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七年,他不敢在她面前出现,怕自己动摇,怕自己退缩,怕自己依旧无可救药,让她耍个赖皮就怨念全消,而可悲的是,她是他的死敌,他和她一旦再遇,就注定只有一个能活。
“她在元县。”那人凉声凉气。
“扎那将军知道我说的是谁?”泰和一惊,收回目光,看向那人。
扎那,五年前还是延昱的影子,如今不但封王,还统率大蒙十万鹰骑,崛起之势汹汹。
“见过。”
扎那转身,当然不可能说出桑节南与大蒙有何渊源,还有三年前让王亲自斩杀的谋逆者昱王子,临终前最悔的是没娶桑节南,高估了自己,以为养恩能比得过生恩,料不到二十多年的母子qíng一朝变冷,沦为弃子。
扎那和昱王子从小一起长大,但那一刻,对昱王子没有半分同qíng。
或者该这么说,从昱王子五年前追崔玉真的瞬间,扎那已经知道昱王子的结局。
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一个要统治天下的男人,可以对一个女人qíng有独钟念念不忘,但为这个女人失去冷静,甚至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最后更是不惜对抗自己的母亲,那只能说明这男人内心远不够qiáng大。
师父说,弱ròuqiáng食,而弱点人人有,能克服弱点的人才能成为qiáng者。
昱王子没能克服自己的弱点,他扎那是绝不会重蹈覆辙的。
纵然,他知道,师父也许不止是他的师父,桑节南也许不止是他的对手和敌人,可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说出来了,就bào露了他的弱点,成为他致命的伤。
他会是糙原的下一个王,他会建起一个qiáng大的国。
今生,专注这件事就好,然后换下辈子无牵无挂,当个平凡的儿子,平凡的兄弟,度过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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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镇。
一驾驾大马车驰入兵器库,将油布罩着的大家伙连串拉进去,引得大伙儿好奇不已,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为此,督军常莫还跟孟大将军吵了一架。
既然是督军,那就是皇帝派来监督将军的。
常莫这个督军已在金镇很久,和孟长河等将领相处融洽,大伙儿几乎忘了他督军的身份,把他当成军师参军诸如此类的自己人,因为这回吵架,才重新意识到常莫是督军。
这不,今日又吵了。
“大将军觉得这像话吗?”常莫chuī胡子瞪眼珠子,“什么叫做绝密?我是皇上直接任命的督军,有什么绝密是不能知道的?”
孟长河语气要好得多,“我不是说过了?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并非瞒你一个。你不信可以去问老陈他们,他们也跟我拍过桌子。”
“你别忘了,我的职权还在你之上!”常莫气归气,说得都是事实,“这几日我不再跟你提,是看在这些年的jiāoqíng,但你现在依然故我,就别怪我参你一本!”
说完,常莫甩袖离去。
第512引 江湖事务
常莫在自己的院子里踱来踱去,神qíng十分yīn沉,自言自语道,“还有两日……”
他的亲随跑进来,“大人,打听到了!”
常莫大喜过望,没看出那名亲随目光闪烁,“到底运进来的是什么东西?”
“石pào。”亲随垂头跪答。
这年头,石pào这东西对普通人虽然还很新鲜,但常莫早就听过,一下子心安,又一下子起疑。
“你查清楚了?谁透露的消息?”常莫问。
“守兵库的阿查。”
常莫对手下的线人了若指掌,疑心去掉一大半,“那小子最是机灵,他的消息应该不错。”
亲随不言语,等候指示。
常莫走了两步,摸着下巴,眯眼沉思,半晌才道,“石pào没什么可怕,工部养得都是饭桶,这几年没造出像样的兵器……不过,还是要想办法送消息出去,以防万一。”
常莫起身进屋,不一会儿拿了封信出来,递给亲随,“放在老地方。”
亲随接过,起身走出去,转眼却又低头走了进来。
常莫奇道,“还有何事?”
有人在门外念道,“突增石pào二百台,慎之。”
常莫大吃一惊,眼珠子溜转,猛地盯住亲随,“你敢出卖我?!”
亲随待在门边,垂着脑袋,一步不动,也不说话。
常莫露出冷笑,眼中杀意分明,一掌拍向亲随。亲随不躲不闪,无风袖动,也拍出一掌。
两掌相撞,常莫只觉一股锐不可挡的气劲冲击他一整条胳膊,麻到没了知觉。他想退,但让对方捉了腕子,眼睁睁看对方很随意地一弯一折,听到自己的胳膊啪啪两声,又被对方一脚踢飞,愣半晌才觉胳膊上传来剧烈痛楚,疼得他啊啊大叫。再一看,右臂好似无骨,dàng在身侧,竟让对方扯脱臼。
额头冒冷汗,他抬眼看亲随,才发现不是亲随,而是一个穿了亲随衣装的女子。
“多年不见,督军大人别来无恙?”音色沙沙。
“你是什么人?”美丽的女子淡笑轻和,却让常莫心瑟。
“对了。”女子恍然大悟,“想来督军大人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姓桑。”
“桑?”常莫睁目,“你就是桑节南?”
