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终,不知,你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屋顶上的人影,一个翻身,敏捷地离开了。
柳相离站在马车前,等着雨赫前来报信,他马上要进宫了。
这段时间,每次进宫面圣前,秦雨赫都会被安排去做同一个任务。
:探查别山小塾里的日常动静。
☆、相濡以沫(三)
绍央九百余年的历史上,年祭一直被视作千家风俗中最为盛大的典礼。除夕过罢,新chūn开年,皇上不但会大赦天下,也会乘坐轿辇,率着满朝文武官员在都城中游视一圈。此风行,被人戏称是‘龙游人间’。以此为百姓作福,祈求国泰民安。
每年柳铭宇都是在轿辇之上接受万人朝拜,满城拜安。只不过轿辇之上另有悬帘,百姓不得见其龙颜。
整座王城尚在睡梦之中之时,便已被勤早的人家用鞭pào锣鼓声声唤醒。天还未亮的时候全城已是一片沸腾。家家户户穿戴新衣,颔首作揖,祥和之派,其乐融融。小孩子们拿着烟火pào仗追来逐去,嬉嬉闹闹叫醒了银装素裹之下的短巷长街,直到旭日东升,翘首以盼。
百官起驾,执仗的队伍像两条长龙横穿城中东西南北,随着礼乐之声响起,年祭终于要开始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山人海之上,叩拜之声沿着龙队走过的地方起起伏伏,声音回dàng在王城的上空,经久不落。
“公子公子!今日外面人好多啊!”韩玉儿又是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抑制不住的兴奋。
新年气象更迭,她是个乐观的姑娘,一扫之前的yīn霾,见了那人也不再尴尬。
楼七烨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今日一年一度的年祭,普天同庆,热闹自是不在话下。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男子笑容优雅。
“你跟他说这些没用,他跟个书呆子有什么区别。”钱中渝踩着韩玉儿的影子跟了进来。
“呵呵,中渝兄说笑了。”
楼七烨觉得,也许是他错觉。总觉得,韩玉儿跟钱中渝后来关系亲密不少。
“你们约好一起过来的吗?”
“谁说的!”韩玉儿忸怩着反驳,耳根子热热的。钱中渝摸了摸她的发鬓,少女一下子将他的手打开了去,男子宠溺地笑了笑。
“万里飘香呢?”钱中渝环顾四周,不见那俩人。
“你不是说了吗,我是个书呆子。不想出去凑热闹,他俩一早就去街上玩了。”
韩玉儿激动道:“今日天气放晴,公子,你也别闷在这里了。随我们一起吧?”
“我们?”楼七烨故意逗她。
韩玉儿立时捂嘴,羞红了半边脸,随即冲钱中渝拉了个鬼脸,钱中渝照单全收地chūn风满面。也不管楼七烨答不答应,直接推起他向门外走去。韩玉儿在后面拍手正欢,楼七烨无奈地摇着头,嘴角噙着暖暖的笑。
街上人太挤,他们想前进一步显得很困难,少女一脸气恼。
“不就是见个天子吗?这些人至于挤成这样吗?”
“说是见天子,真正看见过天子模样的,这里的百姓能有几个,他们当然好奇了。”钱中渝笑她脸都憋红了。
韩玉儿心下不平,她从小见到大,都见腻了。想起柳铭宇,韩玉儿下意识看了下楼七烨。楼七烨坐在轮椅上,眼前全是人,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有人在不断的尖叫,不断地喊着‘来了来了’之类的话。他正想提建议离开人群,一转头发现韩玉儿正在看她。韩玉儿被抓了个正着,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钱中渝问道。
少女忙摇头,“不注意被人踩了一脚。”
“笨丫头!”某人说着将她往自己身后揽了揽。楼七烨笑而不语。
“这里太挤了,我们找个人少的,最好高点的地方吧。”另外两个人点头。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留客居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七烨,趁这个机会,有件事说与你。”
所有人落座后,韩玉儿趴在窗子上对着外面水泄不通的街头兴致勃勃,钱中渝跟楼七烨聊着天。
“你说。”
钱中渝用眼四下打量着这里,俄而道:“你知道,留客居的当家掌柜,是谁吗?”
楼七烨觉得这个问题略无聊,“只要不是你,我都有兴趣听听看。”
钱中渝皱着眉,“是我的就怎么了,我家本就是经商的,在我手里肯定比在你手里经营得善你信吗?”
楼七烨意外,“你说什么?”
“这是你爹留给你的。”钱中渝一本正经说道,从袖口里掏出一纸地契。
“……”
“你别怪我这么晚才告诉你。原本我是打算再过几年才想告诉你的你个臭小子。”
“为何?”
