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晦看着赵诩同旁人一般低着的头颅,心中不仅未有半点快意,反倒涌上丝丝缕缕的悲哀,“诸卿平身。”
“谢主隆恩。”
“给尚书令、中书令看座。中书令年事已高,尚书令……尚书令体弱,日后皆不必行跪礼。”
轩辕晦话音未落,立时便有准备许久的宦官抬上两个凭几。
赵诩与沈觅也不推辞,谢过便也落座了。
“今日……”轩辕晦刚想提三省改制之事,就听有一人高声道。
“臣有本启奏!”
作者有话要说: 滴血认亲本来就是伪科学,古人信得很,轩辕晦敢让人验,自然有十足把握,至于是做了手脚,还是就是亲生的,自由心证。
第121章
“陛下爱重元后,乃是陛下的私事,臣等无话可说。但皇储之事,关系国之根本,如何能儿戏论之?”发难的并非须发皆白的老头,却是个俊朗后生。
轩辕晦面色不变,唇角依旧带着淡薄笑意,眼中寒光却如刀一般,“哦,原来是孔少卿。登基之初,朕便告知诸卿,帝王家事非国事,难道你也忘了么?皇储之事,朕意已决。”
这孔少卿名孔维轶,乃是孔圣三十七世孙,敕封崇圣公嫡次子。他年纪不大,却如蓬头老朽一般过活,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将那“存天理、灭人yù”做了个十足十。
许是持身太正,无可挑剔,不到三十的岁数已然是太常寺少卿,在朝野清流中素有名望。
此番,竟能想到请他助拳,看来这段时间皇帝的冷遇还是让太后聪明不少。
可惜,赵诩冷冷地勾出一抹笑,这些人至今都低看乃至错看了轩辕晦——恭顺谦和,他便念着好,施的恩都叫做天恩;跋扈贪求,他便只记得错,发的威便是龙威。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过如此。
孔维轶褪去冠帽,跪伏在地,一字一顿道:“后宫之事,臣等自然无权gān涉。可皇储却是国之副君,且不论男身是否可以生子,过去一年多里,多人曾觐见过皇后殿下,全然未有半点异样,陛下的说法,恐怕难以服众。宗室血统不容混淆,更何况皇储乎?”
赵诩看着他身影半晌,猛然想起此人仿佛也是太学学子,只是当年自己十五便远走肃州,尚来不及拉拢这位圣人之后,才有今日祸事……
可崔静笏一直在太学,难道他与孔维轶就丝毫无旧?
感到身后各种异样目光,赵诩挑挑眉毛,依旧坐的端直,若是连这点事都处置不好,轩辕晦这江山也便不要坐了。
轩辕晦笑了,“曲阜孔少卿的声名,无论朕是身处苦寒塞外,还是困于深宫之中,都早有耳闻。既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今日大朝会,不仅群臣皆在,皇后本人也在,有何疑虑,你直说便是,看在崇圣公的面子上,朕与皇后也会给你一个jiāo待,更给天下人一个jiāo待。”
“那臣便明言了,请陛下滴血验亲,以证正统。”孔维轶也是当真敢说,竟在朝堂上就提出太子非皇帝亲生这般的话来。
“不仅如此,”又有一人发话,赵诩眯着眼看过去,果然是刚辞了宣侯,改封徽侯的窦立,“本朝最重嫡庶,正巧皇后亦在……”
赵诩禁不住在心里冷笑,还说太后不会善罢甘休,搞了半天,陇右勋贵等在这呢。
虽说经人考据,滴血认亲并算不得数,可今日能站在朝堂的人都知晓,宗正寺便有办法查验血脉,不说十成十的把握,亦是八、九不离十。
面上云淡风轻,赵诩的脊背却霎时浮上一层虚汗——尽管方见了孩子一面,他心中有几分亲近,何况能找到一个与他二人如此相似的孩子,实为不易。倘若验出来这孩子并非亲生,不仅要重新考虑皇嗣一事,皇帝在群臣面前的威严也尽数扫地,自己更是难辞其咎。
混淆皇室血脉,最轻也是废后,不轻不重,一杯鸩酒,要是狠下心来,就是连九族都保不住……
赵诩径自胡思乱想,却听轩辕晦冷笑一声,“朕倒是养了群为朕分忧的好臣子,怪不得处理政事、安抚万民不见你们如此上心,原来都盯着朕与皇后呢。也罢,宗正寺卿,你便取了东西来验罢,守宁,将朕的皇子抱来。”
轩辕晦狠狠地咬住“朕的皇子”几个字,仿佛咬的是仇雠的颈项。
赵诩心里陡然一松,抬眼看向轩辕晦,只见他一副成竹在胸之状,“对了,既然此事涉及宗室,须得有太后在场。再请太医院院正、起居注官等人一并过来,做个见证。”
群臣包括孔维轶在内,都未想到轩辕晦竟有如此的胆气,敢当堂验亲。熟知前后因果和帝后秉xing的沈觅等人,都不禁为独孤太后捏了一把汗——让她过来,几乎就是直接挑明是她在背后兴风作làng,倘若验出来无误,朝野上下会如何看这个上蹿下跳的太后?
