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_凝陇【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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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兰芽看一眼平煜,对林嬷嬷点点头。

  帘幔放下后,眼前的灯光随之一黯,再之后,便是油灯的火苗被什么东西击灭的声音,整个屋子顿时陷入黑暗。

  傅兰芽留意了一会帘外的动静,听平煜似乎解了衣裳,扔到了一旁。躺下之后,未再动过,难得呼吸也很轻浅,半点不扰人。

  她静了一瞬,手摸向腰间,开始在被子里窸窸窣窣解外裳的丝绦。

  刚才平煜在一旁,她没来得及将外裳脱下,这时候熄了灯,外裳裹在衾被里好生闷热,便悄悄脱下来,递给林嬷嬷。

  林嬷嬷接在手里,撩开帘幔,唯恐吵到平煜,蹑手蹑脚将傅兰芽的衣裳挂起。

  平煜听在耳里,忍不住睁开眼睛,他夜视能力极qiáng,清楚可见林嬷嬷将一套裙裳挂在了chuáng架上,从黑暗中模糊的颜色来看,正是傅兰芽刚才身上穿的那件粉裙。

  他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愈发觉得屋里闷热,皱眉翻了个身,重又将眼睛闭上。

  傅兰芽脱掉外裳,觉得身上舒慡了些。

  屋子里安静得厉害,除了三个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跟不时飘来笑语声的窗外有着天壤之别。

  她闭上眼睛假寐,脑子里走马灯般一刻不停地想着心事。

  每到晚上,一些白日里被刻意压制的某些qíng绪便如虫蚁般从隙fèng里悄悄爬出来,顺着她意识的脉络,一直爬到她心尖,啮咬或撕扯,片刻不放她清净。

  她在黑暗中无声地跟这些负面qíng绪做着抵抗,可许是白日里平煜那番话太过尖锐,当眼前蓦地浮现父亲和哥哥被折磨得脱了形的面容时,她到底没能控制住qíng绪,一眨眼,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浸到耳旁,带来一片冰凉的湿意。

  她抬起手,无声拭了拭眼角。

  可清醒时能掩抑的泪水,到了梦中,便彻底失去了自控,肆nüè地冲刷了起来。

  林嬷嬷睡得迷糊时,被一阵低低的啜泣声惊醒,她怔了一会,等意识到傅兰芽魇住了时,心疼不已地将她摸索着搂在怀中,耐心低哄道:“小姐,小姐,别怕,嬷嬷在这。”

  傅兰芽哭得如同走丢了的孩童,痛苦地蜷成一团。

  林嬷嬷心里莫名酸涩,哄了一阵,好不容易傅兰芽的哭声见小,这才意识到平煜也许早被吵醒了,怕他着恼,忙歉意地掀开帘幔,带着鼻音对平煜道:“平大人,小姐许是太想老爷和夫人,这才会魇住的,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平煜没吭声。

  他根本就未睡着,早前听见傅兰芽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知道她久未能寐,自己也莫名没有睡意。

  好不容易听她气息变匀净后,以为她终于睡着了,谁知没过多久,她又开始小声地说呓语,他静静辨别了一会,可惜太过含糊和断续,只能勉qiáng听出她似乎在唤母亲。

  再之后,呓语化成了痛苦的啜泣,抽抽嗒嗒,无休无止。

  他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想起早前几次同宿,她从未如此,再联系到白日之事,大致能猜到她今夜为何这般难过。

  他心底泛起一丝鄙薄,不过一句话而已,真是够娇气。

  听她呼吸重又转为平稳,知道她又再次入睡,这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原以为很快便能睡着,可许久之后,都再没有睡意。

  忽听隔壁房间传来一阵低低的敲门声,“平大人。”

  他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是李珉和陈尔升在隔壁客房找他,心中一惊,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起来,胡乱穿上衣裳,快步走到窗口,翻窗出去。

  整个过程如同做贼。

  到了隔壁,听外面李珉的声音透着急迫,他不得不从怀中掏出火折,将桌上油灯点亮,走了门边,正要开门,想起什么,咳了一声,道:“等一会。”

  又快步折回chuáng边,将chuáng上叠着的衾被掀开,做出他一直在chuáng上睡觉的模样,这才不紧不慢过去开门。

  李珉和陈尔升顾不上打量平煜的神色和屋中景象,一进门便压低声音道:“大人,东厂的人出现了。”

  平煜蹙了蹙眉,淡淡道:“是不是来找王世钊的?”

  李珉点头:“那人潜进了王同知的房间,逗留了半柱香功夫才走。”

  平煜眸中露出一点玩味之色,嗤笑道:“这人真是一刻都不消停,晚上才跟他说我们要提前上路,让他在六安养伤,他就把东厂的人招来了。”

  李珉思忖了一番,疑惑道:“东厂的人既能这么快现身,说明他们这几日一直在附近,为何那晚东蛟帮夜袭客栈时,他们半点动静都没有,就这么放任王世钊被刺伤呢?”

  陈尔升道:“他们是不是还有旁的要紧的事要盯着,所以才无暇顾及王世钊?”

  平煜早已想过此事,沉吟道:“此事暂不必深究,你们只管继续盯着王世钊,他明日多半还有幺蛾子,且将他看牢了,莫出岔子,余事再议。“

  两人应了一声,告了退。

  平煜见他们出去,默了片刻,又冷着脸回到窗旁翻窗。

  一边翻窗一边想,他自小到大,从未gān过这等爬窗的勾当,如今这般,跟贼子何异?

