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琪又道:“已近正午,沈大人若是不忙的话,就在此处吃了饭再走。”
“哦,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就不打扰府上吃饭了。”沈澈急忙站了起来。
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依旧两个馒头一叠菜,这次要了一壶白水,虽说普通茶水不要钱,但在陆文琪那里喝了一上午,实在不想再喝。
表面上看,陆文琪没有丝毫嫌疑,路条的事更是不需要问,若是陆文琪伪造,他肯定不会承认,而且沈澈也没有证据。
但是陆文琪的回答里有没有假话呢?
吃了饭,人也慵懒起来,回到府衙便想歇息一会,昏昏yù睡中想到陆文琪竟然真的是个净过身的人,不禁觉得十分可惜。
向刘大人汇报了几乎毫无进展的进展,刘大人沉思不语,蔡师爷捋着胡子道:“竟然是他自己的决定,真是不可思议。”
眼看蔡师爷的思绪跑偏了,刘大人咳了一声道:“沈澈,紫竹馆你去过了?”
“还没有,属下这就去。”
这几日晚睡早起与刘大人商讨案qíng,加上还要安排手下处理别的案子,jīng神难免困乏。中午才歇息了一会功夫,倦意还未过去,沈澈把马牵出来,在大门外迎着西北风站了一会,想清醒清醒再走,却眼花般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向自己走来。
“赵大人?”沈澈愕然。
赵元初不是身兼朝廷两个武官职位么?怎么能在当值的时辰里离开皇宫?
赵元初也牵着马,做了个手势道:“小声,我是偷跑出来的!”
沈澈更是惊愕地愣住,脸上一副“这也行”的表qíng,赵元初把一个盒子塞过来:“快拿去放好了,别让刘大人看见!”
“这是什么?”沈澈赶忙问。
“衣服,不是说拿几件衣服给你吗?省得我想起你穿的像个管家一样,就哭笑不得!”赵元初眨着眼睛说。
“那,那怎么不能让刘大人看见?”
“笨,我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会我不在皇宫!”
赵元初边说着话边四处张望,倒让沈澈觉得心下愧疚,客气话不敢多说,道了声“多谢赵大人”,一道烟跑着把盒子送回了房间。
出来一看,赵元初还在。
“你要去哪?”
沈澈道:“下官正要去紫竹馆,不过下官先送赵大人回皇宫。。。”
“我不回皇宫,沈家兄弟,你去紫竹馆做什么?”
“陆公子说那晚在紫竹馆,下官想去看看。”沈澈如实回答。
“那就一起去,顺便喝茶。”赵元初不由分说上了马。
大概早有不回皇宫的打算,赵元初没穿官服而是一身普通的打扮,但在沈澈看来,普通的衣服穿在赵元初身上也显得裁剪jīng致,似乎量身定做一般。人靠衣装这句话并不太准确,像赵元初这样宽肩细腰的身材,随便什么衣服穿上身都能把人衬得气宇轩昂,英武不凡。
低头一看,自己仍是像个管家一样。
紫竹馆此时已经开门,喝茶的人寥寥无几,赵元初走在前面刚一进门,便有人过来了,打量二人一番道:“两位公子,敝馆今日不营业。”
沈澈立刻明白过来,穿着普通未必是好事,这里既然是名士聚集的地方,大概有先敬罗衣后敬人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刚要亮出腰牌,被赵元初一把拉住。
“潘鹤云在不在,让他出来。”
迎客的人重新打量赵元初几眼:“客官怎会知道馆主的姓名?”
“道听途说而已。”赵元初淡然说道,然后随随便便打量起四周的花糙摆设。
沈澈此时才感受到了赵元初身上几分世家公子的味道。
“馆主志趣高雅,不是谁都可以见的,尤其是俗人,两位请回吧!”那人说罢便要转身。
赵元初一笑:“不是我要见他,是要他来见我,摆几盆四五百两银子的墨兰在门口就想冒充志趣高雅,也不怕让人笑话?”
那人闻言略略一愣,几盆墨兰价值不菲,而且此时开花十分难得,在赵元初口中说来竟似不屑一顾,不由转过身道:“客官这话未免托大了,若是墨兰不好,什么才算好?”
“鹰嘴兰,去,问问潘鹤云,上次的鹰嘴兰是不是没养活?”赵元初的口气已有些不耐。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脸色也端正了:“二位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请馆主!”
沈澈已经看呆了。
☆、四
“赵大人认识这里的馆主?鹰嘴兰也是一种兰花?”问题一堆,沈澈只能挑重要的问。
赵元初摇头:“第一次来,潘鹤云我也没见过,不过尚书方大人说紫竹馆的用地是他批示的,开张的时候方大人来看过,父王与方大人多年jiāoqíng,看在方大人面子上送了盆鹰嘴兰。”
赵元初接着道:“鹰嘴兰不过是兰花的一种,只是来自西域,在中原不要说千金难求,而是根本见不到。”
“这位想必就是赵大人了,下人不懂礼数,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多包涵!”说话的人深施一礼。
潘鹤云宽袍大袖,几缕长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
“潘鹤云,那盆鹰嘴兰呢?”赵元初根本不理会潘鹤云的一番客套说辞。
“不瞒赵大人,鹰嘴兰本是西域之物,难以在中原生长,所以。。。”潘鹤云谨慎地道。
赵元初把玩着马鞭,正眼也不抬:“都说紫竹馆是清雅之地,却以衣冠取人俗不可耐,上品的兰花在这里沾久了俗气根本养不活,我看,还是让方大人今年就把地收回去,省得làng费在一班自誉清高实则满身铜臭的人身上。”
沈澈心里暗暗喝采,刘大人曾说此人潇洒,但在沈澈看来,赵元初不止是潇洒,还有清晰的思路,犀利霸气的言辞。
潘鹤云道:“大人误会了,紫竹馆并非以衣冠取人,只是阳chūn白雪难免曲高和寡,试想若是车夫挑脚之人也进来喝茶,这里岂不是如井市饭铺一般了么?”
