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破案_钟晓生【完结】(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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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

  人是会变的。无论是xingqíng还是想法, 亦或者与他人之间的qíng谊, 随着时间的流逝, 终将逐渐改变。

  二十年前的谢景明,不忍心让白金飞呛一口水;十五年前的白金飞,宁可背负责罚, 也要偷偷地将谢景明送出山去。

  然而就像谢景明离山时说过的,他走,而他不走, 那从此之后他们就是势不两立, 终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后来白金飞开始用沈家祖宗留下的宝剑做文章,在江湖上挑起一场场腥风血雨的yīn谋, 被已经更名为谢黎的谢景明再三阻挠,高齐楠问过他, 后不后悔当日放走了谢景明?

  白金飞听到这个问题,不由一哂, 道:“若要说后悔,那他更该后悔二十年前没把我淹死在河里。或者二十年前,我就该把那破剑扔了。该后悔的事qíng太多了, 哪里轮得到这一桩?已经过去的事qíng, 不可能从头再来了,又谈什么后悔呢!”

  于是多年之后,白金飞可以眼也不眨地派出风华十二楼的夺命阎罗天涯海角地追杀谢黎;而谢黎也再无手软地举着短兵往白金飞后心上刺。谁也不知道很多年前的他们,也曾是一对并肩走在田埂上放声高歌的知己好友。

  当高轩辰看到谢黎冲向白金飞的时候,连忙收剑叫道:“小心!”

  白金飞乃是一流高手, 虽未看见后方谢黎的动作,但感到杀气bī近,立刻纵身一滚。谢黎的短兵堪堪贴着他背心划过,割破一截布料。

  谢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纵步跟上,短刀在手中划了半圈,反手朝着白金飞的颈部又是一刀!

  白金飞下腰后仰,同时一脚踢向谢黎的手腕。

  谢黎脚下蹬地发力,一跃而起,凌空翻了一圈,在白金飞身后落地。

  两人的身手都极为犀利迅捷,一切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走了数招。风华十二楼的杀手训练有素,一贯听命令行事,因此白金飞尚未下达指令,他们便未有上前相助的自觉。而蒋如星和纪清泽几乎在谢黎动身的瞬间就跟了上去,沈飞琦的反应也难得快了一回。于是当一众杀手有所反应的时候,几名少年已将他们隔开了。

  几名少年的本意只是想阻止风华十二楼的杀手伤害谢黎,却不想给了白金飞和谢黎一次好好jiāo手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能够认真打一场。

  谢黎步步紧bī,右手刀一记猛刺,“乒”地一声撞上白金飞的长剑。他的短刀刀身如月牙般弯曲,于是右手一绞,勾住白金飞的兵器,左手刀又朝白金飞脖颈扎去。

  白金飞本是双手持剑,此时松了一手,侧身让步,避开谢黎送来的短刃。同时他灌注在右臂上的内劲一错,手掌张开,长剑转了数圈,搅开谢黎的右手刀。

  谢黎被震退半步,白金飞立刻送剑封住他的进路。

  短兵与长兵之战,取胜的关键就在于两人之间的距离。贴身短打,长剑施展不开,只能被处处掣肘;远攻,则持短兵者无法伤及对手。

  谢黎攻势凶猛,脚下步伐不断变化,左突右进,试图bī近白金飞,招招直刺要害。短刀长剑不断jiāo锋,乒铃乓啷声不绝于耳,火光四she!

  白金飞为将他封于长剑之外,不得不边打边退,短短几招,竟被bī退十步有余。他手中长剑如灵蛇出dòng,一招“摘花心”旋转着长剑刺向谢黎胸口。谢黎若要避开此剑,必须后撤,谁料他竟只是错了半步,避开要害,迎着剑锋而上,一式“见血封喉”抹向白金飞的脖颈!

  白金飞惊诧,忙收剑后退。长剑刺中谢黎的肩膀,白金飞仰身后倒,堪堪避开要害,颈间迸出一串血珠!

  他有些láng狈地站定,抹了把颈间的伤口,眯了眯眼,道:“好一个同归于尽的打法。”

  谢黎面无表qíng道:“我偷生二十栽,能和恶贯满盈的天宁教右护法、风华十二楼楼主同归于尽,也值了!”一面说,一面再度挥刀bī上。

  白金飞微微笑道:“那我苟且二十五载,岂不还赚了?”

  谢黎不在意自己的xing命,却有人见不得他这样。

  蒋如星急得想要冲上来相助:“谢师不要!”

  她一转身,便被一道铁钩直取后心,沈飞琦吓得飞扑过来以身相挡,幸而他慌乱之下胡乱挥剑,正好用剑打开了铁钩,要不然沈花匠怕是当了一回护花使者就要见阎王去了。

  谢黎头也不回,道:“走!不必管我!记住我叮嘱你们的事!”

  蒋如星哪里肯走,疯了似的想扑过去,却被风华十二楼的杀手困在原地。

  白金飞改变了先前的打法,不再保守地将谢黎封于一剑之外,而是开始专攻谢黎左刃。局势立刻变得更加凶险,谢黎左挡右攻,虽有了更多近身的机会,可他受过伤的左臂很快就难以支拙。

  第五次剑锋相撞之际,谢黎左臂一震,左手刀脱手飞出,右手刀割破了白金飞的前襟,却又一次被白金飞避开了要害。

  两人虽都已是伤痕累累,然而谢黎已失一刀,大大落了下乘,再难取胜。

  白金飞占据上风,却未立刻趁胜追击。他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神色,温柔笑道:“怎么办?你还是阻止不了我。”那神色语气,竟让人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得意还是遗憾。

  谢黎却并未就此放弃。他甩了甩发麻的左臂,左手握拳,右手持刀,竟是再度朝着白金飞攻了上来!

