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年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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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相,继续说罢。”

  接下来的大朝会无风无làng,直至最后,轩辕晦用手指点了点群臣,“既是三省改制,那须得由三省宰相总管。尚书令、中书令,你二人有何看法?”

  赵诩谦辞道:“沈相老成谋国,在肃州时便身居相位,臣才疏学浅,不胜其任,还请沈相为君分忧,为国担当。”

  “唉,殿下此言差矣,在肃州之时,谁人不知乃是司徒总领吏治,臣不过从旁辅佐。”沈觅qíng真意切,“殿下本就是王佐之才,将相之器,更与陛下君臣相得,伉俪qíng深,兹事体大,臣以愚钝老迈之身,实不敢担此大任,还请圣天子明鉴!”

  眼见沈觅说着就要跪下来,轩辕晦赶紧道:“沈相将话说到这份上,扬光便不必再谦了。你既年富力qiáng,事儿自然得由你来办。不过沈相你也别忙着偷笑,虽是扬光总揽,可到底是三省之事,谁都别想躲懒去。”

  沈觅赶紧道:“臣不敢。”

  “散朝。”几桩大事今日都得了了结,轩辕晦兴致颇高,起身便匆匆回内宫了。

  赵诩苦笑着看沈觅,“沈相,日后你我怕是要常在紫宸作伴了。”

  许是赵诩铁口直断,当天夜里,他便硬生生熬到子夜才回蓬莱殿。

  攀爬玉阶时,只觉得脚步发虚,头昏眼花,对身旁拨来服侍他的内侍守全道:“现下我尚年轻也便罢了,过个几年,恐怕只能让你们将我抬上去了。”

  好不容易回了寝宫,却见黑灯瞎火,轩辕晦一人卧在重重锦绣中睡得人事不省,长胳膊长腿几乎霸占了整张龙chuáng。

  想起自己这一天——四更天早朝后,便到了紫宸殿,先见几位阁老、六部尚书,随即一同用午膳,中间打了多少机锋,应付了多少坑害;午膳后,又以皇后的身份见了宗正寺卿及少卿,殿中省监及少监乃至六局奉御,重新立威立规矩,将帝后太子身边的人重新筛选;快huáng昏时,沈觅又来找他,说是陛下觉得三省改制的章程太过粗糙,还需细细拟一份出来,就这么一来二去,折腾到这个时辰。

  而罪魁祸首整日除去早间批了几个奏折,去看了眼太子外,整个午后几乎全在上林苑与旧将游猎饮宴……

  赵诩低头嗅了嗅他身上,尽管已沐浴过,但仍有淡淡酒气,瞬间心头火气,伸手想去掀他的被子。

  就在此时,轩辕晦似是醒转,感觉到他在身旁,嘟哝着凑了过来,伸手将他拽到榻上,贴着他脖颈蹭了蹭。

  赵诩长叹一声,歇下了找他算账的心思,任凭困意将自己裹挟,到底是伴君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的身世上一章作者有话说说过了,请南张北孔进京,也是为了给太子的合法xing和尊贵xing添砖加瓦。

  南张北孔可以去度娘衍圣公和天师世家

  第123章

  太子满月那日,是个雪霁天晴的好日子。

  刚过五更,宫城中地势最高的蓬莱殿中便已然嘈杂起来。

  轩辕晦翻了个身,托腮看着赵诩只着中衣踱来踱去,“朕的梓童,能不能别再乱转了,眼晕。”

  赵诩顿足,挑眉看他,显然被气笑了,“陛下啊陛下,你是真的心宽,还是没把太子放在心上?待会便要去祭天祭祖,太子的名讳都还没定,难不成你要对太、祖太宗、世祖仁宗禀报,我家轩辕大郎聪明绝顶,天生福相,做这个太子再合适不过,日后江山社稷托付给他,你们尽管放心?也罢,祭天祭祖是陛下你与列祖列宗的事,我等闲人都管不着;那晚间宴请群臣,你是不是也要将太子抱出来,说这是我家大郎,诸位多多照拂,尽心辅佐?”

  轩辕晦见他气急败坏,竟还没心没肺地笑笑,倒回榻上,露出半身斑驳痕迹。

  “你啊,”赵诩实在没办法,折回他身旁,将锦被拉到他肩上,“要是有内宦看见,成什么体统?”

  轩辕晦不置可否地笑一声,“朕就是体统。”

  说罢,他沉吟了一会,“我轩辕氏虽认轩辕huáng帝为祖,却是实打实的鲜卑人,过了这两百余年才与汉人无异。可到底不如你们这些世家讲究,给皇子起名也不过取同个偏旁,鲜少正儿八经地按族谱排辈。据闻世祖曾动过这个念头,后来觉得太麻烦而作罢。我倒是觉得,此事倒是可以从这代做起。回头我去宗庙时,再想想罢。”

  赵诩瞥他一眼,“你既有主意,我也不多管闲事了。”

  “哎,分明是你家事、分内事,如何就是闲事了?”轩辕晦伸手去取里衣,不知挣动了哪里,忍不住“嘶”了一声。

  赵诩为他取了衣裳,一件件为他穿上,“恕臣逾越。”

  “再犯上的事你也做过,谈什么逾越。”轩辕晦若有所思,“先前鸿胪寺收到了崔长宁从吐火罗送来的贺仪,他说满月他是赶不上了,小太子抓周之时,再添点彩头。”

  谈及这个同窗,赵诩忍不住莞尔,“说起来,先前发难的孔维轶也是他同窗,崔静笏倒是知jiāo遍天下了。”

  轩辕晦“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赵诩心中却是透亮——归根结底,这孔维轶看似在发难,实则却是在解围。

  后党也好,勋贵也罢,派人笼络或挑拨孔维轶,想让这个“书呆”前去出头,以皇室血脉不可动摇之名发难,皇后必然被废黜,皇帝亦有可能英名扫地。

  可他们想不到,轩辕晦看似猝不及防,实则早有后手,只看那日几个院正如此镇定自若,其中没有蹊跷,谁也不信。

  不管如何,再无人可拿太子的身世大做文章,太后在后宫之中微乎其微的影响力更被削弱。

  赵诩看着束玉带的轩辕晦,没头没脑道:“你我初遇时,我绝未想到今日。”

  “哦?”轩辕晦挑眉,“你是觉得我该横死半途,还是老死肃州?”

