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官_清枫聆心【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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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镖师来报,“舍院细贼尽灭,除了老舍头,点齐了。而刘府也是一人不少。”

  张正点头,挥手让手下帮忙整队伍去,“加上二位姑娘无恙,这会儿大概就剩老舍头和王九公子下落不明。”

  “崔大人身任何职?”眼见那身文官青服越来越清晰,节南稍低了头。

  “崔大人乃观察推官。”张正道。

  之前天色太暗,她未看清文官儿的模样,但听声音年纪不大,想不到居然还是个推官。这等年纪,崔姓,必是世家出来的子弟。

  “崔大人说但凡从山里找回来的人,都要让他认一认脸,以免兔儿贼胆大包天,再混进来。我觉得谁都有可能,却绝不可能是小山姑娘,且不说你是衙门前立役,替官府办差,又是文静的姑娘家。”张正哈笑。

  节南在凤来县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全家死光的恶霸女儿,身着鲜红,高调高傲,受人唾骂,活该抵罪。一个是衙门和铺子两头走动的役人伙计,比普通百姓还默默,让人记不住长相。

  所以,一说小山,只要没有知qíng人刻意揭穿,就不会联想到桑六娘身上去。即便张正是凤来县几十年的老户头,也想不到。

  “崔大人,这位就是衙前服役的小山姑娘,税钱箱的钥匙由她保管。她和她表姐混乱间逃进山中,好在没遇上山匪,让府兵们找回来了。”张正谨首抱拳。

  节南垂眼,福身,双手奉上钥匙,“谢大人解难救命,能将钥匙jiāo到大人手上,小山总算不负商师爷所托。”

  “姑娘辛苦。”文官儿的声音清冷带威,“这钥匙就由本官保管了。”

  节南巴不得他赶紧拿走,感觉手上一轻,忙又福了福身,再等他让她退下。

  “姑娘在山里可曾见过——”楚风温润,只是说了半句话,就没下文了。

  节南打定主意少说话,垂着头,静立无声。

  文官儿接了话,“十二郎怎不问下去?”

  王楚风轻叹,“衍知,是我急糊涂了,这姑娘并不认得我九哥,如何知道九哥的下落呢?”

  节南悄悄抬眉。

  衍知?

  这两人认识?

  文官儿语气有些不以为然,“那也未必,她若在山中见到与你眉眼相似,气魄相类之人,便是你九哥了吧。”

  “衍知错了,我那位堂兄与我无半分相似相类,因自小在外长大,个xing十分不拘一格,这些年始终不肯归家,令长辈们头痛不已。”王楚风再叹,“你是没瞧见,他穿短衫扎裤脚时,与一般市井之徒无异,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模样。”

  节南暗道,没错,没错。

  文官儿话音带笑,“便是十二郎这般说,我思来转去,只得中书令大人不苟言笑那张古板面孔。但你九堂兄既然如此洒脱,只怕不是让人绑去了,而是自己跑了。”

  大人英明!节南真想这么说。

  “谁说不是呢。”王楚风一开始不好意思承认,现在这是顺水推舟。

  “大人,这会儿就差了老舍头和九公子,九公子若自己走脱,而老舍头凶多吉少,继续逗留此处,只怕山贼们得知了消息,再卷土重来,到时候咱们可招架不住。”

  节南觉得,这是张正最懂事理的一回。

  她趁机,咳了几声。

  张正果然脑子大为好使,“商师爷关照过,小山姑娘身体不适,请我照看着。大人要是问完话,可否让小山姑娘下去休息?”

  文官儿呼出一口长气,似沉吟。

  王楚风道,“衍知不必顾虑我,有堇燊他们找人,我可随你先回府城等消息。”

  文官儿仍犹豫,“但还少了一个老舍头,虽说凶多吉少——”

  忽听一边喧哗,从节南出来的林子里,跑出十来名装成神弓手的府兵。

  其中,有人大喊,“大人,找到一个穿着舍头衣服的死人。”

  文官,王楚风,张正三人一齐跨步上前,节南正想退走,那个叫做崔衍知的文官儿突然回头瞧住了她。

  “姑娘也算办官差的人,一块儿看看吧。”

  节南又咳两声,但见崔衍知不为所动,只好跟了上去。

  前面的人越围越多,崔衍知却越走越慢,最后和节南齐平步子,居然有心闲聊,“姑娘在凤来县衙服了多久差役?”

  节南不是不疑心,只是不知道疑什么,实话实说,“一年不足。”

  “平时做些什么差事?”崔衍知再问。

  难道怀疑她是兔儿贼?节南心头一凛,不知自己哪里显得可疑,走一步看一步。

  “无甚要紧差事,不过帮师爷管管文库,整理一些公文案册。”

  “可曾整理过桑家天火案?”

  节南大怔,一抬头,不知如何作答,却望进了崔衍知的眼。

  火把照不亮那文官儿的面容,却将一双眸底烧燎,或怒,或恨,或恼,或魇。

  节南读不懂,平静回道,“有是有,但此案简单,不过一句话。落雷霹雳,大火三日,恶人天诛,无一幸免,查无可查,化骨成灰,就地掩埋。”

  “天火?”崔衍知嘴角撇出一抹冷笑,“还是昏官无脑,并非查无可查,而是根本查也不查,就结了案?”

