺高qiáng的兵士守在一旁。
见状,平煜多少放心了些,匆匆离去。
路上,却想起王令先前提起傅兰芽母亲时曾直呼努敏,且从语气来看,似乎对傅兰芽母亲怀着刻骨仇恨。
心中隐约有种预感,傅兰芽的母亲恐怕并非普通的蒙人,暗想,不论王令最后会吐露什么,绝不能将他jiāo由旁人审问。
除此之外,还需尽快从王令口中拷问出坦布麾下大军的行藏,好早些采取应对之法。
到了皇上帐中,门口早围了数位重臣,见他过来,纷纷让道。
皇上正茫然地看着帐顶,听得平煜进来,忙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掀开盖于身上的薄毯,起身道:“你来了。”
平煜跪下行礼,“见过吾皇。”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朕当时虽然不能言语,心里却清楚着呢。”皇上目光和煦地望着平煜,“只是,朕一想起过去两年的种种,仿佛身在梦中,也不知怎么就犯了糊涂,竟叫王令蒙蔽至斯。如今想来,朕甚愧矣。”
平煜笑了笑道:“皇上何出此言。“
心中却暗想,皇上神智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眼下看着倒是明白,就不知下一回发病又是什么时候。
也不知王令做了什么手脚。以此人之能,就算下毒,恐怕也非一般的毒药,也不知何药可解。
如今王令既除,倒是可以好好盘查一下皇上的膳食了。
忽然想起傅兰芽那包解毒丸,不知她处可还有剩余的药丸,若有,不妨拿来一用。
需知傅冰父子尚在狱中,若是借此机会翻案,倒是个顺水推舟的好法子。
虽一想到傅冰,他仍有些意不平,但既已和她到了这般田地,过去的事就算再介怀还能如何。
总不能到了迎娶之日,她身边连一个送嫁的娘家人都无。他不但想娶她,而且要给她十足的体面,恨不得让她日日都称心如意才好。
傅冰父子的事,只要能筹谋一二,总要尽力为之。
皇上望着平煜,还要说话,忽然剧烈头痛袭来,qíng绪也跟着变得烦躁不安。
只是与从前不同,他不但头痛yù裂,眼前还不时晃动一个出尘脱俗的美人,此女背影极美,只一眼,便叫他魂牵梦萦,恨不得立时将这女子招来,共享鱼水之欢才好。
这yù望来得太过莫名,似是在王令跟他提起傅兰芽之后,才不时冒出来作乱。
他虽然疑惑,却无法可解。
第144章
平煜怎料皇上头疾说发作就发作, 当即唤了御医进来。
英国公张达等几位近臣闻讯,忙也进到帐中,关切地询问皇上病qíng。
此次随军出征的大夫本有四位, 因不堪路途颠簸, 路上堕马摔死一位,土木堡被围时,又不幸病死一位, 如今仅剩两人。
二人跪在塌前给皇上诊视一番, 未看出个子丑寅卯, 于是仍保守地按照从前治头风的方子, 给皇上施针服药。
忙碌一番,皇上脸色总算稍有好转, 过了一会,安然睡去。
几位臣子从帐中出来, 满腹狐疑。
从前不知道王令是鞑子时, 诸人虽恨他谄媚皇上、玩弄权术, 但从未想过他会用毒药之类的下流手段控制皇上。
如今再看皇上的病症, 确有许多值得推敲之处。
不说旁的,皇上的xingqíng近年来变了许多, 全没有十七八岁时的宽厚仁义, 大多时候都浑浑噩噩,有时却又bào躁得出奇。
尤其是近一年来,越发变得喜怒无常。于女色上,也比从前恣意放dàng不少。更别提这时常发作的头疾了。
倘若王令真用了yīn损的手段蛊惑了皇上, 以皇上中毒的年头,不知可有什么法子可解?真要解了,xingqíng又是否能恢复从前。
若能,这江山倒还有救。
平煜抱臂立在一旁,任凭英国公等人长吁短叹,一句茬也不接。
就算傅兰芽处还藏有赤云丹,在不能保证物尽其用之前,他轻易不敢拿出给皇上服用,按照他的打算,最好能借着这个契机,一力帮傅冰父子翻案才行。
而且说句诛心的话,相比皇上究竟中的何毒,他眼下更关心的是坦布大军的行藏,毕竟,后者可是直接关系到北元境内数万明军的生死。
诸人议论一番,见皇上已熟睡,怕扰了皇上安寝,便告辞,往关押王令的帐中而来。
晚上皇上还未召见平煜时,想起荣屹和平焃几个宁肯顶着叛军的骂名,也要深入北元给予王令致命一击,不由大为感慨,不但亲口升荣屹为大元帅,更任平焃为左前锋。
至于平煜,经此一役,更已升为皇上心中第一人。皇上仍令其任指挥使,又将王令一案将于平煜及兵部尚书邝埜一并审理。
安排好一切后,这才召了平煜相见。
不料未说几句话,头疾便告发作。
因皇上亲口指了平煜及邝埜一道审讯王令,一gān人等到了神庙门口,除了邝平二人,余人为了避嫌,都很有默契地停步。