  白金飞挑眉。眼下他几乎是胜券在握,谢黎仅余一把短兵还敢采用如此猛攻,简直如同飞蛾扑火。于是他不再后退,仗着长兵的优势,一剑挑出!

  不曾想谢黎竟然依旧采取左挡右攻的策略,挥动左臂以ròu身抵挡长剑剑锋,右手刀扎向白金飞!

  白金飞未料到他竟有这一招,大吃一惊,待要躲闪时已慢了半拍,被谢黎一刀扎进肩头!

  谢黎的左臂撞上剑刃,长袖立刻被锋利的剑刃隔开,露出衣袖下的一截墨绿。他竟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因此在左臂上缠了一条软藤作为护甲。软藤不影响他的行动,却也不够坚韧,只能够微微削弱剑锋的劲道。剑锋割开软藤,砍进他的皮ròu,撞上他的臂骨。靠着软藤削弱的那几分力道,坚硬的人骨堪堪挡下了那一剑。剑身与骨头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而力道被卸去之后,剑身终究无法再进了。

  谢黎的弯刃扎进白金飞的肩颈,他用力一绞,刀身如勾般死死勾住白金飞的锁骨!

  白金飞痛得变了脸色,移步后撤,然而谢黎步步紧bī,右手不断加力!

  有了这道卡住锁骨的锚,白金飞再无法甩脱谢黎。他被谢黎bī到了身贴身的距离,长剑再无用武之地,不得不松手弃剑,改用拳脚相搏。几招拳脚,谢黎全都咬牙生扛了下来。

  终于,谢黎觑准机会,再进一步,左手死死搂住白金飞,右手猛地拔出cha在他肩头的短刀!

  白金飞的手也抓向他的背后!

  到了如此时刻,谢黎还有一把短刀,而白金飞手无寸铁,然而胜负却尚未见分晓,还有瞬间逆转的机会。白金飞若将内力尽灌于手掌,击打谢黎后心,倘若他的动作够快,力道够大,便能抢在谢黎拔刀再扎刀之前击杀谢黎,尚有一线生机。

  而谢黎则心无旁骛,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将全部神智集中于右手短兵,誓要在最后一丝神智溃散之前将刀刃准备地扎进白金飞的要害!

  只听“噗”地一声,刀锋扎进血ròu!

  怀中人闷哼,意料之中的重击却并未到来。最后的时刻,白金飞只是张开手臂抱住了谢黎。许是没来得及作出临危反应,许是已无力反抗,他终是放弃了最后的一击。

  谢黎抱着他,没有拔刀,也没有松手。他感觉到怀里的人从瞬间的僵直到逐渐的放松。白金飞失去了力气,不得不将全部的力量寄托在他的身上。

  即使这一天谢黎已经用了二十年来准备,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刻,怀中人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浸没他的双手,重量压在他的身上,这依旧让他感觉到眩晕。他的脚下陡然生出一个漩涡,拼命将他向下拖拽,让他眼前生出一片幻象。

  他们不再处于昏暗的山林之中,四周骤然亮堂起来,他们又回到了宣州的那条小河里,记忆中的少年笑着对他说,谢景明,你可千万不要放手,我把命jiāo到你手里了,你要是放手了我可怎么办?他想说我不放手,永远都不放手,我这一生都愿意护你周全。

  然而他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脚下的漩涡又开始将他拼命向下吸。他头晕目眩,被失重的感觉侵没,他向水底坠去,无力再托住那个信任他的少年。于是他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少年向上一推,想让他上岸。

  相握的手松开,少年被他推出去,他亦被反向的力道席卷着向下落。然而世界却又忽然颠倒了过来,他把那少年推向了无底的深渊,他却藉由推人的力量跃出水面,回到了岸上。

  他拼命伸出手,想把那少年捞回来。然而脚下的水太浑浊了,还冒着恶臭,无论他怎么捏住鼻子都无法下定决心潜下去。

  他对那少年说,求求你,上来吧,我在岸上等你。岸上的风景很好看。

  那少年对他伸出手,说,我上不来了,你能不能下来陪我?

  他犹豫。他深知他不可能在那深渊底下待一辈子,可或许他下去了,能有机会把那少年从深渊里带出来。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三天不行,一年、十年、二十年……可他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他说,我只能在岸上等你,倘若你游不上来,终有一天,这深渊里的污秽我是要清除的。连同你在内。这是我的立身之本。对我而言,我的立身之本比你更重要。

  他这一生行端坐正,从未做过亏心缺德之事。唯有人负他,他却从未负人。他自认他忍rǔ负重,他自认他大义无亏。可真的走到这一步,他却还是难受到无法言喻。他心里缺了一块。他依然坚信自己未曾愧对他人,可心里缺的那块让他觉得或许他愧对自己。

  他托着白金飞后颈,轻柔地将他的身体放下去。

  他很轻地叫白金飞的小名:“阿飞……”

  白金飞脸上的血色已经很淡了。他很慢地转动着眼珠,对谢黎笑了笑。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迅速流失的体力让他已经说不了太多话了。他只能挑他最想说的话,对他最想说话的人说。于是他把他似乎想对谢黎说的话咽了回去,艰难地转动脖颈,望向高轩辰。

  高轩辰扑过来抓住他的手:“飞叔叔!”

  白金飞哑声道:“教主。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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