这话也有一番道理,赵元初却讥讽地道:“井市之人自有井市之人的去处,一个车夫一日挣不到一两银子,难道会来喝你这十两一杯的茶?潘鹤云,莫非茶喝多了也会伤了脑子?”
潘鹤云知道辩不过眼前这位赵大人,只好闭口不言。
之前迎客那人也站在一旁,此时突然跪下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赵大人若要怪罪,就怪罪小人便是!”
潘鹤云忍不住又开口道:“你也是眼拙,赵大人这件衣服颜色虽然普通,却是麻纱混了府绸,只有皇宫造办处才做得出来,属于皇家用品,一千两银子也买不来!”
那人苦着脸道:“这就是了,小人哪有机会得见皇宫里的东西?”
赵元初更是不耐:“潘鹤云,我看你去经营衣料店铺倒比在这里附庸清雅要合适!不过我和沈家兄弟走得渴了,先找个清静的座位,再拿两壶茶水来!”
“二位请!”潘鹤云也不争辩,引着二人穿过庭院池塘上的九曲桥,来到一座暖阁。才一落座,便有人摆好红泥小炉,各式茶具,仔细烹起茶来。
“潘馆主,沈家兄弟有几句话问你,你知道便说。”赵元初的语气总算客气了几分。
潘鹤云有些诧异:“沈公子有何事要问在下?”
“沈兄弟和我一样也是朝廷的人,自然是为了公事。”赵元初道。
暖阁里生着火盆,沈澈的汗又出来了,经赵元初一说,自己的地位似乎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心里发虚,只得咳了一声道:“潘馆主,前日夜晚陆文琪陆公子可是来过?”
“沈大人是问这个?不错,那晚陆公子来过,约了几位朋友把盏清谈,不过二更过后陆大人府上出了事,有下人来把陆公子叫走了。”
沈澈点点头又问:“陆公子常来此处?”
“时常来此,约莫有三四年了。”
“陆公子的朋友都是哪些人?”
“哦,邱公子,长孙公子,还有那边坐着的王公子。”潘鹤年一指门外,远处另一座暖阁也正开着门,正好能看到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都是读书人吧?”沈澈问。
“听说邱公子几年前就考取了功名,长孙公子正在考虑今年去应试,王公子和陆公子一样,虽读了不少书,但没有应试的打算。”潘鹤云知道得还不少。
问得差不多,潘鹤云出去了,茶也烹得恰到好处,赵元初挥了挥手:“都出去吧!”
潘鹤云的话不过证实了陆文琪的话,除此之外再没有特别的内容,沈澈闷声不响捧着茶杯,觉得今天又是一无所获。
“沈澈。”赵元初忽然叫他的名字。
沈澈吓了一跳:“赵大人?”
“青松客栈你再没去过?”
沈澈摇头,戚飞羽既然是赵元初邀来京城的,又有合法的路条,再去也没有什么用。
“他。。。”赵元初yù言又止。
“赵大人想问什么?”沈澈有些奇怪了。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沈澈道:“没有。”
“他当时都说过什么?”
沈澈想了想当时的qíng况,便把几句对话重复了一遍。
“还是那副样子!”赵元初苦笑了一下。
“难道赵大人还没有见过他?”
“没有时间,所以。。。”
这个理由实在牵qiáng,既然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又从江南不远千里而来,赵元初应该好好尽地主之谊,朋友之义。
“赵大人此时既然不忙,不妨去青松客栈看看。”沈澈出主意。
“之前有些误会,他未必想见我。”赵元初摇摇头。
这话听起来竟然有些暧味不清的味道,沈澈迷惑了,莫非从小到大的朋友,还有另一层不同寻常的关系?
“戚公子肯应邀来京,大概已经没有把误会看的太过重要,赵大人也许多虑了。”沈澈说。
“其实不是误会,而是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了头,当初,五年前,要不是父王让我来京城,就什么也不会改变。”
赵元初看着窗外说着沈澈无法听懂的话。
“大人出身王侯世家,也有自己不能决定的事么?”
赵元初突然笑了:“我自己能决定的事只有在当值的时候偷跑出来找你!”
沈澈摇头,这样说未免太夸张。
“要是这辈子能重新开始,江南我是不会离开的,哪怕父王只有我一个儿子,说不离开就不离开,其实功名权力有什么用?一个人要是没了自由。。。”
暖阁里火盆烧得旺,几杯香茶喝下去,一松弛下来沈澈又觉得泛起了阵阵困意,开始还能听清赵元初在说什么,尔后没多久,声音便似往天边飘去,越来越远不可闻,沈澈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唉,你是怎么搞的?和赵大人在一起喝茶还能睡着?让赵大人抱着你回来,成何体统!”
刘大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沈澈还想多睡会,听到最后一句立刻跳了起来,发现方才一直睡在自己房间的chuáng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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