待众人离去后,邝埜正要进庙,平煜忽然停步,朝一旁瞥了瞥,就见一名军士过来道:“邝大人,英国公有急事要与大人相商,请还大人过帐一叙。”
邝埜怔了下,转头看向平煜,面露为难之色。
王令一案,牵涉甚广,就算皇上再信任平煜,也不敢让其一人经手此案。
审讯时,务必他二人均在场。
平煜早知这番安排,见桩桩事qíng均按着他的安排在发展,为免邝埜有所察觉,忙佯作惊讶,正色道:“邝大人自管去忙,正好我锦衣卫尚有一桩要务亟待安排,等邝大人忙完,我再跟您一道进庙。”
说罢,转身离开。
邝埜见平煜果然往帐营方向而去,这才放了心,匆匆去寻英国公张达。
平煜走了两步,陈尔升及李珉迎面走来。
见到他,二人行礼。
李珉低声道:“右护法那边,派去的人依旧未回消息。邓小姐则一日都待在帐中,未见旁的举动,直到永安侯爷及世子前去寻她,邓小姐及其身边仆妇才从帐中出来,现下已由永安侯另行安置。
“至于叶珍珍,晚上时,她曾出营一趟,在附近转了一圈,形迹可疑,似在寻人,我和陈尔升见她未跟什么人接洽,不好无故将她拦下,只好暂且按兵不动。刚才已遵照大人的吩咐在叶珍珍的晚膳下了迷药,叶珍珍现已睡去,从下药的份量来看,约莫可睡两个时辰,足够傅小姐前去听王令审讯了。”
平煜唔了一声,边走边道:“傅小姐无端被王令指为药引,里面许有咱们不清楚的曲折,为求审问明白,不得不安排傅小姐在场。”
算作解释。
李珉宽容地呵呵一笑,并不接话。
陈尔升脸上线条绷得紧紧的,目光却有些闪烁。
平煜素来敏锐,怎会没注意二人的神qíng,当即噎了一下,胸口直堵得慌。
盯着二人看了一晌,实在找不到发落二人的由头,又不能耽误时间,只好维持不动如山的表qíng,负手往前走了。
傅兰芽白日里目睹外头两军对弈,脑中的弦始终绷得紧紧的,直到王令被俘,整个人才如脱力一般松懈了下来。
晚膳时,她想起在神庙地殿中那股莫名出现的心慌,说不出的倦怠疲惫。
于是晚膳也未吃,只对林嬷嬷说困乏,便展开被褥,将身子蜷成一团,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林嬷嬷摇醒。
惺忪睁开眼,就听林嬷嬷道:“平大人令人送了衣裳来,让小姐速速换上,看样子,是打算安排小姐去亲自听审。”
她知道小姐始终对夫人的死耿耿于怀,对王令更是恨之入骨,好不容易王令被掳,自然巴不得亲耳听王令吐露当年真相。
果如她所料,小姐一听这消息,脸庞便倏的一亮,不等她多说,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傅兰芽心几乎yù从胸膛里跳出,胡乱往枕旁一看,见果然是上次那套锦衣卫的衣裳,忙催促着林嬷嬷帮她穿上。
锦衣卫的男子衣裳,林嬷嬷还是第一次得见,服侍傅兰芽时,时常会疑惑地停下手中动作,犹豫那襟褂或腰封该如何扣系。
傅兰芽一心要前去听王令审讯,心qíng前所未有的迫切,见林嬷嬷动作迟缓,一时不耐,险些就抢在林嬷嬷之前自行穿衣裳。
手刚一搭到襟褂上,头皮便是一炸。
是啊,她差点就忘了,她之所以比林嬷嬷更熟络,是因为先前已偷偷摸摸穿过一回,林嬷嬷却比不得她,以往可从未见过飞鱼服。刚才她qíng急之下,竟险些在林嬷嬷面前露陷。
背上沁出一层汗,她忙若无其事收回手,再不敢心急,耐着xing子,任由林嬷嬷笨手笨脚伺候着穿好。
跟上次不同,这回除了锦衣卫的衣裳,还多了一柄绣chūn刀,
主仆二人依照平煜平日佩戴绣chūn刀的模样,将刀柄在腰间挂好。所幸极轻,系在腰上,并不多累赘。
偷偷摸摸到了帐外,李珉和陈尔升果然在帐外等着。
许是平煜提前做了安排,周遭锦衣卫的帐篷门口,一个人影都无。
为怕引人注目,傅兰芽有意将头埋得低低的,默默跟在李珉身后走了一段,就听二人道:“平大人。“
她心中微撞,抬头往前看,就见平煜立在前头,听到动静,目光朝身后扫来。
他脸上有些疲色,身姿却依旧挺拔,让傅兰芽意想不到的是,平煜身上竟齐齐整整穿着指挥使的三品官服。
她微讶。
白日平煜身上所着的是件石青色的锦袍,怎么这会竟换上了官服。想了一回,暗忖,莫不是皇上已醒,临时召见了平煜不成。
想到皇上那暮气沉沉的模样,她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下意识摸了摸袖中那包解毒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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