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结为两姓之好?”国师身子前倾一些,眼中满是蛊惑,“从此后,汉后均为回纥公主,这岂不美哉?如今可汗便有个年方十五的小女儿,公主与王爷年纪相差无几,更有表兄妹之谊,若是能亲上加亲结为鸳盟,恐怕可汗定会对王爷大业鼎力相助。”
轩辕晦瞳孔急速收缩一下,当即道:“其他之事好说,只这件小王是万万不能答应。”
国师不以为意地笑道:“早就听闻王爷与王妃伉俪和谐,qíng比金坚,今日看来,传言不虚。只是王爷须知,王妃纵然再贤良敏达,也不能生养,就算他能辅佐王爷打下万里江山,可日后这江山由谁来守呢?王爷为天下受尽苦楚、耗尽心血,最终却便宜了无所作为的其他宗室,王爷难道就不会不甘么?”
轩辕晦抿唇不语,他自然不可告诉回纥人他与赵诩间的默契,只摇头道:“与王妃结缡之日,小王曾对天起誓,永不相负。倘若为了大业,便将糟糠之妻休弃,且不论天下如何看我,良心怕也难得一日安宁。更何况,今日我能为了练兵休弃了扬光,他日我便能为了别的什么背离汗国,国师,可是如此?”
国师似乎还未死心,又道:“听闻汉人有平妻的说法,若王爷实在恐惧人言,公主亦可为贵妾。”
轩辕晦长跽正坐,“国师好意,小王不胜感激,只是休妻纳妾之事,无须再谈。”
见国师若有所思,轩辕晦又道,“若国师当真想结为两姓之好,代代通婚,那晦在此允诺,每一可汗继位,必可尚一宗室女。”
国师眯眼道,“如此倒也可行。”
“只是……”轩辕晦迟疑道,“汉土与汗国风俗相悖,并无父子兄弟共妻之说,先前常有轩辕氏宗室女不愿改嫁易节郁郁而终乃至自尽之事,晦愿向国师求个恩典,或归返中土,或寡居守节,或改弦更张,可否让宗室女自选?”
“王爷倒是体恤,”国师点头,“可汗亦是慈悲,待我回王庭后向他禀报,他定会恩准。”
这便是答应了。
轩辕晦来不及思量这国师到底对回纥朝局能左右到何种地步,便道:“既如此,我便留一人下来作为特使。此番小王微服而来,不便久留,待他日再亲往王庭,拜会舅舅!”
国师淡淡道:“王爷一路小心。”
轩辕晦又是一个大礼,快出帐时,就听国师的话语飘渺传出,“代问王妃安。”
他匆忙离去后,国师一人静坐多时,才撩开帐子,缓步踱至糙场。
只见漫天星辰,无边无际。
他凝神看去——启朝西北方紫薇帝星光芒渐盛,钩陈六星拱卫在旁,紧紧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拒绝回纥公主一方面是因为和赵诩的约定 另外一方面 在古人眼里 如果后宫太多异族 会使得血统混淆 尤其是在异族女子成了皇后太后 把控皇嗣后宫 结果比较可怕 参见皇太极顺治康熙年间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对清廷的影响
其实国师夜观天象 觉得轩辕晦很有前途 就过来考察考察 之前不过是威慑他一下《宋史·天文志》:“勾陈六星,五帝之后宫也,大帝之正妃也。《乐纬》曰:‘主后宫。’巫咸曰:‘主天子护军。’《荆州占》曰:‘主大司马。’或曰主六军将军。或曰主三公、三师,为万物之母。
第36章
轩辕晦快马加鞭赶回肃州时,赵诩正在倾盖堂处理政务。
但凡出入王府之人均有些见识,对这原颍川郡公世子自是不敢小觑,更遑论王爷在王妃面前都得避其锋芒,哪里还敢对他有半分不敬?
因此肃邸的规矩向来是不分前堂后院,赵诩也得以明目张胆地cha手政事。
“王爷还在巡边,也不知何时回来。”沈觅感慨道,“只愿皇长子是个慢xing子。”
赵诩抿唇,掩去心中不安,“雅鲁克路远,还得翻过天山,难免路上多耗些时候,只望轩辕晥未至凉州……”
沈觅点头,又低声道:“殿下,明日夜里,此番采买的安息钢便可抵肃州,是先运回王府,还是直接给欧先生送去?”
往常这些铁器均直接运去欧悬那里,可赵诩今日颇有几分心神不宁,便道,“还是先运回王府地下,日后再作处置。”
“是。”沈觅恭谨退下。
赵诩摩挲着手中茶盏,不由自主地想起轩辕晦来——也不知他回纥之行可还顺利,是否谈妥,一路必定吃了不少苦头,肯定熬的面huáng肌瘦,回来抱怨连连……
“不好了!”沈觅去而复返,跌跌撞撞地跑回来。
赵诩心里一颤,沉声道:“何事惊惶至此?”
“魏王轩辕晥已到凉州,说是思念手足,要来肃州探望咱们王爷,怕是这两日便要到了!”
长沙窑的白瓷盏在地上摔得粉碎,赵诩面白如雪,冷声道:“立刻着人给王爷送信!”
