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本睡得迷糊,半梦半醒之间虽有些莫名所以,但全然未料及车里qíng形,只讷讷领命而去。
刘夫人惊瞪着突然出现在车里的不速之客,又面沉若水。
不速之客就笑,“夫人的眼神和表qíng能截然透出不同心境,前者慌神,后者安神,这是如何做到的?”
刘夫人蹙起娥眉,面色终于难掩厌弃,“六娘,我便是知你自小不服长辈管束,也料不到你成了轻柳浮杨。一个姑娘家,居然深更半夜闯人马车,今日是我的车,明日就不知道入谁的车了。”
节南盘腿安坐,“夫人莫急,听我道明原委。”
第28引 鬼祟问祟
刘夫人冷哼,“刘家与你已一刀两断,且你自己非要断不可,如今却又死缠烂打,当真不知所谓。”
节南笑,“谁说善人就没脾气?”
刘夫人气冲头,客气都懒得装了,“适才那女子恶意中伤我儿,亦是你暗中安排?俪娘虽待你不善,但你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
“我那位表亲一醉就喜欢替人打抱不平,想什么便说什么,您觉着她恶意,我却只好道她实心实意,谁让我和她有些血脉相系。不过夫人应该瞧见,我拉她走也是真使了力。”节南面不改色。
刘夫人的脸色却没好看多少,但确实也没法怎么说节南。女儿的小xing子和喜恶脾气,她这个娘亲最清楚不过。
“你既然已经拉她走了,这会儿又来作甚?莫非才退亲又后了悔?我告诉你……”一睁眼,这姑娘就盘坐在自己身旁,脸白眼青,模样跟鬼似的,吓得她魂飞出窍,差点以为桑家鬼魂作祟。
“夫人无须多虑,退亲这么大的事,我哪怕再任xing,也不至于随意说说,确实是慎重所作的决定。”节南看着自己右掌,慢慢张又握,“我来,只想讨句夫人实话而已。毕竟,今后我大概不会跟你们刘家保持来往,在我们各奔前程之前,把一些事jiāo待清楚为好。”
刘夫人眸瞳紧黯,“定亲信物我已退还给你,还有何事需要jiāo待?”
节南也不着急,反复做着张握右手的动作,“比如载着托刘府保管的,我的嫁妆银子,我爹亲笔记的一本账本,为何会在刘夫人这里?”
刘夫人浑身一震,立刻打开书箱,将《颂刑统》抱出来,翻开却见里面只躺着一支打开的锁,东西已不翼而飞。
她脸色发白,噩噩望向节南,“你偷……”
“账册如何落到我手里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爹的账本为何会在夫人的箱子里?”和柒小柒的想法有出入,节南看出这本账原来的主人是她爹。
刘夫人再端不住52书库的主母架子,颓然靠着车壁,“我知你怀疑什么。”
节南浅扯嘴角,要笑不笑,“我怀疑什么?”
“你一直怀疑我们刘府同你家灭门惨祸有牵系,不是么?”刘夫人面显苍老。
“这可是夫人自己说的。”节南冷眼锋锐,“似乎夫人知道不少,桑家遭遇得不是天谴天火,而是灭门惨祸,借天命从人事。
刘夫人忽然睁直目光,“我虽自私,若非为了家计,根本不qíng愿与你桑家攀亲,但我能发毒誓,刘家与此祸绝无半点gān系,我亦不清楚是何人所为,只能猜测天火人为。我之所以这么猜,皆因在火灾发生的前一晚,你爹突然来访,将这本册子jiāo与我,而第二晚你家就出了事,实在太过巧合。”
“我爹为何要将账本jiāo给你?”节南半信半疑。
“因你爹将所有托管给我的银票都取走了,以此账册为据,等你和轩儿成亲时再备嫁妆过来。”刘夫人缓缓道。
节南呵呵笑,“并非我小人之心,只是夫人要同桑家撇清之qíng总过于急躁,以至漏dòng百出。安平刘氏纵然书香名门,刘老爷来凤来县落户之时不过百亩贫田,我小时候同刘睿刘珂玩耍,刘府不过巴掌大,前后两院的农庄子,而夫人为了补贴家计,甚至瞒着刘老爷偷教chūn金楼的姑娘们凤尾琴。再看如今,家大业大,万金不贵。凤来县里关于你们刘府的谣传也不少,不过桑家恶贯满盈,而夫人恰恰又勤于善事,聪明压下去了而已。”
刘夫人目光幽幽,倒也承认了,“不错,你爹确实与我刘府不少好处,但既不属订亲礼,也没你想得那么多好处罢了。起先说亲时,老爷誓死不肯,他的脾气想你也知道,只关心读书,不关心旁的。”
节南隐约有数,刘府看似刘老爷当家,但真正作主的,可能是刘夫人。
“但我贪那些好处,便想办法劝服了老爷,而老爷至今还不知实qíng。自那时起,借桑家的便利,我汲汲营生,购良田买铺面,与你爹合作过不少买卖,才让刘家有今日的好光景。不过,你的嫁妆银子我没污半分,真是你爹取走了。”
刘夫人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管镯,一拧分开,露出一截卷纸,倒出来递给节南,“这是你爹手迹,你自个儿瞧。”
节南卷开读了。
确实是她爹的笔迹落款,只短短写着一句:事出有因,今日取走我儿妆银,他日凭册再添妆。
她沉静片刻,将卷纸收进自己袖子,“账册既在我那儿,这卷纸也无需留夫人手中,否则反说不清。从今往后,桑刘当真再无半点瓜葛了。”
刘夫人眼中静宁,默许之,“你爹虽霸道无理,却无论如何与我刘家有再造之恩,只是桑家之恶,又实难令我甘心为轩儿娶桑氏女。你退亲,让我着实松了口气,哪怕亏欠了你。六娘,对不住,刘家欠你的,仍欠着,若有一****用得着我们,我能帮忙就一定帮,若不然,我让谦儿娶你……”
“刘夫人切莫误会。”节南连连摆手,“我对您家两位优秀的儿子不敢生半点造次之心,您说欠着桑家恩,那就接着欠,除了当您儿媳妇,我觉着万事都可商量。”
当她桑节南找不到更好的夫家,只能嫁为刘家妇么?
