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玉儿,”楼七烨语气平淡,兴味索然,“你们兄妹的事,就不用跟我这个外人解释了。”
韩玉儿委屈地咂了咂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低下了头。挥了挥手,示意钱中渝先送他回去。
楼七烨眼神中,多了些呆滞。脑袋里,实则空空如也。他实在不该,不该……男子难过地攥紧了衣袖。
他实在不该,对这份一路无名的感qíng,有过特殊的期待。
晚上,别山小塾来了生客。
柳相离初次见到楼七烨的时候,确实有种惊鸿一面的暗赞。面若桃花而刚于桃花,肌肤如雪而非病白。
“公子,应该就是楼夫子了吧?”柳相离礼貌一声。
楼七烨见他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行礼作答:“正是。”
“有人要见你。”
“……”
飘香问道:“谁要见我家公子,公子能说一下吗?”
柳相离冲其笑道:“我猜,你家公子应该是知道的。”他笑得意味深长,楼七烨心下却是又开始升起一股令他不安地qíng绪。一种,每次只要想到那个人,就会滋生的不安qíng绪。
夜晚的街头,冬日里难免清冷。与昼日里的繁花似锦,有着格格不入的萧索。尽管如此,家家户户碰杯祝酒的喜庆,隔着烟气和酒香,在这积雪尽融的河岸边,依稀可辨。
月色清冷,并没有人想象中那么楚楚动人。那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一盏玲珑灯,向这边徐徐走来。一步一步,踏过楼七烨再起波澜的心上。
柳铭宇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脸上不禁圈出笑意,朱唇微动。
他有次将后宫所有长得有点姿色的嫔妃奴婢召集在一起,命令他们站成一排。放眼望去,谁都入不了他眼。那次,他喝多了。脑袋里,眼睛里,心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的脸。他笑着上前去摸,手中一片空dòng。
这段时间,纵然他一直无暇来看他,但依然清楚他生活中的所有。知道他不同时辰里,做着哪些不同的事。
“小楼。”
“天寒地冻,皇上,不该来这里。有伤龙体。”
柳铭宇拿着灯笼的手不自主晃了晃,“我想你。”
“我一介糙民,不值得皇上挂念。”
柳铭宇走近,将灯提高,数月过去,楼七烨终于又清晰地看到了这张脸。依然那么俊雅不凡,风姿绰约。
四目相对,qíng深款款。
柳铭宇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摸那人的脸,却又显得那般小心翼翼。同样的温度,同样的轮廓,同样的触感。楼七烨抬起手,慢慢地覆盖在他的手上,徐徐将其放下。不去看那人。
柳铭宇脸上刚燃起的喜悦,一点一点被剥落。
“你白日里故意让我看到你,就是为了此刻,同我在这里默不作声吗?”
很明显,那人在责备他。
“我不知道能不能被你看见,但我确实想过在人群中,也许有机会看到你。”
“看到我,看到我又有何用。我永远只能停留在原地,看着你在我眼前来来去去。你走,我抓不住。你留,我依然像抓不住。”
柳铭宇拉过那人的手,缓缓蹲下身,“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我去了哪里,我说过,只要一有机会,我都会回来找你。”
楼七烨感受着他手里传来的温热,眼中沾满了湿气,几几yù滴。
“我们,究竟算什么?朋友?君臣?还是,我是你一时兴起玩弄的……”
“什么都不是。”柳铭宇温柔地拭去那人眼角遗落的两滴,月色暗淡,蚀骨的寒风,那个人全身发抖着。
qíng到浓时,犹恨少。
“我不想因为我的身份,破坏我们之间的距离。小楼,难道我对你的……,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我对你一无所知。”
柳铭宇身子前倾,紧紧地抱着他。
“不管你想知道什么,今晚我都一一解答你。”
楼七烨脑袋垂在他的肩上,心力jiāo瘁地说了一句什么。柳铭宇偷偷地笑着,少顷在他耳边低语一声。
对着那人深深一吻,柳铭宇把自己身上的貂绒取下,在那人自己的披衣之上,又添了一层。
回去的路没有来时那么漫长,某人庆幸。巡城的守卫一声锣响,起更了。家家户户开始熄灯放眠,鳞次栉比的红灯依然高挂,照耀着夜路行人的脚步,忽明忽暗。
潇城的上空,有的地方,偶尔那么一瞬,依然会有,火树银花。
☆、相知相许(上)
玉烟雪最后一次出现在楼七烨面前时,是在楼七烨生辰这一天。
白雪茫茫,前仆后继地洒向整个苍广的大地。孤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一日,城外的梅花开遍了山野。有人看到,一位年轻女子撑着伞,同一位坐着轮椅的男子,一同站在大雪之中,梅林之下,宛若一对璧人。
“好久,没有跟你单独这样出来走走了。”女子伸出手,伞外的鹅毛轻飘,落在她的手中,莹莹如波。
“太久了。”男子轻叹一句,侧了侧自己手中的伞柄,好让他的视野尽量不被伞下的yīn影阻隔。