剩下的两日,整个王府人心惶惶。
不断有探子来报,魏王已过甘州……
魏王已过岐州……
魏王尚有二十里便到肃州……
十里……五里……
“殿下,可要出城迎候?”沈觅心下忐忑,面上却是不显。
其余的属僚不知真正的轩辕晦已在天山之外,还当他仍在巡边,故而只担心在新任安西大都护面前失了礼数,却不知若是被轩辕晥识破,等待肃州的将是惊天祸事。
“王爷到哪儿了?”赵诩靠着软榻闭目养神。
白苏颤声道:“听闻魏王前来,王爷已提前停了巡边,急急忙忙往回赶了,估摸着最多三日便可回府。”
掂着手中棋子,赵诩缓缓道:“我虽是内眷,不便见外客,可王爷不在,我要是再不出城相迎,恐怕旁人会说我肃王府不知礼数。沈大人,命肃州城六品以上官吏尽数出城迎候,白苏,取我的全套冕服来。”
因赵诩是天启朝第一个男王妃,先前并无旧制,故而在大婚时礼部颇费了一番功夫,最终定下的王妃冠服与王爷冠服并无多少不同,仅将头上紫金磐龙冠上的四爪金龙换成鸣凤罢了。
赵诩更衣完毕,掸掸袖子,“也罢,便随我出城会会这大伯子罢。”
肃州上下在城门口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见远处亲王仪仗缓缓而来。
赵诩躬身道:“肃王巡边,王妃赵诩代迎魏王大驾。”
车中并无人应声,赵诩也不着急,直直站着。
过了不知多久,就听一人扬声道:“怎么,肃王府当真无人,让内宅妇人抛头露面么?”
肃州官吏心中均是一震,谁不知晓肃王与王妃一体,更传言肃州上下的粮饷均由王妃嫁妆所出,今日这新来的安西大都护当众折rǔ王妃,众人均有些不忿,可到底平日沈觅等人调、教有方,倒也无人发出声响。
赵诩笑道:“魏王乃是王爷长兄,也便是诩的兄长,这世上哪有兄长到访,弟媳不恭迎之理?若不是诩鲁笨手拙,按照民间的做法,诩还得要洗手作羹汤呢。”
“鲁笨手拙?”轩辕晥冷笑,“本王倒是觉得弟妹这张利嘴可是巧的很。”
赵诩垂首笑笑,“请皇兄入城。”
“肃州一地,统共不过两万余亩,肃王已去了半月有余,别说是肃州,就是整个陇右道,快马加鞭也可走遍,五日前本王便六百里加急传书过来……”
轩辕晥话锋一转,“本王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无奈此番身负圣命,须得当面传旨的,可肃王迟迟不来,这莫不是藐视朝廷、不尊君上?”
这帽子扣得太大,不光沈觅等人惶恐不已,就是赵诩面上也微微变色。
赵诩掀开衣摆,徐徐跪下,“肃州贫瘠荒僻,官道不甚通达,收到传书后我便立时命人传给王爷,但恐怕王爷体察民qíng,身处偏远之地,纵使有心,也难立时赶来,请魏王恕罪。”
说罢,他以首顿地,跪伏在huáng土之上。
“哼,”轩辕晥冷笑道,“这样罢,本王皇命在身,不传旨意绝不进城,而不见肃王,绝不传旨,想来四弟正疾驰而来,也不至用上许久,咱们便这么候着吧。”
他不免礼,不免罪,赵诩也不好起身,便只好保持那个姿势跪在地上。
随行之人噤若寒蝉,呆愣当场。
沈觅左右逡巡一圈,众人皆不敢多言,也纷纷跪下。
此时正是酷热时候,就见诸人汗珠如雨般滴落在地。
赵诩一边跪着,一边在心里痛骂轩辕晦——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时候去。到现在还未归来,那暗卫被调、教得再好,到底不是正主,若是轩辕晥说起宫闱秘辛,这暗卫露了马脚,到时候肃王府上下立时便要血流成河。
若是他不来,众人跪到地老天荒。
若是他来,瞬间众人人头落地。
转瞬间便过去一个时辰,魏王的车架内,显然有人备好了冰,甚至喊了歌jì去唱曲解乏,好不惬意。
肃王府这里,可就没那么舒服了。
烈日当空,众人穿着厚重朝服跪着,许多年老体衰的官吏甚至都昏厥过去,被人抬走。
赵诩双膝已然麻木,一直弯曲的脊梁更是酸痛,只怕再跪半个时辰都要支撑不住。
“哎呀,既然肃王架子如此之大,”轩辕晥悠闲道,“本王还是先回凉州,上书朝廷,待肃王有空,再前来宣旨吧。”
一听此言,赵诩一阵晕眩,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 藩王不能随意出藩地的
第37章
一听此言,赵诩一阵晕眩,天旋地转。
“王爷,不可啊!”沈觅急了,高声喊道。
“哦?有何不可?沈探花有何高见?”
赵诩心如擂鼓,正想出声为沈觅辩白,就听忽然有马蹄之声由城外而来,听来似乎有数十骑之众。
“接驾来迟,还望魏王恕罪!”约莫五人同时高声喊道。
赵诩依旧保持跪伏的姿势,并未抬头,唇抿得死紧。
轩辕晥似乎也颇为诧异,随即笑得嗜血——他先前得到线报,在巡边的轩辕晦这些日子有颇多异样,譬如寡言少语、停了每日的练字,更主要的是,竟一改旧习,连续五日不曾给王妃报备……
种种迹象表明真正的轩辕晦应已不在肃州,但凡藩王私自离藩,均是重罪,不怕此番不把轩辕晦拉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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