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年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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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需看旁人的脸色,他都知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多半觉得这子嗣是轩辕晦趁他不在,随便临幸了谁生的。

  赵诩将杯子缓缓放下,他从未想过此种可能,他也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殿下……”许是他面色骇人,韩十四喃喃道,“小殿下的洗三您怕是赶不上了,若是再赶不上满月,恐怕又会有不少流言蜚语。”

  赵诩已然恢复常态,淡淡扫了一眼诸人,笑道:“算算我也离宫日久,已是当归之时,诸位若是愿意赏光,太子周岁大典之时,你我再举杯痛饮。”

  说罢,耐着xing子听了几句众人的客套话,赵诩便急匆匆去了。

  已是数九寒冬,帝京处处白雪皑皑。

  轩辕晦独自沿着太液池畔的四百间回廊漫步,时不时抬眼张望蓬莱殿满是飞霜的檐角。

  蓬莱殿虽是赵诩的寝殿,可他却从未住过一日。

  他不由想起往年到此时,肃州的雪早已落了满头,他最爱与赵诩二人慢悠悠地在秾李楼外踱步,好像所有的不如意不顺心不吉利都会随着北风飘散,伴着冬雪消融。

  彼时一无所有,唯有一身孤勇,满腔热血,可那时他身旁有赵诩。

  可如今南面称王,片语成旨,锦绣山河皆在他手,亿万黔首尽数俯首。

  赵诩不在身侧,他竟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人人都想做天下之主,可当真到了那一天,他们便会明白,并非他们将这天下把玩于股掌,而是他们为这万里江山所缚。

  “陛下,陛下!”守宁跌跌撞撞,“王妃他……”

  轩辕晦蹙眉看他,不语。

  守宁回味过来,“皇后殿下已到了朱雀大街,眼看着就要进宫城了!”

  轩辕晦一把推开他就跑,将那些伤chūn悲秋尽数抛到脑后,跑了两步,硬生生顿住脚步,“去将太子抱过来,朕父子二人一道在太极殿等他。”

  赵诩水陆并行,一路几乎不曾歇息。越是靠近帝京,他肝火愈是旺盛。

  如今真相未明,他知晓自己许是在迁怒,可如此大的事体,轩辕晦竟瞒的严严实实,到最后给了他,也给了天下如此荒唐的一个解释。

  他就不信,宗正寺、礼部那些老古董能听信如此荒谬的说辞。

  到了宫城,马车被守卫拦下,赵诩不耐地掀开车帘,懒得给那守卫看什么身份文牒,径直抢过一匹马,向太极殿疾驰而去,留下韩十四等人在那边扯皮解释。

  离太极殿尚有百米时,隔着飘摇风雪,赵诩已远远瞥见数十人的仪仗,尤其是那五爪盘龙的羽扇,让他想起自己的金凤仪制,心头更是火起。

  于是他翻身下马,步履极快地拾阶而上,全然不顾身后大氅完全拖曳在雪地里。

  看着他气势汹汹,越来越近,轩辕晦忍不住对着身后守宁笑出声来,“你说皇后不会将太子掐死吧?”

  守宁心中腹诽——恐怕他会将您掐死,可他终究还是gān笑道:“殿下是最仁善的人,何况对亲生骨ròu呢?”

  攀爬完千重玉阶,赵诩与轩辕晦只差了十步,终于能看清他的神qíng。

  轩辕晦内着玄衣,外面鼓鼓囊囊地披了件红色大氅,许是不再风chuī雨淋,他比别离时白了许多,将那身雪肌玉肤又养了回来。

  此时此刻正没心没肺地冲着他笑,看见他这模样,赵诩原本足可毁天灭地的怒火已然熄灭了一半。

  轩辕晦并未开口,而是将身前的大氅微微敞开,里面竟是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

  赵诩几乎是一步一顿地上前,微微掀开那襁褓,不由得一愣。

  那孩子远比常人白皙,虽然形容尚小,可仔细看那孩子的眉眼,竟与自己有五六成相似。不知是否察觉周遭有外人,那婴孩微微打了个哈欠,睁开双眼。

  赵诩又是一震,这婴孩的眸子竟与轩辕晦一般,深不见底一片湛蓝。

  他脑中一片混沌,一旁的轩辕晦将他孩子托了托,递到他面前,笑道:“你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不抱抱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分析的都是可能xing 本文就不给结论了 想信哪个信哪个吧因为不重要 法统上是 也就是了。

  第120章

  看群众反应比较大,我决定写在正文里,声明一下。

  1.孩子的身世有两种可能xing,前文也都提到——找到琅琊王的另一个世子了,他的年纪有孩子绰绰有余,这个实际上是真实世界里最有可能发生的事qíng,这孩子大概母亲是胡人,所以眼睛像王爷,至于像王妃,或许是心理暗示or巧合;其二,为满足一些筒子看到亲生孩子的愿望,加上回纥多妖术,毕竟西游记都有生子泉的典故2333。

  原谅我大概想投机取巧,这里就不再证实孩子的身世,愿意取信哪一种,便自由心证吧。

  其实只要两个人都承认孩子的身份,又通过法理确定了孩子的身份,那孩子就是他们的孩子。

  孩子最终是赵诩抱进殿的,他那点怒气,早在轩辕晦小心讨好的眼神里烟消云散。

  手指轻轻划过婴孩娇嫩的面庞,赵诩做了一个决定,“他是天佑之子,也是我的儿子。”

  这便是承认了。

  见他喜爱这孩子,轩辕晦心中霎时一松,从赵诩身后腻过来,“此间乐,不思蜀。十九郎如今可解其中真意?若不是为太子之事昭告天下,我看你压根就不想回来。”

  赵诩侧过头吻他,“我这一路也不尽然是游山玩水,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你的江山,怎么你个没良心的,如今倒还来向我兴师问罪?”

