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_凝陇【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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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长老略奇怪地看一眼秦勇,沉默了一会,应了是,下去安排。

  陆子谦边走边回响刚才秦勇和白长老的对话,脑中嗡嗡响个不停,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又怔怔地停下。

  原来他先前的猜疑竟是真的,平煜果然对兰芽起了心思,那么昨夜他看到自己时的冷淡和打量也就可以解释了。

  可平煜的心意,兰芽知道么?

  想了一回,讥讽地笑笑,平煜本就深恶傅伯伯,又那般jīng明qiánggān,怎肯做无本的买卖?若是兰芽对平煜毫无回应,想来以平煜的为人,绝不可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头顶秋阳笼住他大半个身子,微风拂过他衣袍。

  虽是初秋,但因身处南国,风里并无寒意,可陆子谦只觉得身周阵阵发凉,一直凉到心底。

  当年他跟傅兰芽虽只是媒妁之言,但自从两家亲事尘埃落定,他就日夜盼着娶她,只要一想到她的一颦一笑,他就如同置身chūn日旷野中,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大叫大喊。也因怀着这份魔障,当初才会意乱qíng迷,中了圈套,彻底葬送了跟她的亲事。

  他一想到数月前发生的事,心底便痛得发麻。

  当时王令在朝中日益得势,傅伯伯却逐渐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母亲见王令清算傅伯伯,生恐波及陆家,为了让自家迅速跟傅家划清界限,未跟父亲商量,便自作主张,和祖母合谋,让表妹扮作兰芽,引他上当。

  那计谋筹谋已久,几乎没有破绽。最重要的是,他万没想到亲生母亲会算计他。

  事发后,他恨自己瞻前顾后,不够果决,在表妹哭着悬梁自尽时、在母亲成日在他面前以泪洗面时,他虽满心愤懑,到底屈从了这份可笑的算计,做了让步。

  如今木已成舟,他再没脸面面对她,也知道她外柔内刚,决不肯再原谅他。哪怕他千里迢迢前来相救,哪怕他费尽绸缪,护她周全,她此生注定与他无缘。

  种种道理,他再清楚不过,可真知道她可能心悦旁人,他仍觉心底如同上刑一般,备受煎熬。

  懵了一晌,忽然前头传来一阵男子说话声,声音再熟悉不过,他猛地抬头,看向前方,等看清来人,眸光一冷,到底迎了上去。

  “平大人。”

  平煜正跟许赫及林惟安说话,见到陆子谦,想起刚才他所说阵法书之事,心底的不痛快又涌了上来,并无停下脚步的打算。

  陆子谦牵牵唇角,从容道:“平大人,实不相瞒,本来我来,除了为了搭救兰芽之外,更是为了寻找救傅伯伯和延庆出狱的机会,可一见到平大人,我就知道此事断无可能,不得不打消先前的念头。”

  平煜虽然颇觉陆子谦刺眼,不yù理会他,但只听这一句,便明白他存了挑事的心思,心中冷笑,反倒不走了,对林惟安和许赫道:“你们自去通知旁人,我稍后就来。”

  等林许二人走了,这才转头,淡淡瞥向陆子谦道:“陆公子,你从未跟我打过jiāo道,恐怕还不清楚我的xing子,你若直来直去,我反倒高看你几分,一味挑三拨四,当真叫人瞧不起。”

  陆子谦见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分明油盐不进,想起那晚傅兰芽掀开窗帘殷勤叮嘱他的qíng景,心里越发如同被绞过一般,隐痛中竟还夹着涩意,脸色不变,却笑道:“平大人何出此言。我倒不是不为别的,只是想起我跟傅家兄妹毕竟有这么多年qíng谊,延庆‘星斗其人、赤子其人‘,实乃难得一见的伟才。兰芽更是被傅伯伯视为掌上明珠,一路娇养着长大,如今却陷入风雨飘零的境地,颇为不忍罢了。

  偏不说他跟傅兰芽的亲事,只拿qíng谊说事。

  又道:“当然,我也听说西平侯府宣府流放三年,不但平夫人吃足了苦头,连侯爷都因不慎被瓦剌俘虏,日夜做苦活,累坏了双膝,如今大部分辰光只能坐于椅上,每到冬日,便会膝痛发作,颇为难熬。想当年侯爷虽不如老侯爷那般威震四方,却也是马背上的常胜将军,到了晚年,反倒落得个行走不便的境地,当真可叹。想来平大人最重孝悌,哪怕我说破了天,为着侯爷和侯夫人,也不肯再cha手傅家之事。”

  说罢,重重叹气。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出自张充和给沈从文写的悼词。原文是“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特此标明。后面两句我觉得形容傅延庆很妥帖,就拿来用了。至于前面两句,我觉得很适合芽芽。————————

  第65章

  平煜只觉陆子谦的话犹如一道迎面凌厉袭来的利器,瞬间将他这几日包裹起来那层盔甲彻底击溃。

  他自欺欺人的心思再也无所遁形, 羞耻和愧疚感如同一层巨大的yīn影当头罩下。

  周围的事物似乎感应到了他心底的煎熬, 连风声都瞬间静止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他眼前只有陆子谦那双静若古潭的眸子。

  良久之后他极力忽略犹如肩上那种沉重耻rǔ滋味, 讥讽地扯扯嘴角, “陆公子,倘若我没记错,傅冰案发时,令尊身为傅冰多年知jiāo故友, 从未替傅冰上过请命的奏折, 傅冰父子下到诏狱中后,一度染了风寒, 陆家更是连件衣裳都未送过,不知陆公子此时又千里迢迢赶来云南,惺惺作态给谁看?你若真想救傅兰芽, 不如将你知道的趁早说出来, 好过在我面前yīn阳怪气。”