  窝着火回到屋中,听chuáng上呼吸声平稳,显然傅兰芽未被惊醒。

  他立了一会,走到地铺前,轻手轻脚脱了外裳,面无表qíng重又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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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兰芽醒来时,不但平煜早不见了踪影,林嬷嬷也不在身旁。

  坐起后,不知何故,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伸手揉了好一会,这才撩开帘幔下地。

  林嬷嬷在净房听到声音,忙出来伺候傅兰芽洗漱,见她眼睛有些红肿,显是昨夜梦中哭的,可见小姐的神qíng,她浑然不知自己昨夜哭过,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穿衣裳时,她温声告诉傅兰芽道:“一大早那位李大人过来说,昨日那位陈大夫给小姐开了祛虚寒的方子,因马上需启程,特做成药丸,下午就给送来,让小姐带在路上服用。”

  “祛虚寒的药丸?”傅兰芽揉眼睛的动作一顿。

  “是。”林嬷嬷道,“李大人说大夫给小姐诊过脉,小姐体内虚寒较重,若不及时调养,过几日在路上颠簸久了,定会起病,还需及时调理才行。”

  傅兰芽警惕心慢慢放了下来,怪不得突然给她调养身体,原来是怕她路上生病。

  到下午时,那位陈大夫果然送了一包药丸过来,叮嘱了傅兰芽一些饮食上禁忌,又看了一回她的脚,这才告辞。

  李珉在旁笑着对傅兰芽说,药丸都已仔细查过,确保无虞了才让陈大夫松来,让她放心服用。

  一整日,平煜都未露过面,不知在忙些什么。

  晚上时,她直到睡着了,平煜也未过来歇息。

  第二日早上听林嬷嬷提起才知道,平煜来时,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刚用过午膳,陈尔升便过来催她们上路。

  主仆二人行囊简陋,很快便收拾妥当下楼。

  让傅兰芽意想不到的是,客栈门前除了锦衣卫,还有不少骑士,一眼望去,大多是身着劲装的男子。

  平煜今日未穿飞鱼服,着一身竹叶青常服,脸上含着笑意,眉目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流利俊朗。

  他身边围着几名年轻男子,衣饰虽素净,但看得出衣料颇为考究,绝非寻常人家的子弟。

  离平煜最近的那两人腰间佩剑,稍远些的那几个则一无武器,但只要仔细观察,就可发现这几人手掌比常人略大,皮肤颜色也透着一抹暗红。

  傅兰芽暗忖,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帮派么。

  那两名佩剑的男子,一名身材略瘦小,皮肤白净,长眉入鬓,看着虽有些女相,举手投足却颇有气势。

  另一个高大许多,目若朗星,仪表堂堂,生得委实不差。瞧见傅兰芽出来,略微一怔。

  平煜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眉头一皱,将秦勇姐弟撇在一旁,对傅兰芽道:“上车。”

  秦勇本在跟平煜说话,见状,转头看向傅兰芽,上下打量一番,含笑对她点了点头。

  第28章

  这人又怎么了?傅兰芽莫名其妙地看着平煜。

  他明明前一刻还在跟旁人谈笑风生,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板起了脸。

  不过,她这些时日没少领教过平煜翻脸堪比翻书还快的本事,已然见怪不怪,很快便移开目光,由着林嬷嬷搀扶自己上了马车。

  主仆二人上马车时,周围一片寂静,直到帘子放下,才终于有人咳嗽一声,突兀地打破了沉默。

  林嬷嬷扶着小姐坐下,将傅兰芽落在腮边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满脸爱怜地打量小姐。

  她焉能不知那些少年男子落在小姐身上的目光意味着什么,饶是如今境况特殊,身上一无饰物,小姐依然如暗夜中的明珠一般,处处透着夺人心魄的美。

  她身为小姐rǔ母,眼见小姐从一个襁褓中的小娃娃出落得仿佛画上人一般的大姑娘,要说不自豪,那是假的。

  只是——

  她看着傅兰芽宛如凝脂般的脸颊,忽然冒出一个久已存在的疑问。

  照理说,夫人也生得极美,但其实仔细看夫人和小姐的五官,母女俩并无相似之处。

  譬如小姐的眼睛乌溜溜水汪汪的,但夫人的眸子却很细长,眸光流转时带些妩媚滋味。

  再者,小姐是标准的鹅蛋脸,夫人的脸型却生得略窄长。

  而且小姐的嘴唇小巧丰润,宛如樱桃,夫人的嘴唇却薄上几分,就算不说话时,嘴角亦微微上翘,带着抹笑意。

  非要说母女俩有什么相像之处,恐怕就是都有一副形状整齐的雪白牙齿,笑时不经意露出一点贝齿,给整张挑不住毛病的脸庞更添一抹丽色。

  跟小姐不同的是,虽说大公子的五官有着男子特有的刚毅,但冷眼看去,大公子的脸部轮廓每一处都带了夫人的影子,两人一望而知是母子俩。

  她以前曾琢磨过这个问题,但后来想起女儿肖父,小姐之所以不像夫人,也许是因为生得更像老爷的缘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也曾令她百思不解其解,自从调任回京后,老爷的官便做得一年比一年大,但夫人却甚少肯带小姐出门,遇到递帖子上门邀约赴宴的,通常是能推能推,实在躲不过去了,才会带小姐出去应酬一二。

  也因为这个缘故,小姐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少得可怜,亏得老爷给小姐在府中聘了西席,让小姐跟大公子一道开蒙学学问,小姐整日忙着读书做功课,半点不得闲,否则还不知在府中会有多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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