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刚才进来时,看她一袭白衣便想到了家族罹难时的明萨,原来她们的眼中都是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的故作坚qiáng。
木柯儿见顾庭如此慷慨有礼,眼中都生出赞赏的光芒,既然顾庭要求了她便没有推脱,而是欣然同意带顾庭一同回去拜祭祖父的陵墓。
顾庭便对将士吩咐一番,然后取来焦尾琴随了木柯儿策马而去。
……
来到音痴大师的陵墓前,顾庭将焦尾琴郑重的取出来,jiāo到已经有些泪眼婆娑的木柯儿手中,木柯儿一手捧着琴,一手忍不住抚摸着,似乎是在替祖父爱抚着他最向往的爱物,不知她此刻心中多想念以往与祖父相伴的岁月。
以往外祖父抚琴之前都会很讲究的沐浴更衣,点上香柱。他总是念叨着焦尾琴属古琴之中的最上品,造型jīng美,音色圆润,音质细腻,丰富幻变。
若不是前十余天他实在病重,难以再继续支撑,不然他真想撑着最后一口气等这菀陵的青年过来,为自己带来这焦尾琴。
此刻木柯儿双腿盘坐,将焦尾琴放在腿上,神qíng庄重娴静,纤纤细手左手拨动琴弦,右手按弦取音,一看就是深通音律之人,对音准的把握十分谙熟。
一曲通透,琴音幽幽。
时而如同chūn雨晨露一般点点滴滴,水滴石穿,雨溅qíng飞。
时而如同飞雪摇曳身姿入得窗来,片片皎洁,瓣瓣轻鸿。
chūn雨柔qíng,冬雪孤洁。
随着木柯儿的琴音,顾庭已经不经意就被带进了她的心境之中,走进了那个由她一手营造的梦幻之境。
顾庭能够感受到她的qíng绪,能够猜测到她想要表达的言语。
她是多么怀念以往被外祖父照顾长大的日子,是多么后悔以往没有多陪陪祖父,耐心听他教诲他最引以为自豪的琴乐,此刻所有都成追忆,自己只能靠着这单薄的技艺来为他演奏,他生前最喜爱的曲子。
此刻这个清丽秀雅的女子面容,被这琴音缭绕着,竟更多了几分空灵之意。看的顾庭全然忘神。
“将军,柯儿谢过您借琴之恩,不知何日可报得恩qíng,就此拜过。”顾庭还在晃神之中,那琴音已经消散在空dàng的气流之中,木柯儿已经起身捧着琴,对顾庭深深一拜。
顾庭忙伸手对木柯儿还礼:“姑娘,使不得,在下也并未做什么,怪我来迟一步,不能让尊祖父生前亲闻此曲。”
“将军言重了,祖父已经听到了这绝妙华畅的音质,”木柯儿眼角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她笃定的对顾庭说到:“刚刚我弹奏之时,祖父对我说,此刻他方才安心走了。”
顾庭看着木柯儿坚定的眼神,见她似乎因为音痴大师如此说法而显得释怀了些,便也心生安慰。
第一三八章 巨商木府(上)
见到木柯儿释然一些,顾庭也宽慰的笑了,这瞬间无声的气氛,让木柯儿的心跳有些莫名加快。
这突然的心悸让木柯儿一瞬间感到从未有过的欣喜,也是那一瞬间又体验了一些忧伤,仿佛心路已经悄然走过了千万里……
于是她迫不及待的打破了这沉默,一面将焦尾琴jiāo回给顾庭,一面说到:“祖父生前收藏有多种上古乐具弦索,将军是否乐于前往一看?”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木柯儿心中已经能够确定顾庭必然是答应的,自己抚琴之后见他一副痴醉的神态,便知他与祖父对琴曲的痴爱不差毫分。
况且之前的信中,明萨便说过这将军对乐律十分热衷,所以他必然会想要去看看祖父收藏的那些宝贝。
果然,顾庭眼神中露出惊喜的神色说到:“冒昧拜访贵府,若令尊令堂不嫌晚辈唐突,在下十分欣然同往。”
听完这句话,木柯儿的眼中现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幽怨神色,但她瞬即一挥而去,对顾庭说到:“怎会,将军是我家祖父知音,是我们的贵客才对。”
顾庭便笑了说到:“叫我顾庭便好,不必如此见外。”
木柯儿点点头回到:“好啊,你也不必老称我姑娘,叫我柯儿就好。”
说着两人已经跃马而行,向着不远处的木府行去。
路上并行,顾庭向木柯儿询问:“姑娘可是从小便受音痴大师的乐调教导?刚刚听姑娘的琴音,如同穿花蝴蝶,迤逦清绝,实乃顾庭之幸,很久没有听到如此良音了。”
木柯儿在马上不好意思的一笑,顾庭以为她是腼腆于他的夸赞,于是又说了一句:“顾庭是真心赞许,绝无虚夸。”
木柯儿嫣然回到:“让将军见笑,我自小刚好与将军说的相反,祖父生前关于音律的教诲我从无耐心听取,如今他不在了,我方知自己的不该。”
这样说着,到了后半句,木柯儿的qíng绪又低落下来,陷入了音痴大师的过世中。顾庭便细致入微的察觉了,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不过他在心中默默想,若真如她所说,她没有深研于音律多年,刚才居然能弹奏出让自己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乐曲,这才是音律上的天才,绝对的天才,qiáng过自己这样的凡人太多。
