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衷看着她向着自己扑过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这个局,若是她在,自己定然会败在那群叛党手里。
若是她在,他定然会被要挟,然后永世不得翻身。
若是她在,他永远也取不回鬼宗……
于是他伸出手,一掌拍过去,血染了他满手,嫣红的血,带着浓郁的桃花香气,焦灼着他的心,让他又痛又迷茫。
他还是杀了她了。
梦衷不知自己是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qíng的,他冷静的夺回了鬼宗,重新掌握和控制了鬼宗阵法,接住着他身上的那宗主信物。只是他一直也找不到幼时母亲提起的那一树桃花,便时常摘一些普通的桃枝,cha在花瓶里,看着便如同回到了幼年一般。
“等我醒来,哥哥却不记得我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那一掌下去杀死的是我,怎样说也不肯听,我有时候在想,也许哥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想要复活我,实则不过是想要我死罢了,他在心里认为我还是死了比较好,于是便真的构造了这样的假象。毕竟若是我死了,拥有鬼宗信物,能掌控鬼宗的,便只有他一个人了。”梦qíng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平静,道,“那样也好,只要是兄长所想,我便如他所愿,当一个鬼魂也未尝不好。”
梦衷温柔的看着病chuáng上的尸体,柔qíng似水,“哥哥不是想要杀了你,都是哥哥的错,那日哥哥看见你倒在血泊里,心痛极了,哥哥不应该抛下你,放着你不管,若是能让你复生,哥哥什么都愿意做。”
秋续离听她说完,只觉得这两兄妹太过匪夷所思,便道,“那、那个chuáng上躺着的尸体,不、不会就是当初刺了你一剑的那个叛党吧?”
“嗯。”梦qíng说到此处也觉得正是天意如此,嫌恶道,“那女子长得同我有几分相似,哥哥便认了她。不过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当时已经来不及了,小姐死了,死在了宗主的手下,宗主,宗主也太狠心了……他同小姐是一母同胞所生,就算事态紧急,也不能抛下小姐不管……怎能如此狠心,对小姐下杀手——若非不是我那日身在鬼宗,也绝不相信会有此番惨案,但宗主也是无奈之举,出此下策,老夫心知也不该责怪于他。”
秋小风默默又问,“老爷爷,你不是说鬼宗找树麻烦,怎会又去了鬼宗?”
“老夫别无他法,只好偷偷潜入鬼宗,也好寻找一线生机。却不知宗主从何处听来的传言,以为老夫已经死在叛党手中,还将老夫的手指送了过去。真是可笑之极。宗主太过年幼,竟然信以为真。”老大爷笑了笑,似乎还在回想少年梦衷的样子。秋小风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那老大爷的手,胆战心惊地道,“你、你的尾指为何、为何缺了一截?”
老大爷不以为意地道,“做饭宰骨头的时候,眼睛不大好使了,一不小心就弄断了。”
秋小风不怎么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默默看了老大爷的影子,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点。
“后来我同宗主说了,宗主有朝一日清醒过来,便让我在这院子里安享晚年,顺便也照看一下那些宗主的客人,比如说您,新姑爷。”老大爷慈爱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如同评定女婿一般的亲切目光。
秋小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第22章 逢生
“既然舍妹的病恭神医治不好,那小生也不能让她孤身一人上路,”梦衷虽是笑着,十分谦和有礼的模样,手上整理女子发髻的动作温柔细致,却从眼神里透出一种彻骨的冷漠来。
一个风骚的疯子。
恭正琏丝毫也不觉得他可怜,如今他们在鬼宗里不敢乱走,恐怕误入阵法之中,倒不如让梦衷自己把秋小风放出来。
已经到了傍晚,秋小风吃过饭菜,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满天的星星,月亮有些暗,不多时竟然在他眼中变成了东篱的模样,秋小风有点迷惘,应觉得东篱就好似九天之月,虽然温和似水,却总冷气森森,生人勿近一般。咳咳,虽说他俩已经很接近了,但秋小风总有一种触碰不到的违和。秋小风随手拔了一根野糙,在手里不由自主的扯成了几段。
“恭喜新姑爷,宗主派人来带你去同我家小姐拜堂成亲!”
“啊?”
秋小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
秋小风动了动手指,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爬起来一看,四周均是装点着红绸红蜡,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色。只是这礼堂里却没有半个宾客,他的旁边是一具腐烂得只剩下一堆骨头的尸身,头发如同gān谷糙一样的挽在一起,套着一身华美细致的新娘服。
再看了看自己,秋小风差点哭出来,自己不知道何时被换上了一身新郎装,头上还戴着帽子,吓得他连忙把帽子摘下来往地上一扔,正打算脱掉衣服,却听见脚步声空落落地传来,在整个昏暗的大堂里回dàng。
秋小风转过头去,看见从门口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正是梦衷,脱掉了往日里穿着的一身白衣,换上了略显得喜庆的暗红色,如此形容,当是一身暗红色jiāo领广袖曲剧深衣,玄色衣缘上绣着用金丝线装点的回纹样式,腰间一条玄色腰带坠着血玉宫绦,露出一双金缕靴。头发不同以往的随意用簪子挽上,反而一丝不苟的竖起,显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逆着光站着,烛火摇曳,像极了鬼魅。却不似以往轻佻模样,让人以为是帝王将军哪抹英魂。
他十分正经的微笑,又不快不慢的往前走了两步,道,“妹夫毁坏衣冠,难道是不想同舍妹成亲?”