太后所恃的,不过是太子并非帝后所出,但凡有一人非生身父母,太子便名不正言不顺,赵诩的后位都是摇摇yù坠;皇帝有过在先,失信于民,那么在后宫乃至皇嗣的处置上,作为太后,她便一言九鼎。
看来这阵子,太后也是被bī得狠了,才会绝地反击,不惜耗尽自己与皇帝那一点母子qíng分。
仪仗蜿蜒而来,又有内侍在殿后架起屏风,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坐了下来。
轩辕晦笑了笑,合乎规矩却怎么看怎么敷衍地行了礼,“问独孤太后安。”
连一句“母后”都欠奉了。
独孤太后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在屏风后响起,“皇帝免礼。”
赵诩悠悠一笑,率领群臣向独孤太后行了礼,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看戏。
人都到齐了,轩辕晦便对宗正寺卿以及他找来的几个院正道:“稚子娇嫩,取血之时请手下留qíng。”
几人应了,便有人取了器皿来,赵诩站的远,乍一看似乎和书中提过的并无两样。
“请列侯做个见证。”独孤太后冷冷道。
话音一落,窦立为首的勋贵们便围了一圈。
轩辕晦对沈觅、赵诙、肃抒恩、裴隽等人笑道:“广陵侯、郾城侯、张掖侯、闻喜伯,你们亦有爵位,难道不想凑个热闹么?”
说罢,他自己也走下玉阶,撸起袖子,对太医道:“请。”
太医小心翼翼地取了天子的血,又用针戳入太子粉嫩小手。
令人讶异的是,小太子只是抖了几下,瘪了瘪嘴,倒也未哭。
“ 如此英雄,定是我儿。”轩辕晦感慨道。
他还在沾沾自喜,就听沈觅高声道:“恭喜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颍川国公一个爵位,赵诙郾城侯(靠近颍川)一个,其实赵氏捞了两个爵。
沈大人这个封邑好,可以去扬州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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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那两滴血真的溶到了一起,再不分开。
赵诩放下一半的心,不管如何,太子的位置是保住了。
沈觅却是心如擂鼓,偷眼去看赵诩的神色——皇后的冠帽可会变色?
御医又取了赵诩的血,小心翼翼地滴了滴方才太子的血进去。
众人翘首张望,连屏风后的独孤太后也站了起来。
御医周身一振,神qíng极其微妙地盯着赵诩看了许久,方道:“恭喜皇后殿下!”
赵诩自己探头一看,突然有些想笑,难道这太子当真是用什么回纥秘术生出来的?怎么和谁的血都溶?
“御医,”独孤太后的声音从后殿悠悠传来,“哀家与皇帝qíng如母子,不如也让哀家凑个热闹,添个血浓于水的彩头。”
她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歹毒,一方面又将她与轩辕晦的母子qíng分抬了出来,一方面,轩辕晦只是她养子天下皆知,如果她和小太子或者皇帝的血融到一起……
太后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又从惊诧不已到恍然大悟,皇帝定然是在水中做了手脚。
赵诩微微扬起头看着屏风,不知为何,他有感觉,此时此刻独孤太后也定然在看着他。
他们本可以不如此剑拔弩张,可从太后纵容白日社对他下手那一日起,陇右勋贵与河东士族必将水火不容。
兴许轩辕晦有着制衡的心思,可就算是他也不能不承认——元光一代,只能有一个后族。
轩辕晦本托着腮的手顿了顿,随即朝御医指了指,“太后年事已高,可得小心些。”
“回禀陛下,太后娘娘的血与旁人均不曾相溶。”
屏风后的身影丝毫未动,不知是过于吃惊,还是大失所望。
“也罢,”轩辕晦轻轻一笑,“孔少卿,崇圣公今日可到了?”
孔维轶已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正真心为帝祚有后欣喜,一听他此问便茫然道:“太子满月,普天同庆,陛下有旨,宣家父与天师府张道长一同入京庆贺……”
“犬子无状,臣有罪。”到底是孔府族长,即便孔维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崇圣公仍然一副泰然自若之状。
轩辕晦眯起眼笑了笑,“我看朝中似乎还有人不甚心服,不知崇圣公是否愿意为朕分忧?”
“陛下之命,臣无有不从。”
当崇圣公与孔维轶的血溶到一处,却与旁人的血毫无gān系之后,纵是再顽固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太子元后嫡子的身份无可动摇。
赵诩垂下眼睑,背后早已湿了一片。
轩辕晦轻笑一声,对屏风道:“太后,您可满意了?”
此时此刻,就是再鲁钝的人也已感悟到,尽管出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即使德宗朝起,独孤氏不附逆党,为宗室几番生死……
可这个与皇室一同发迹,几经起伏仍屹立不倒的陇右豪族,在新朝的前程恐怕也便到此为止了。
“臣有本启奏。”沈觅不失时机地开口,“关于三省改制一事……”
他yù言又止,目光定定地投向屏风后的方向。
到底是肃州的老人,就是如此知qíng识趣,轩辕晦颇为满意道:“太后大病初愈,又折腾了好一会,还不赶紧送太后回宫将养凤体?”
独孤太后已知无力回天,独孤氏子孙荣rǔ仍牢牢把握在轩辕晦手上,此刻也不敢发难,只好浑浑噩噩地回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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