顾庭想着,看向木柯儿的侧脸,仙容姿色,柔美中带着倔qiáng的高贵,这女子竟是一位音律上的天才,实在是令他觉得敬佩。
木柯儿心中却是想着,从小自己非但没有认真听过祖父教导音律,反而一直被父母亲教导如何经商,如何赚钱,不过这些事她没有对顾庭说出来。
也许是因为还没有那般熟识,也可能是因为她不想让这位满月一般的将军看轻了她,一个小女子竟深通经商谋财之理,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一身铜臭味。
……
来到木府,只见这是一路过来顾庭见过的最大府邸,这木府的豪华和广阔甚至可以与乌孙国的主宫相比拟。
看来这木府是乌孙国数一数二的贵族势力,这让顾庭着实有些惊讶,如此权贵之家居然出得像音痴大师一般的音律痴人。
而且从木柯儿的身上,顾庭也看不到一点贵族千金的娇贵之气,反倒是坚毅谦和,实属难得。
木柯儿下得马来,就在她下马的瞬间,已经有三个侍从从府门内跑出来,将她和顾庭的马牵走,还有个侍从上来要接走顾庭背着的焦尾琴,顾庭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侍从的热qíng说到:“不用,这个我自己来。”
木柯儿回眼看了顾庭一眼,忙反应过来这可是顾庭将军的宝贝,岂是随便让人拿了的,便对那侍从吩咐一声,让他下去了。
请顾庭入得府中去,只见这木府中的玉柱金梁,奇花异糙,竟不是一句富贵豪奢可以形容,放眼看去,每处细节的布置都称得上是金玉锦绣。
看得出木府之人不仅富贵,而且还懂得品鉴,所置所饰都十分讲究,很多摆设都是用jīng木雕制而成,豪华之中透着自然,jīng致之度把握的刚刚好,不会用满目的奢侈令人生厌。
这样的装饰和点缀在菀陵也是少见的,顾庭暗自赞叹到,从小随顾家长辈出入过菀陵几乎每一所贵府,看过无数jīng装圣品,但这木府竟然能给自己这么大的惊讶,足见木家确实是非同一般。
顾庭这么想着,已经随木柯儿走进了前堂,木柯儿请他在堂前坐了,很快便有侍女捧了茶具来,为顾庭烹茶。
顾庭虽然礼貌的品着香茗,但心思早就飘到了木柯儿所说的音痴大师收藏的上古乐器之中。
木柯儿也是聪颖通透之人,一看顾庭的心不在焉便猜到了几分,于是开口道:“顾庭将军若不嫌小女唐突,此刻便随我前往祖父的收藏室吧。”
顾庭一听,此话刚好甚得他意,忙将茶杯放下案上说到:“烦请姑娘带路。”
木柯儿不禁笑了出来,这将军还真是音痴之人,看来他也能配得音痴大师这个名号了。顾庭见她笑了,便知道自己着实失态,也慡朗的笑起来。
这一笑,让两人之间刚刚相识的生疏在慢慢化解,但从小规矩的教养,让他们都还客气的称呼着彼此的敬称。
来到音痴大师的收藏室,顾庭更是惊喜异常,如获至宝。
只见那满屋jīng藏的一架弦索皆为jīng品、孤品,有江南边缘地带流传的牛腿琴,有北地喜爱的火不思,有绝美的雁柱箜篌,有柳琴,有伽倻琴,当然更有西域最宝贵的古传热瓦甫。
热瓦甫外形匠心独特,上半是细长琴身,顶部弯曲,下半是半球共鸣箱。热瓦甫音质响亮,音色鲜明,清澈明晰,表现力丰富异常。
顾庭一件一件细细端详着这里的每件器物,有些jīng巧的都不忍用手去触碰一下。
木柯儿看着他十分满足的背影,心中顿生一阵安慰,若是此刻是由祖父引着这青年进来欣赏,他们二人一定会热烈的讨论起来,讨论着古音,相互激发着来制定古调,甚至能即兴创制出许多阳chūn白雪的新曲。
第一三九章 巨商木府(下)
“顾庭将军,你若有十分喜爱的便可带回去,这些乐器在你们眼中是宝贝,在我们手中却失了价值。若能让你带走,也算是让这些器物找到新的主人了。”木柯儿说到。
顾庭转头看向木柯儿,见她说的真诚,没有一点寒暄之意,便知她此刻又是在追思音痴大师。
“这如何使得。”
“不要紧的,这些我可以替祖父做得主。”
木柯儿说着,心中又埋怨起父母来,他们一心都安在他们的生意经上,祖父的灵堂之期过后,便都匆匆启程照顾生意去了,家中就剩她一个守着祖父还未走远的魂灵。
他们一肚子满脑子的经商谋财之道,连母亲也那般痴狂于商贸,竟丝毫不像是继承了祖父的清风雅致血统。
自木柯儿记事开始,父母便一直忙于与鼎界的通商之道,有时会前往鼎界远离家乡,有时虽然身在西域,但也忙于府外事务不回来。
虽然对自己也不算忽略,但对她的教育几乎是以经商为主,家中仍是时常只有祖父和她两个相依相伴,虽有花不完的钱财,却缺少了人气的兴旺。
而且祖父还对木柯儿说过,她的家原本不在西域,而是来自于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是鼎界吗?是青城吗?木柯儿也多次问过,但不论是祖父还是父母都从未给过她答案。
作为小孩子,一面觉得自己的故乡不在这里,一面又时常得不到父母的陪伴,所以木柯儿从小就是缺乏安全感的…
“还是让这些上古孤品在这里陪着音痴大师的英灵吧,这些弦索在下有生之年有幸一见已然足够。”顾庭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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