“七烨,我想通了。”女子转向他,“我们果真回不到从前了。”
楼七烨看她,女子脸颊红润,炯炯地望着他。
“我知道。”
“这里,”女子托着伞在原地转了几圈,裙摆轻扬,瑛珮悄响,“曾经给了我们许多极美的回忆。我会一辈子记得。”
楼七烨靠着椅背,仰天常望,天地一色,千山飞暮雪,杳杳共万里。
“忘了我吧。”
“我送你的七弦古琴……”
“依然很好。”
女子欣慰,低眉浅笑,“如此,便好。”
“我会好好珍藏。”楼七烨看着她,像是对一位老朋友,许下最美好的承诺。
玉烟雪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笑得一脸释然。
“烟雪,我永远,是你的亲人。”
“好,不许食言。”
“嗯,不会。”
“如果有那么一日,你爱上了一个人,千万别告诉我。”
“为何。”
“除非你幸福。”
“会的。”
雪停了,不远的地方,有马车驻足的声音。
楼七烨收了伞,不回头,默默地笑着。玉烟雪看出了他脸上的欣喜之色。
“他来接我了。”男子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十分惬意。
玉烟雪只觉得来人应是那人的好友,丝毫没有多想。柳铭宇悠悠然朝他们走来,嘴角永远是上扬。
“楼兄与佳人花前有约,恕在下打扰了。”
玉烟雪揖了个礼,“我与楼公子,今日之事已了。公子若是有事,烟雪当先行离开。”说完对楼七烨颔首一笑。
“借你的马车,送她回去吧。”楼七烨说完,转头看着刚刚站到自己身后的人。
柳铭宇笑他,“若说怜香惜玉,我可不输你。”说完对着玉烟雪,做了个请的姿势。玉烟雪拜谢离开。
走之前不忘对那人说了句:“生辰快乐。”
等这里又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柳铭宇推着楼七烨在雪地里慢慢走着。
“你到底在几个女人那儿留过qíng?”
“吃醋了?”
“朕是皇上,怎么可能!”
“对啊,皇上您后宫三千佳丽,七烨区区两三个,怎能堪比。”
柳铭宇捏了捏他的脸,“说什么呢!”
楼七烨笑着撇了撇头,柳铭宇又要去捏他。
“别闹。”楼七烨用手去挡,柳铭宇更想调戏他了,手不安分的在他脸上捏来捏去。
“柳铭宇!”说话的人有点恼羞成怒,用力地抓住了那人的手。
某人玩味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o⊙)…,皇……”
“嘘。”柳铭宇食指贴在那人唇上,渐渐俯下身,与那人额尖相贴。楼七烨安静地闭上双眼。
“叫我。”
“……”
“嗯?”
某人睁开眼,柳铭宇深qíng地望着他。没有过多思考,坐着的人身子向上倾了点,正好贴上了那人的唇,旋即退下来。
柳铭宇不买账地看着他。
“你还要让我继续在这里冻多久?”某人红着脸将头撇向一边。
谁乐谁知道。轮椅与石板的挤压声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声,停不下来。
那日,别山小塾得到了朝廷拨下来的几千两银子用作整修学堂,多余的拿来招聘夫子或者备以他用。里面的陈设也全部焕然一新,用具齐全。飘香跟万里兴奋地忙里忙外,上下打点着。韩玉儿被聘为私塾里首任女夫子,被那些小学子们团团围着,简直众望所归。
拨款方面,楼七烨当然是拒绝的,柳铭宇只好拿一道圣谕来压他,事qíng做得低调又周全。实在是帮楼七烨减少了将近两三年的开支。
柳相离笑他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乐得成日心花怒放。
“你懂什么?庆生他不要,朕总要为他做点什么才舒服。”柳铭宇举着手中的琉璃盏,痴痴地笑着,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柳相离有点看不下去,调侃道:“皇兄与人家见一次面,也实在是不容易。”某人颇为同意地跟他碰了碰杯子,一口饮尽。
“何不召他进宫来看你呢。”柳相离挑着眉笑道,“皇兄日理万机,何苦每次都自己出宫,他若有心,自然也是可以留在你身边的。”
柳铭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香被他晃得前倨后恭,时时刻刻勾着他的鼻子。
宫墙厚,厚载千秋。
楼七烨被人宣进宫,一路上,只是在盯着那一堵堵厚重高大的红墙发呆。连何时被请进了子归楼里都没注意到。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人生活的地方,不免充满了兴趣。屋子里很暖和,琳琅满目的书籍摆放得整齐有序。桌上的毛笔未gān,淡淡墨香萦绕在屋子的某个角落。窗前放置着几株白兰,看得出来是被人悉心照料着的。即使是在严冬之中,开得也是如此姣好。
“嘻嘻……”哪里突然传出了孩童的嬉笑声,楼七烨仔细地环顾着四周。隔着书桌台与龙chuáng的一道长长兰屏后,一个五六岁的稚儿正在那里掩嘴偷笑,见楼七烨发现了他,忙笑着将自己的脸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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