“你既然这么逞能,当然希望你多过几年穷日子咯。”
楼七烨心下好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有一点,恋富。
如果将来玉儿真的跟着他,苦肯定是吃不了的。他是个头脑很jīng明的生意人,品xing当然也不坏,而且是个极其孝顺的人。只是终归跟他殊途异梦,志不在同,从小便是。
“你把这个收好。”钱中渝将手中的东西推给他。
楼七烨半天不做声,少顷,将东西又推了回去。
“我不需要。”
钱中渝疑惑,“这好歹是你爹留给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年少时作的多少书画全被他陈列在回廊里,还有一楼那道素屏,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自打这楼建成,那道素屏便设立在那儿。”
“素屏?”
楼七烨心头微紧,他不是很愿意想起某个人。
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而后又见的画面吗……
“你爹嘱托我帮你料理好,他过世后除了给家眷分掉的那些家产,剩下的全在我这里寄放着,一分没动。回头,我自会命人给你送过去。来日方长,你总会用到的。这么久才讲,你别怪我。我确实比较生气,你爹过世,你小子依然没回去。”
楼七烨相信他。
“他的脾气,是不会愿意我回去的。”
钱中渝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说什么,楼七烨伸出手,止住了他。
“不管我回不回去,不管他有没有原谅我。他永远是我爹。”
“那就乖乖回到楼家。”
“楼家在我心里,原本就是因为有他才存在。如今爹不在了,我回不回去,都一样。况且我的那些姨娘们,也不乐意见到我。如果你是我爹的孩子,估计他会省心很多。”这是真心话。
“少来!”钱中渝有点尴尬地咳了一下,“会不会,还在怪我。”
楼七烨不明白他指的什么。
“当初,在你落魄无助的时候,我因为怕得罪了父亲,拒绝了帮助你。”
楼七烨看得出,钱中渝每次见他时都不敢太直视他。也许就是因为这份内疚。
“从小我就知道。谁你都不怕,就怕你惹爹不高兴!”某人说着看了看窗外,外面一时更加人声鼎沸了。
“来了来了!皇上来了!”韩玉儿根本无心理睬他俩在那边说些什么,兴奋地朝他们勾着手喊着。
“你刚才还嫌弃别人一脸没见过天子的样儿,现在何必这么激动。”钱中渝应了一句,继续看向楼七烨。
楼七烨收回目光,给了自己好朋友一个释怀的微笑。
“这里我不需要。这张地契,你拿着就好。就当做,我当年拒婚令妹的赔礼吧,同时也算作,这几年你帮我照顾爹的谢礼。”
钱中渝伸出手,楼七烨同他击掌而握。
“我妹妹的名声,再加上这几年替你尽的孝道,感觉还是我亏了点啊。”
两人哈哈笑作一气。
“如你所说,在你手里,要比在我这个做生意的外行人手里,会经营得善的多。”
“你别后悔。”
楼七烨鄙视他这种无聊的结尾。韩玉儿突然朝着人群中喊了一声:“皇上!”
楼七烨看到,窗外一时失控般,所有人都高举双手,齐齐挥向中心的高辇龙车。
柳铭宇命人将车辇上的幔帘拢起,龙袍皇冠加身的他,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整列执仗礼队,气势磅礴,肃穆威严。
楼七烨怀疑自己现在所看到的画面,盯着人群最高处的那人,拼命压制着呼吸,双手紧紧地扣在轮椅的扶手上。他看到那人偶尔朝人挥下手,目之所及,众人悉悉下跪。吾皇……
男子抓着扶手的手紧紧地绷着,他突然有种很想站起身的qiáng烈yù望,他要确认自己没看错,他正试图拼命地站起身,额头上开始冒汗,他只想站起来!站起来!那真的是他吗?站起来啊!
任凭心中,任凭身上,再怎么发力使劲,再怎么挣扎,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呆在原地,目送着龙车一步步从他面前走过……
“柳彻……”
楼七烨身子顿时瘫软在了椅背上,目光久久停留,停留在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上。
☆、相濡以沫(四)
回去的路上,楼七烨沉默不语。一旁的两人疑惑地看着对方。
“七烨,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么萎靡不振,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钱中渝说着想要去摸他的前额,却被男子挡了回去。
“公子,你怎么了?”韩玉儿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累了,想回去了。”楼七烨有气无力道。
钱中渝不明所以地点着头,推着他缓缓地往回去的路走。韩玉儿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黯然失色的表qíng。那两人走在前面,韩玉儿却在后面迟迟不动。
钱中渝回头看她,“想什么呢,走了。”
韩玉儿依然愣在那里。楼七烨没有转身,没有回头看她。
“公子……”
“我早该想到的。”
钱中渝站在中间,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俩莫名其妙的对白。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楼七烨自嘲般笑了一声,“罢了。”
韩玉儿满面愧色,“但是这段时间我没有他的消息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因为爹也只是上朝的时候才会见到他,关于他其他时间,做什么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相离哥也很久没见了,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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