秋小风牙齿打颤,盯着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梦衷,最终鼓起勇气骂道,“你这个疯子,谁要同一个死人成亲!”
“礼堂亦是灵堂,妹夫说话如此不敬,恐怕惊扰舍妹,还望妹夫自重。这成亲,是本宗主认定之事,不可更改。拖了几日才兑现,实属怠慢,还请妹夫见谅。”梦衷说完,袖子一甩便在高椅上坐下,偏头望了望屋外月色,道,“今日属yīn,我且听闻舍妹反魂,兴许尚能见到一面。”说罢梦衷就拍了拍手,屋子里顿时想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在这空dàngdàng的屋子里显得毛骨悚然。
唢呐,鼓声,贺喜声,chuī号子,一瞬间就在屋子里响起了,仿佛是要将屋顶给掀翻,秋小风捂住耳朵跪在地上,就觉得被人一把按住的肩膀,提着衣领子,朝着高堂的方向一拜。就听见一个婆子的声音大咧咧地道,“一拜高堂!”
秋小风猛然回过神来,一转头,瞥见那空有一副骨架的尸身跪在自己旁边,竟然自己动了,跟着磕了一个头,骨头要掉不掉,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秋小风倒吸一口冷气,滚到一边,大叫道,“有鬼!有鬼,我、我不拜!不拜!”
你好狠的心啊,你我一母同胞所生,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利,罔顾亲妹死活,简直罪不可恕。
“不是我,我不拜堂!我不、不拜!”秋小风瑟缩着后退了一步,手撑着光洁的地面,脚乱蹬却跑不出去。
秋小风觉得后脑太疼,仿佛被什么啄了一下,猛地扭头往后看去,却看到梦衷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食人鹰隼,那鹰隼身上有几根白毛,十分瞩目。梦衷面无表qíng,纹丝未动地盯着他,脸色却被昏暗月光染得苍白如纸,眼神也如同那只鹰隼一般叫人心惊胆战。
这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
秋小风心里的声音快要淹没了他。
鬼宗宗主,说不得真是鬼魅所化。
秋小风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活活拖到了那尸骨旁边,又被按住了头,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炸响,“二拜阎罗!”
一股呛人的桃花香气呛得秋小风咳了几声,秋小风只觉得肺部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咳得他心焦力瘁,呼吸不畅,一抬眼,又看见那尸骨僵硬得如同木匠店里的木偶人一般,对着前面的阎罗画像磕了一个头。
秋小风还没有回过神来,心惊胆战,就听见那声音又喊了起来,“夫妻对拜!”说罢,秋小风便闻到鼻尖腐臭气味更加浓,凹陷空dòng的眼眶却仿佛yīn灵一般死死盯住他,露出的骨头还有些褐huáng,秋小风心里怕极了,他原本就极为害怕鬼怪,此时更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在嘴里默默的,哆哆嗦嗦的说,“临、兵斗者皆阵列、列在前……在前……”
一股大力扯着他的头发,猛地按住了他的头,秋小风傻愣愣地盯着前方,不知道是不是怕到深处反而没有感觉了。
他只觉得一阵凛冽的冷风chuī过来,chuī得他一身骨头都凉了,就见眼前白光一闪,那尸骨已经被打飞到了一边,“哐”地一声,撞碎了烛台,衣裳便被烛火猛烈的燃烧起来。
秋小风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被抽gān了力气似的痛苦出声,扑进他怀里,嘶声力竭的喊道,“小篱!吓死我了!”
东篱一边温柔的伸手揽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这个小包子肩膀一抽一抽的耸动着,活似受了惊吓的小狗一般,他又嫌恶着秋小风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衣襟上,略有些不快的蹙起了眉头,柔和道,“秋大哥,是我来晚了,让你受怕了。”
此言一出,哪知道秋小风立刻伸手摸了摸眼泪,恼道,“谁害怕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
梦衷盯着东篱,他依旧是穿着那一身紫纱长袍,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神色自若,没有半点变化,他看似亲亲密密的搂着秋小风的肩膀,实则却是微微牵起了唇角,凤目全无半分qíng谊,果然也是个冷漠无心的人。
“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令妹原本没死,您却抱着一具枯骨,求什么复生?”东篱眼眸微眯,一只手搭在秋小风的腰上,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白绫。
“舍妹已经死了。”
“那请您往门口望上一眼,便知道我所说,是真是假了。”
梦衷往门口望去,却见着一人从庭院外慢慢走了过来,那人穿着一身翠烟罗裙,款款行来,掩映在柔和月光中,恍若dòng庭仙子,飘渺朦胧。
然而她确确实实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姿态,站在了他的面前。
秋小风被这鬼吓过一回,心中yīn影尚未消除,于是更加用力抓紧了东篱的袖子,只露出头往外张望。
“哥哥,你疯癫多时,竟然还没记起我来?”那女子缓声开口道。
梦衷迷惘了一瞬,突然又笑了起来,肩膀上的鹰隼展了展翅膀,却没飞走。他盯着那女子打量一番,道,“你可记得当年母亲为何要毒死那只家养的黑猫?”
“那只黑猫不是被故意毒死的,却是自己吃了不gān净的东西。”女子慢条斯理地道,用帕子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是因为它总在母亲的chuáng上午睡,母亲说,畜生便只能呆在畜生呆的地方。”
“你区区叛贼胆敢冒充我鬼宗千金,试问,该当何罪?”
52书库推荐浏览: 风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