  轩辕晦皱着眉叹息,“到底是谁没良心?你悠游山水,流连忘返之时,也不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和臣子斗,和母后斗,和腐儒斗,简直无一日安生。我看你也别歇着了,元月一过,便去上朝听政,做好你那尚书令,免得日日尸位素餐,朝廷还得为你发一份俸禄。”

  许是想起从前在肃州乃至军中,政务大多都由赵诩包办的“峥嵘岁月”,轩辕晦禁不住露出颇为神往的笑意,“不如就从三省改制始。”

  “三省改制?”赵诩装糊涂。

  轩辕晦横他一眼,“你的口气文风,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让裴隽呈上来,骗骗旁人也便罢了,还想瞒过我?”

  赵诩看着他得意笑容,心里也是又暖又软,“不愧是圣明天子,之前倒是我小看你了。三省改制之事,我本就没想假手他人,不过此事倒是不急。先不急着叙话,我问你,太子之事,群臣是个什么反应?”

  说到正事,轩辕晦也肃然起来,“这也是我觉得蹊跷之事,按理说那帮老古董横竖看我不顺眼,这次竟都缄口不言,于理不合。后日的大朝会,他们定然发难。我隐隐觉得母后绝不会允许储位早定,日后定会再起波澜。”

  “陛下所言甚是。”他自己提了独孤太后,赵诩也省的再去做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的小人,“国师可还在长安?”

  “近日回纥可敦身子不慡利,眼看就不行了,因而国师半月前就已启程了。”

  赵诩虽遗憾于不能当面向国师探询,却也只好暂且放下,“也罢,我先回宫沐浴歇息,陛下自便罢。”

  轩辕晦跟着他起身,笑道:“本朝帝后不分宫,朕与你一道。”

  他虽改了称呼,却不见傲慢生疏,赵诩听着竟还熨帖得很,先吩咐宫娥将太子抱走,又转头捏了捏他鼻子,“拿腔作调,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要自称本宫?”

  “有何不可?这又不是女子才用的称呼,有些朝代,太子都自称本宫,我看这尊号高贵的很,正适合你用。”轩辕晦只觉整个大明宫都鲜活起来,重走一般的路,却丝毫不觉得寂寥了。

  偌大的宫宇,除去在他们身前身后垂首疾走的宦官宫娥,唯有他们二人。

  兴许还有刚被奶娘抱走,嗷嗷待哺的太子。

  赵诩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前一步抓住轩辕晦的手,“万事有我。”

  轩辕晦回过头看他,认真道:“我知道。”

  每月初一、十五皆是启朝的大朝会,在京四品以上均须列席。

  于是四更天方过,从朱雀大街至御街,熙熙攘攘满是披金挂紫、手执玉笏的大小官吏。

  眼看着还有半刻时辰便到了,群臣也早已排列整齐,让宦官们搜身完毕,就见从内宫方向有步辇慢悠悠地抬过来,停在玉阶前。

  下步辇那人玉带金鱼、重紫衮冕,乍一看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俊朗公子,可若再冒昧打量,便会感到此人凛冽威仪浑然天成,让人不敢bī视。

  除去最前头的沈觅几个,群臣不明底细,只傻愣愣地看着他从内宦中悠然而过,竟无一人敢上前为他搜身。

  不知是礼部的哪个愣头青壮着胆子喝道:“朝廷的规矩,你们都忘了么?哪怕是三省宰相,入殿前都需搜身,如何这个就例外了?”

  众人知道此人身份贵重,无一人敢搭腔,却只见那人笑道:“刚毅忠直,不惧权势,该赏。”

  他身后的宦官立时取出金叶子,用托盘盛了,送到那愣头青面前。

  那人又道:“方才那位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守平,那便搜罢。”

  说罢,他极为舒展地张开双臂,对一旁的内侍点点头。

  那内侍训练有素,也未反驳,自顾自地开始搜查起来,最终点了点头。

  那人轻笑一声,举步向前走去,他步子不大,每一步却走得极稳,金线勾描的官靴踩在玉阶上,几乎不发出半点声响。

  不知何时,百官已为他让出了一条道,尽头便是沈觅等宰辅。

  “恭迎殿下回京。”沈觅打头下跪行礼,身后跟着章天问裴隽那几个。

  赵诩虚扶沈觅一把,“沈相免礼,诸君免礼。既在朝中,我便是尚书令,殿下这称呼就先免了罢。”

  一听是那神龙不见首尾,还刚生了个太子的皇后回来了,群臣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好默不作声,全场一片令人惊惧的静寂。

  沈觅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远处内宦通报,“陛下驾到。”

  众人只好重新站回队列,依次鱼贯入内。

  冗长的仪仗过后,轩辕晦一身朝服端坐在上。赵诩与沈觅带头跪伏行礼,山呼万岁。

  中间行礼时,沈觅偷偷用眼角瞥了赵诩一眼——在肃州时,赵诩面上恭谨有礼,实则目下无尘,从不肯向轩辕晦行礼,更别提下跪了。也不知这对天家夫夫商量出了什么章程,赵诩竟体现的如此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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