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追得气喘吁吁,经过万德前楼时,都来不及问节南是否还要喝茶,直到上了马车,听节南说回赵府,她反而耿耿于怀起来。
“难得出来一趟,六姑娘其实应该尝尝今chūn新茶。万德虽然不是每个楼都能让女子入内,前楼还是有不少好茶的。我爹喜欢品茶,我小时候他老拿我当借口,说是带着我上街玩,却瞒我娘到处喝茶,所以我也能品出些名堂。”碧云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节南,见她已没有方才那般凌厉的气势,心中称奇。
节南回道,“我对茶叶分不太清好坏,口渴就解渴而已,不过万德从前是有女子不得入商楼士楼的规矩,如今这条规矩却没有了。”否则,她会女扮男装。
“欸?这条规矩没有了?”碧云完全不知道。
节南如此答,“我听说,半个月前就没了。”
而她,十日前也到了,先到安阳,再到安平,将邻近两座繁华大城逛得差不多了,才到赵府投亲,所以说是听说,也并非撒谎,只不过是她让李羊提前打探清楚的。
碧云仍不太相信,万德茶楼远近驰名,她自然不会疑心节南什么,“也许只是谣传。万德商楼可了不得,出入皆为各地豪商巨贾,自从建好至今,就一直不准女子入内,怎会突然改没了呢?”
碧云土生土长,一般而言,qiáng龙难压地头蛇,然而节南不是qiáng龙,她出身恶霸之家,懂得所有地头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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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引 倦鸟归巢
回到赵府,节南直接就去见桑氏。
崔衍知那边,她是不担心的。人说三岁看老,崔衍知就是那种表里如一的正经官儿,且不说他打听不着什么,就算她自己招认的,叫了他姐夫,他难道还能把她姐抢他成亲的事扣到她头上?她全家死光光了,就剩她一个,他要公报私仇,忘恩负义,她可不会由着他。
节南一到正院门口,看两片门板合得紧紧的,就觉得有些奇怪。她虽住进这家里才三日,还不曾见正院的门关上过。
碧云在一旁,节南也不能施展功夫,就让碧云去拍门。
门开了,管内园大门的孙婆子居然管这扇门来了,歪嘴笑着,“哟,这不是表姑娘么?”
碧云怔住,“夫人把你调这儿管门了?”
节南不语,噙一丝笑,等着听孙婆子回答。
孙婆子的嘴咧得更大,露出缺牙的两dòng,显得份外得意,“这不废话嘛?大夫人不使唤,老婆子敢自己随便换地方看门?你这丫头蠢呆呆的,如何伺候得好表姑娘,今后多用点儿心思,别给表姑娘添麻烦。”
节南眉一挑,大夫人?
她的叶儿眼俏利往门里一瞧,发现院中几个高壮的仆妇正在拍被子晒太阳,三两个小丫头挤一处洗一大盆的衣物,正屋的窗子全都关得严严实实,门帘换成沉红色,看着厚重。
节南正想问,岂料孙婆子往旁边一让。
“表姑娘里边请。”
节南走进门,却对想要跟进来的碧云吩咐,“碧云,你先回去告诉柒姑娘一声,免她等得不耐烦,还以为咱们在外头吃好吃的了。”
碧云应声而去。
节南瞧孙婆子cha栓上门,笑及眼底,“大小姐这会儿应该到安平了吧?水路方便,坐一日船就到了,怪不得她常往舅舅家走动,真让我羡慕,我外公家那边没什么人了。”
“这种事啊,羡慕不来,都是命。”孙婆子刁笑着,手突然过来,好像要推节南往前走,到腰口上手势却成了恶狠狠的夹势。
哪知,夹空了。
节南定定心心在前头走着,“你好好看门吧,我自己去给大夫人问安。”
孙婆子眼一竖,想不到这个病怏怏的丫头挺能猜,知道大夫人搬回正院。
节南不理会院中那些壮妇,到了正屋外,笑道,“六娘来了。”
同时,撩帘进入外屋。
两年轻的姑子正在摆观音堂,闻声连忙转头来看节南,目光颇好奇。节南双手合十对观音像一个默念,回姑子们一笑,又走进里屋去。
原本清慡明亮的屋内恶香浓郁,浮着一片蓝蒙蒙的烟。榻上坐着一名老相的妇人,让十来chuáng被子垫着背。她身前放着小桌案,桌案上有文房四宝,一本佛经翻开,大概正抄佛经。另有一名慈眉笑眼的婆子伺候在侧,给妇人捶腿。
节南轻轻一福,“见过大夫人。”
刘氏yīn沉盯着节南青瘦的模样,见她果然如仆妇形容,病怏怏,光剩骨架子,应该威胁不到雪兰的婚事,稍稍安心,面上却不假辞色,“不懂规矩的东西,既投奔别人家里,初见母辈也不行跪礼。”
节南丝毫不在意,笑眯眯坐到榻沿,对上刘氏yīn冷的目光,眸子湛湛,“大夫人说笑呢。如今臣对君都不用跪了,更何况平常百姓家里。而且大夫人外头摆观音,里头抄佛经,一瞧就是要做菩萨心肠的。大夫人抄得什么经?可需我帮忙?我虽不会抄字,以前学画过千手观音。”
刘氏竟让节南几句说懵了,一时无话刁难。
刘氏身旁的婆子就道,“表姑娘刚从哪里回来?”