  陆子谦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平煜嗤笑一声, 不再理他,掉头便走, 心里却一点不觉痛快,他知道,自从他意识到自己对傅兰芽的心思,对父母的愧疚便如附骨之蛆,紧紧覆在背上。只要他一日存着对傅兰芽的渴望,便一日无法摆脱那种背叛双亲和家族的羞耻滋味。

  傅兰芽窝在房中看书,闻着那久违的书墨香,心中一片清宁,一整日都乐在其中。

  期间,听到院外人声走动,似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不知何意,曾出门察看。

  就见除了守在门前的李珉和陈尔升,剩下锦衣卫都被许赫召至院外,像是奉召去cao练要事。

  到了傍晚,连李珉和陈尔升也被召走,而取代他二人的林惟安和许赫则满身汗气,似是刚在外头练了许久的功夫。

  她疑惑,笑吟吟地向许林二人打听,那两人却因早前平煜曾jiāo代他们不许跟罪眷搭话,涨红了脸,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都不敢接话。

  傅兰芽见他二人不肯上当,无法,只得回房。

  坐到榻上,托腮望向院外,见小院中花糙葱茏,疏疏朗朗,极为赏心悦目,于结构上,又暗合九星排局,当真花了不少心思,不免对秦门在江湖上的煊赫重新有了认识。

  发了晌呆,听外院隐隐传来比划招式时的呼喝声,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昨夜那位能抵抗林之诚琴声的洪帮主,会不会李珉他们突然cao练功夫,跟对付林之诚有关?

  念头一起,忽然对前路生出极大信心,不论那些人为了什么要捉她去做药引,若是能在这帮江湖人士的相助下将林之诚一举擒住,何愁问不出真相?

  可惜平煜一整日未见人影,昨日洪帮主吐露的东西太多,她整理推敲了许久,仍觉有许多地方不通,若是晚上能见平煜一面就好了,至少能跟他讨论几句。

  她想了一回,重新坐到桌旁拿了平煜给她的书在看,浑然不觉自己脸上笼着层轻纱般的笑意。

  可惜直到深夜,她已将整本《天工开物》读完,仍未见平煜的身影。她有些失落,但很快便想起他们此时身处秦门的私宅中,周围耳目众多,加上平煜忙于对付南星派,事qíng繁杂,未必能想得起她。

  虽如此说,她仍带着一丝希翼,直等到深夜,最后经不住林嬷嬷催促,这才起身去净房沐浴,上chuáng躺下,想了回心事,未能抵挡睡意,睡了过去。

  许是临睡前多喝了半碗秦门送来的枇杷清露,到半夜时,竟迷迷糊糊醒了,她睡眼惺忪,爬过林嬷嬷脚旁,摸索着往净房走。

  等从净房出来,没等她走到chuáng旁,却听到榻前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她寒毛一竖,睡意顿时消散得一gān二净,可静立片刻,意识到是平煜,悬着的心又迅速定了下来。

  他的呼吸声为何会这般紊乱?她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等眼睛稍适应屋中的黑暗后,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往榻前走去。

  月光甚是皎洁,越到窗旁,眼前事物便越发清晰可辨,等傅兰芽终于到了近前,凝目看清平煜的qíng形,暗吃一惊,忙俯下身,一边细看他,一边低唤道:“平大人。”

  就见平煜侧身躺着,眉头蹙着,满脸通红,呼吸尤为急促,分明是生了急病,高热难熬的状态。

  她唤了两声,平煜不答,心里焦虑顿起,犹豫了片刻,忍不住伸手去探他前额,果然烫得厉害。

  没想到平煜竟会生病,她越发心急,起了身,在榻旁惶然四顾,该怎么办?谎称林嬷嬷生了急病,请李珉他们去拿药?

  不行,事关她们主仆,李珉和陈尔升不能擅作主张,定会先去请示平煜,而他们一旦发现平煜不在房中,三人共宿一房的事难免会传扬出去。

  她忧心如焚,怔忪了一会,想起茶或有退热之效,忙摸索着走到桌旁,用茶碗斟了一碗茶,端到榻旁,预备扶起平煜,给他喂茶。

  平煜人虽烧得迷迷糊糊,却已被傅兰芽的动静弄醒。

  其实早在昨日跟林之诚jiāo手后,他便知道自己受了内伤,这两日运气调息时,总觉得血脉不畅,然而眼下太多急事要cao持,他根本未得片刻功夫调理。

  早上在见过陆子谦之后,白长老送来了治内伤的保宁丸,他诧异一晌,最后道了谢,服下。

  白长老又叮嘱,保宁丸虽能最快时间内打通淤滞的血脉,却因药xing刚烈,服药期间不宜忧心动怒,否则难免会催发体内热xing,重者甚或会高热一场。

  接下来一整日他都忙于安排上路事宜,一刻都未得闲。

  等他回院,夜色已深,一进来,便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东厢房,见到房间里流露出的灯光,想起跟她一道用膳时心里充盈起来的那份隐秘的快乐,只觉那暖huáng光晕里仿佛生出了看不见的钩子,牵引他往前走。

  他到底是有自制力的,只挣扎了片刻,便打叠起冷硬心肠回了房,可等到沐浴完,又一个没忍住,打开门走到廊下,打发走了许赫和林惟安。

  眼见他二人回房,想起陆子谦的话,顿时又后悔起来,他明知陆子谦怀了别样心肠,可那番话仍如一道重鞭,重重抽打到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羞愧难当,回到房中,上了chuáng躺下,心里的煎熬如同海làng一般,层层叠叠,无休无止,需得拿出全部意志力,才能将身子钉死在chuáng上,不至于失却自控,跑到她房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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