  “……”节南接不了这话。

  崔衍知见她面上疑惑,意识到自己bào露过多心切,缓了缓声,“我近来翻看旧案,只觉桑家案结得莫名仓促,故而问问你罢了。你既不知qíng,大可不必在意。”

  当真如张正所言,爱民如子的好官么?

  节南暗暗冷笑一记,淡然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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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引 文官的心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崔衍知竟又开口,“桑家一父二子三女,当真无一幸免?”

  节南就想,这文官儿要找死人算账还怎地?

  好不容易才让商师爷答应掩埋自家那些破烂事,并不愿意任何人再去翻出来,但她亦不能漫天扯谎,反而引火上身,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她这么回,“禀大人,桑家幺女离乡已久,天火之时并不在家中。”

  文官儿稍默,再道,“桑家遭遇这等惨祸,桑六娘可曾回乡造坟上香?”

  “对桑家来说是惨祸,对凤来县百姓来说是大快人心。”节南有些奇了,“崔大人知道得真是不少,桑家本有六儿,有一子早夭,故而幺女排行第六。”

  崔衍知步子一顿,“桑氏恶迹斑斑,本官在府城当然也有所闻。”又走起,“你尚未回答本官提问。”

  节南无声笑了笑,看来这人肯定不是替她家觉得冤枉的,反问他,“桑氏恶迹斑斑,若大人是桑六娘,还愿意回乡么?”

  “可本官怎么听说桑六娘正在凤来县服孝?”那边张正开骂格老子的,崔衍知却仍不慌不忙。

  服孝?

  节南笑开了皓齿雪白,“大人听说得乃是一则旧闻,桑六娘已离开凤来。”

  她一说完,留意到这文官儿的手蜷成了拳,实在忍不住问道,“大人莫非认得桑六娘?”

  “不知道的事,姑娘最好不要乱猜,本官不过循例问案罢了。”崔衍知突然大步走起。

  人们纷纷让官,但将节南挡在外面。

  老舍头的真面目,她是第一个知道的,自然毫无兴趣再挤热闹,也乐得没人再在意自己,回头找小柒去了。

  柒小柒用庞大的体格,成功占领了一辆乌篷马车。

  几个丫头婆子从节南身旁匆匆跑过,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却拿身后胖女子没奈何。

  节南一脸坦然跳上车,和柒小柒挤在车夫座上,眉毛挑挑,故作小得意,“文官儿很关心我。”

  柒小柒嗤笑,“对着一张没有血色的死人脸,谁都会关心你,要是你死在旁边,多晦气。”

  “你别不信。”将崔衍知的问话说给柒小柒听,节南眨眨眼,“他兜来绕去,不就是问桑六娘,也就是我么?”

  柒小柒没好气,“我看你真白长了一双眼珠子,他那么问,显然和桑六娘,也就是师妹你,有过节。你认不出他来,想不起他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反被他认出你来,却沾沾自喜个什么劲儿。就你这会儿一副死样子,要还能招蜂惹蝶,我便立即节食。”

  节南忍俊不止,“看你心烦,逗逗你而已。蝎王说,我爹我哥他们醉得不省人事,外边的护院则被人下了药。”

  她咳几声,拿帕子吐了血出来,不动声色,折起,收回。

  “狗屁!明明你爹他们中了剧毒,骨头漆黑。你没听他胡说八道,还以为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吧?这种人,狡兔三窟,胆子小得要命,躲鬼似得。若真和谁合谋杀人,何至于缩头藏尾怕人找上门?”

  柒小柒说到这儿,从药瓷瓶里倒出一粒豆大绿丸,粗鲁地拍进节南嘴里,“你不想我心烦,就别给我看这张死烦的脸。只要一到都安,我立刻找间香火鼎盛的庙,磕上一万个头,转转诸事不顺的鸟运气。”

  “我连他临终遗言也没听……”节南正说,忽见张正跑来。

  “这就出发了,小山姑娘快进车里去吧。”

  “老舍头……”节南说出半句。

  张正就道,“嘿,甭提了,那个老剐刀天杀的鬼东西,竟然易容,混在咱眼皮底下,实则长一脸刀疤横ròu,看着就是山贼一伙的。我这条命,其实叫兔儿贼救了。不过,那兔儿贼的剑法好不凌厉,老剐刀死前受了不少活罪,连眼都闭不上,跟硬生生吓死了一般。”

  “那兔儿既然救人杀贼,崔大人应该不会再追究下去?”她哪里凌厉了?对一个杀人如麻的大贼头,对一个杀了她全家的仇人,不让他死得太痛快而已。

  “这还不好说。崔大人说国有国法,老舍头纵是十恶不赦,也该送官法办,而不是私下处置。更何况兔儿贼胆敢袭官,若再让他瞧见,定要捉拿归案。”

  “当谁不知他是提刑司的官。”节南冷冷一笑。

  好在她面无血色,怎么笑都诡异,张正因此全然不觉。

  “总之兔儿贼暂时搁一边了,咱先去府城再说。小山姑娘大概还不知道,刘家小姐差点让山贼抢进山,虽说大人来得及时,把人救了下来,但那姑娘吓傻了,gān瞪眼躺着,不哭不闹,喂什么吐什么,不大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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