刘氏想起正事,面色狠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扮作我儿雪兰,到畅chūn园与林侍郎次子相看去了。”
节南大方承认,“正是,姑丈为了长姑娘,也是煞费苦心。也请大夫人劝劝长姑娘,让她早日回家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可是哪有多少父母不为孩子着想的呢?要是大夫人实在不放心,改日请林二公子来家里一趟,您亲自瞧一瞧。我今日虽只是远远瞧了个人影子,但觉风度颇佳,姑丈挑人的眼光应不错。”
刘氏眼珠子凸出,冷笑连连,“看你长得一副晦气相,想不到能言善道,就靠一张嘴也足够骗倒不少男子了,我差点让你哄过去。你今日敢冒充雪兰,明日就敢弄砸雪兰的终身大事,也许借雪兰的好名声替嫁了!我无论如何不会任你们胡来!”
节南垂下视线,看着刘氏右手褪下左手腕的一串玉佛珠,语气淡然,“大夫人误会了,不过我也确实不该多言,哪怕当真一片好心。”起身再一福,“大夫人保重身体,我改日再来看您。”
节南转身要走。
刘氏喊,“站住,我都还没教训你,你往哪儿去?”
婆子就扑了过来,速度竟比节南预料得快,左手爪的指甲又长又尖,冲准节南的脸。
节南心想,额头已经破了相,脸上再落下鬼爪印还不要命?她立刻抬起脚,似慌里慌张,不小心踹到婆子的肚子。
踹完之后,节南仿佛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什么,“这位老妈妈没事吧?我家乡山多蛇多,小时候撒丫子欢跑,见蛇就踹,长大怎么也改不过来。您刚才突然过来,我一时慌神,当成蛇头了。”
那一脚,不会留痕迹,只会让婆子躺上半个月,找大夫也顶多当作妇人病,以为年纪大了病事多。
婆子捧肚,蹬蹬蹬退坐回榻上,傻翻白眼,只觉闷疼得站不起来。
挨踹的都不知道其中名堂,刘氏就更看不出来了,骂道,“野丫头把这儿当山沟,没教养的破烂货,跟你姑母一个样。从今日起,我住回正院来,就是要拿回本来属于我们母女俩的位置,不教训你,如何立威?来人,给我撕烂这臭丫头的嘴。”
节南惊恐,转身跑出去。
外屋俩姑子没动弹,但等节南跑入院子,那几个壮妇就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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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引 开撕致敬(月票180加更)
节南当然不是真惊恐,既然说过自己是山里丫头,便发挥撒丫子欢跑的本事,绕着院廊,花圃,大树跳来跃去,搞得壮妇们晕头转向,更甚者互相扇耳光。
孙婆子守着门,喊道,“死丫头,总有你乏力的时候。”
节南没乏,只是轻松爬上了树,借树枝一弹,落在墙头,跳出去,临空暗道解药真真好。
这一落,却正正好好,就在桑浣面前。
桑浣身后立着看直了眼的浅chūn浅夏。
桑浣刚回府,还没收到刘氏qiáng占正院的消息,看到节南这么出现,心知不对,皱起眉头,不悦地问,“你怎么回事?有门不走,跟野丫头似的。”
墙不高,以节南练过功夫的身体底子,攀上跳下皆不难,所以桑浣也不疑心其它。
“姑母,大夫人搬回正院住了。”作为小辈,告状是不可耻的。
桑浣一愣,随即眸里闪起狠光。
节南看在眼里,又道,“大夫人以为,姑母您让我扮成长姑娘和林二公子相看,是为了把我嫁出去,或者弄坏长姑娘的名声,恼着要教训我。我觉得冤枉,没法不跑。”
院门开了,以孙婆子为首,一连跑出好几个手提棍棒的妇人,看到桑浣稍愣,却也无惧色。
节南暗道刘氏这是要撕破脸啊!为什么呢?仗什么呢?还是要让小柒来看看刘氏,是不是装病?
桑浣到底在赵府十年了,眉头蹙完就冷静下来,“你们这是作甚么?”
孙婆子嘿笑,“二夫人回来得正好,大夫人今日搬回正院了,二夫人赶紧请安去吧。”
桑浣面色温和,道声好,对节南又道,“六娘,你也随我来。”
节南心里不由腻烦,也不知道桑浣打什么主意,怕自己给她当枪头使,到时躲不得逃不掉的,代之受罪。
“姑母,我身子不适。”
孙婆子一听,“哟,我还以为表姑娘敢对大夫人不敬,因为不是真亲戚,却原来是连亲姑姑都收服不了的脾气,恁地了不得。身子不适?适才表姑娘蹦得跟猴子似的,可一点儿都瞧不出不适。”
桑浣冷瞪节南一眼,“让你来就来。这里是赵府,不是你自己家,可以随便撒娇任xing。”
节南只好跟在桑浣身后,又回到刘氏榻前。谁让她扮得是桑浣的侄女,而不是老娘呢。她忍,总行了吧?
让节南踹一脚的婆子,此时内伤还未完全发作,脸色不好,尚能坐得起来。
刘氏看到桑浣立沉脸,再看到节南,正好指桑骂槐,“上梁不正下梁歪,目无尊长的野姑娘,心术还不正,如何使得!”
桑浣明白得很,“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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