千万别以此羞rǔ她!
刘夫人听得出节南的傲气,也以为姑娘家脸皮薄,就未往心里去,“今夜虽闹得有些不愉快,趁此机会说开了倒也是好事。”
“正是。”节南知道何时应该顺着毛捋,“刘夫人苦心经营这个家,实属不易,若无非凡智慧,恐怕根本做不到。以夫人之目光敏锐,对我家之事,可曾看出任何端倪?”
她爹在出事前取走那么多银子,而山贼所劫不过数千两,那大笔银子到哪里去了?
节南一直追着大王岭这条线,也曾以为刘府有牵连,却不料她爹似乎对刘夫人还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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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引 分食美男
刘夫人顿了顿,“六娘,我知你心qíng难平,但你一个失沽女子,即便知道全家被害,找到了凶手,又能如何?我劝你把这些都忘了,找个好人家依傍,太太平平度日吧。”
“刘夫人……”节南垂下眼,再抬却笑,“刘夫人说得是。”
转身掀帘子,节南要下车去。
“六娘……”刘夫人叫住她。
节南回眼,轻声回是。
“这事你可能知道……但我也怕你爹耿耿于怀,不曾对你提及……”刘夫人期期艾艾,“死者已矣,生者何哀。相信你爹也会如此希望。你真不必难以释怀,与其追着死者不放,不若去寻一下……你娘。”
节南是妾生子。
节南闻言就笑,“我以为除了父亲兄长,还有早逝的母亲,应无他人知晓,连我两个姐姐都不知道,只当我同她们一母同胞,料想不到夫人也知道此事。至今凤来县无人提及我是妾生子,夫人能守口如瓶,我也该对刘家放心了。”
至于刘夫人那点为娘的私愿,她只有羡慕刘家仨兄妹的份。
“你娘在桑家虽只待了一年,但我与她颇谈得来,你来我往过几回,直到……”那是个神秘美丽的女子,刘夫人至今不曾忘怀。
“直到她抛夫弃女,一生下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节南从来知道,她爹自她懂事起就告诉她了,如今想来,离家之心也自那时始,“刘夫人说你俩谈得来,她可曾说过她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刘夫人摇首,“不曾。我与她都爱凤尾琴,寥寥几回见面也仅说琴弹琴罢了。她琴艺极高,对音律十分通晓,天生一双灵巧好手,十指比常人纤长。你爹与我皆以为,他虽救了你娘,你娘却不甘流落偏僻山县,报恩之后便走了。你不知,你娘她……与我这等寻常妇人大不同……你爹与她并不匹配。”
节南呵笑,“夫人过谦,今夜我才知夫人不但是当家撑梁,还是女中丈夫,不居功,但重诺,比薄qíng女子不凡得多。”
刘夫人以为节南说反话,只轻轻叹息,“待你到我这般年纪,cao持一大家子,自会明白我的难处。退亲一事我百口莫辩,不过在你心里担个自私伪善之名。”
若没有这桩她爹一厢qíng愿的娃娃亲,或许她还能和这位夫人攀jiāo,而今却处之尴尬。节南道声珍重,抬帘钻出去了。
山风长冷,刀针般刺进单薄棉衣中去,扎骨寒。
今夜所获,并不能打消她原本的复仇之计。
谁手刃了她的亲人,她就手刃了谁。
至于未解的,尚不知的,不会使她焦躁。
师父教导:巧谋如棋,一步望三,算也,故而一步望三,解之,且记起手无回。
第二日,队伍一路长驱,行得比第一日快,近huáng昏时,八重过了五重山,照众人计划的,明午稳稳能到府城。
节南坐在车棚顶上啃gān粮,不论陈掌柜怎么喊,她都不去刘家那边了,只远望着王姓公子,眉头饱皱,吃一口,看一眼,叹一口。
柒小柒爬上来,弄出要把马车坐翻过去的巨大震动,顺着节南的目光瞧,嘻嘻笑道,“小山,今晚咱俩不如把那二位王家公子分一分——食了?本来只有一位,我还不好意思抢在你前头,哪知有两位,简直天赐良机。”
节南听小柒扯,就跟着扯,“你要食哪一个?”
“明琅公子我要不起,就要那个好玩的远亲公子。”食之,调戏之。
“远亲?”节南笑勾嘴角,“我看非也。明琅公子对他毕恭毕敬,周遭卫士二十余名,守他如守珍宝,什么远亲能有如此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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