  赵诩戳戳他腰眼,“这几个字眼,忌讳得很,莫再讲了。”

  轩辕晦软了软腰,瞪他一眼,又听赵诩道:“从前鬼蜮伎俩均是喊打喊杀,而如今,你也知用谋略去爱人护人了。”

  轩辕晦略一停顿,沉吟道:“从前孤身悬在肃州,早就无牵无挂,而我如今妻子俱全,当然要为你们筹谋打算。不然,哪里还有男儿的担当。”

  赵诩吻吻他,轻声耳语,“咱们一起去东宫接太子。”

  到东宫之时,连名讳都无的小太子正缩在襁褓中,不过一月大小的婴孩,连翻身都还困难,当然更谈不上认人了。

  因而当帝后二人言笑殷殷地围在他身旁时,他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随即继续埋头大睡。

  赵诩当场面子就有些挂不住,“疏懒如此,不愧是陛下亲立的太子。”

  轩辕晦伸手戳戳太子的脸颊,“儿啊,你母后骂你呢。”

  “母后?”赵诩面色一yīn。

  轩辕晦猛然想起昨日来。

  大典前日,帝后的衮服被尚衣局呈上来,赵诩一见便险些掀了几案。

  玄启既尚火德,自然帝后服饰均以红为主,轩辕晦的衣服上绣着山河日月盘龙不提,自己那衮服上竟用金线绣了两只九尾金凤,除此之外,还有祥云牡丹若gān,与皇帝相类的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坠在身后。尽管仍是男装,可加上这么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脂粉气。

  满心国事的皇后百密一疏,硬是没想起来重新变革下服制……

  后来一问,那牡丹祥云都是皇帝亲自过问要求加上的,皇后恶从胆边生,又在chuáng榻上狠狠犯上了一回,直把皇帝折腾得眼角带泪、连声求饶,直至他仪态全失,才悻悻作罢。

  仿佛腰间又是一酸,轩辕晦赶紧从梦魇里回过神来,看着赵诩。

  约莫是威仪太盛,纵然穿着这么件女气的衣裳,赵诩依然挺拔如松柏高举如玉山,此刻他因凝视爱子而微微垂眸,常年冰天雪地的目光因了这温qíng而沾染了些暖意。

  轩辕晦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起驾罢。”

  元光二年腊月十五,皇太子满月那日,帝亲往宗庙祭祀。

  轩辕晦静静地看着在连年战火中,被几个忠心内侍保存完好的神位,猛然想起了许多人。

  为江山熬尽心血,对自己百般疼宠,最终却落得暗弱无能恶名的父皇;体弱多病,却远比常人看的通透,最终落得阖家横死的二哥;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也在幼时带他游猎的大哥;从小心高气傲,却也不曾真的对他下过杀手的三哥……

  如今,是朕的血脉得以存续,你们在天之灵是喜是嗔?

  父皇驾崩时,拼死护住遗诏与起居注的陈苪文;

  在邓党追出来时用ròu体凡躯挡住刀剑的内侍们;

  含元殿外宁死不屈,廷杖致死的清流文官;

  舍却了一身清白,在仇雠榻上忍rǔ偷生的柔仪郡主……

  如今,江山重归正朔,你们地下英灵可安?

  曾经一眼扫过来,就让自己惊惧不已的太皇太后;

  在凉州企图送自己妖童媛女,对他与赵诩的关系半信半疑的邓翔;累得他母妃早死,还给崔静笏戴了数年绿帽子的孝恵公主;冷清冷心,对自己尤其轻蔑,最终却想不到是个旷世qíng种的邓翻云……

  如今,是朕在收拾被你们折腾得纷乱的河山,你们九泉之下怕不得瞑目的罢?

  眼眶猛然发烫湿润,轩辕晦深吸一口气——恩怨qíng仇皆随斯人逝去,生者总该奋勇向前。

  否则他如何对得起冒着xing命危险,将遗诏与起居注默默藏了七八年的老太学生;如何对得起省吃俭用,捐出军饷让他们的肃王四处征战的肃州百姓;如何对得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旧臣亲卫;如何对得住殷殷盼着明主圣君的天下子民?

  如何对得住就在殿外等候自己的原配皇后,连同他手中牵着的无知稚子?

  无数张面孔在眼前忽隐忽现,最终如同大雪般铺天盖地占满整个灵台的,还是一张清冷端雅的脸。

  原本如一团乱麻的心慢慢定了下来,也静了下来。

  轩辕晦起身,不理会一旁手足无措的司礼官,亲自将每个神位前的火烛点亮。

  他推开殿门,略带疲惫地扫了眼乌压压跪着的百官群臣,最终看向云淡风轻的赵诩,微微点了点头。

  从守宁手中接过太子,轩辕晦面向群臣朗声道:“太子讳明夷。”

  众人均三呼千岁,纷纷在心中暗忖——易经有云,明入地中,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天子对太子的寄望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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