节南笑意加深,“督军大人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当年她到孟长河这里来报信,瘦得跟鬼一样,这么些年不见,孟长河压根认不出来。而虽然据说刘昌在那时监视着她,似乎也不怎么上心,对她到军镇报信和杀回凤来县的事大概也不知qíng,所以她未听那对母子提起过。毕竟,刘昌在不太听话,自作主张灭了桑家满门,先斩后奏。
不过,刘昌在最终还是死在她的棋局里,她到底为她爹报仇雪恨了。
但常莫一听桑姓,就能和桑节南对上号,而且身手竟然还不错,在她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常莫也是隐弓堂的?
常莫哼道,“招什么?”
“招认你身为朝廷命官,里通外国,泄露军机。”节南语气轻嘲,“大概就这些吧,罪不大,掉一次脑袋就可以了。”
常莫虽然说漏了节南的姓名,照样装傻,“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有本事,跟我去见大将军,看看谁会掉脑袋!”
节南笑出了声,“督军大人说笑呢吧?我算什么东西,有什么本事,还敢跟你去见大将军?纵然手上有一张你亲笔所写的便笺,应该不会是你平时的字迹。还有你的亲信,就算这会儿还能活着作证,可能也活不到大理寺御史台审你的时候。”
常莫又哼,“我本就无罪,这便笺是我写的,我也问心无愧,不过因为孟大将军擅自运入大量石pào,需向朝廷禀报而已。”
便笺上又没写着给谁的,唯一的物证若不成立,能耐他何?
“说得一点都没错。”节南痛快承认,“督军大人做事无可挑剔,如同六年前,呼儿纳的前锋军潜入大王岭,分兵攻打凤来和成翔,和你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常莫眼皮跳,“虎王寨千眼蝎王同呼儿纳勾结,在大王岭中偷偷打通一条羊肠道,与我何gān?”
“督军大人知道得真清楚。”节南神态自若,设下圈套。
常莫全无察觉,“当年呼儿纳突袭凤来,宋大人和崔相之子带府兵前去解围,不料遭遇数倍的敌人,只得藏进大王岭中,后来两人设局骗呼儿纳从凤来撤走,配合孟家军解了成翔之危,这事已是人尽皆知。”
节南收圈套,猎物已经逃不了,“那就奇了。宋大人也好,崔大人也好,孟大将军也好,都只提到成翔府官员集体和大王岭山贼串通,有意投靠大今,才打通了山道,不曾提过虎王寨,更不曾提及千眼歇王。至于为什么要留这个心眼,原因也很简单。成翔府一群文官,要如何和山贼打jiāo道,大王岭却在军镇的鼻息之下。”
常莫怔住,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当即脸色就有些沉,随后张口要狡辩。
节南却没兴趣听,抢话,“督军大人不用说话,我不是来问罪的。最后就问一句,督军大人为何一下子就喊出我全名?”
其实,她只能肯定常莫和大今有关系。
常莫的语调yīn阳怪气,“元县县令夫人桑氏,名声响亮,即便在军镇,我也有所耳闻。”
“跟他废什么话!”门外有人不耐烦了。
常莫目光一闪,“你……你们要gān什么?”
节南的手从背后放下来,手里多了一张兔面具,“明知督军大人为大今效命……”
常莫急吼,“你们有什么证据?”
节南一笑,无qíng地,“没有。所以,只能暗杀大人了!”
她那话一说完,从墙头飞下十几只兔子,向常莫包抄过去。
常莫喊,“你们敢!这里是——”
节南转身走了出去,听噼里啪啦的拳脚声,还有常莫时不时的谩骂,最后再听不到常莫的声音,兔子们从门里跑了出来。
节南才道,“常莫虽除,却还有手下人。”
她的面前,有王泮林,孟长河,宋子安,三位官大人。
第513引 江南的棋
“这点不用担心,先隐瞒常莫的死讯,那些人按耐不住,自会露出马脚,兔帮来一个捉一个,到时候打起仗来,把人往对方阵营里一送,是死是活,让他们自己人看着办。”王泮林一身县令官服,说话却没个官样子。
孟长河眉宇紧锁,“常莫这个狗贼,只恨我自己不能亲手处置他!”
王泮林笑道,“朝廷上下一片主和之声,大将军要是动手料理常莫,难免让有心人借用,有证据都未必说得清楚,还是用江湖规矩省心。”
“泮林老弟说得是。常莫泄露军qíng,我等一目了然,只是审理此类案件耗时耗力,大将军置身事外得好,一旦打起来,也不知要多久,金镇不能没有大将军。”宋子安则是有官样子,温和的xingqíng从不乏热血,很有魄力的人。
“大将军,探子来报,昨日子夜,呼儿纳直属豹军二十万自秦城开拔,往我金镇方向急行军。”林温腰间挎刀,大步赶来,那架势再没有都城名少的半点影子,晒黑了,让边关的厉风chuī得眼神骁勇,肩都阔出不少。
没有人惊讶呼儿纳来得这么快。
自十一月中旬起,大今边军就蠢蠢yù动。孟长河向朝廷禀报,请求金镇增兵,却得回延文光为首的阁部一纸轻飘言,要他莫大惊小怪,大今南颂太平已久,南颂前往大今朝贺的千人使团得到盛文帝的隆重款待,两国友好是经得起考验的,让他不要无谓猜忌,为战而战,南颂军队不是发动战争的侵略者,而是保家卫国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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