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红地耳提面命地,彭白坊明里暗里也提点过毕荣,这风月之事,不能太当真!昭哥儿生在这胡同里,他身子就不会是一个人的!毕荣起初似乎还听得进去,尤其闹着赎身那次,终是做了让步。并且,昭哥刚刚掌事,这京城里虽然早先就满城风雨地传着他,乍一露面,众人也要矜持一下,摸摸他的底。
可昭哥红得一发不可收拾,招的人是越来越多,渐渐地,也放肆起来,毕荣这脸上可有点挂不住!就拿今天来说,本来因为祭天祭祖的事,彭白坊也忙得焦头烂额,毕荣却非得拉着他去“秋海堂”打茶围,他心里便明白,这是和昭哥儿闹了别扭,扯着他去圆场呢!
第31章
虽说红地不在京城,彭白坊也来了几次,并不特意找人伺候,只和雪卿逗趣儿唠嗑,喝点酒,听听小曲儿。雪卿深谙彭白坊和红地的关系,这些年也渐渐明白,彭白坊对翰林风月之事,并不格外热衷,不似有些恩客,跟虎láng一样迫不及待。他似乎只对红地动心,对待红地,是很有过一番心思,但似乎又明白红地的心不在他身上,外头看来,似也释然,不象二爷时不时争风吃醋。
彭白坊在官场上风声水起,也是这六七年的事,靠的是一件抄家的大案子得了皇上的信任,而帮他拿到秘密证据名单的,正是当时风月场上红极一时,人脉甚广的红地。彭白坊得意之后,“秋海堂”自然成了他支系的“据点”,随着他门派渐长,利益瓜葛牵扯得越来越大,求名求利的都通过讨好红地和“秋海堂”,来打通彭白坊的关系,官场坊间传来传去,这“秋海堂”就是彭大人的后院儿!
向来他若打算来,托关系谒见的,总是络绎不绝,但今夜因来得突然,并特别嘱托不要张扬,甚至也没去平日里常包的房间,只拣了个僻静的,要了点酒菜。雪卿到的时候,屋里安静着,除了他和毕荣,还坐着两三个便服的官员,是素日里常来和他“打茶围”的,但今夜似无风月之心,小官儿小唱儿一个也没叫的。按照官衔尊贵,彭白坊和毕荣自是要先请安,雪卿客气规矩,显得生分,让毕荣脸色变了又变。
“这样岂不是太冷清?怎不叫人来唱唱?”雪卿挑彭白坊身边的位置坐下来。
“今夜无须笙歌,我只是有些话要问昭哥儿。”
“彭大人直说便是。”雪卿眼睛看也不看毕荣,心里却能猜出此时他必是如坐针毡。
“红地儿离开可是有段日子了,可有书信传来?”
“时有书信口信往来的,”雪卿边说,边给彭白坊斟了酒,“游山玩水自是逍遥自在,不过前些日子病在扬州,说是染了风寒,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哦?那可是二爷照顾不周了!”
“出门在外,爷身子骨又斤贵,免不了的。这几日就要到京,回来可以好好修养。”
彭白坊沉默片刻,jiāo代身后的同僚,回头记得叮嘱京畿附近的驿站多加留意,那几人纷纷应了。余光一扫,正见毕荣横眉竖目地盯着他,才想起此行目的,心中有数,也给雪卿斟了一杯。
“来,我们为红地平安归来,gān几杯!”
他深知雪卿酒量远不如红地,近日据说身子不好,又吃着药,怕是要戒酒ròu,今夜三两杯,怕就要招架不住。但既然六爷要寻机会做护花使者,总要昭哥儿遭点儿罪,于是也不顾毕荣如何瞪他,几乎迫着雪卿陪他喝。
雪卿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总是不多,而且,心里确实和毕荣置气,也觉辛酸委屈,失了分寸,不一会儿功夫,脸色渐差,微有急喘,胃里翻江倒海,很不舒坦。
“各位尽兴,今晚酒菜算雪卿请的!”他勉qiáng支撑着说,“雪卿先告退了!彭大人,爷一回来,我便寻人给您送信……”
雪卿想站起身,双腿却发软,眼前一黑,跌入熟悉的怀抱,耳边却传来彭白坊的话:“看我这没眼力见儿的!昭哥可得保重,这……还是麻烦六爷送送昭哥儿?”
毕荣哪用他再说,伸臂将雪卿横抱起来,朝外就走。雪卿迷糊着,任他抱着到了后院,清风一chuī,人略清醒,想想日前这人胡搅蛮缠,几天来害得他心神不宁,眉目间都是愁苦之色。回到屋里,吐了两次,还是不能消停,请大夫来,又灌了些汤药,昏昏沉沉折腾到两更天,才渐渐睡去。
早上醒来,已是日上三杆,身边尤有热气,却不见人,雪卿摸了一把,有点恍惚,怎会记得昨夜是睡在他怀中?庞姨进来,见他睁着眼发呆,迎着笑脸说:“爷,您可醒了!昨晚折腾得凶了,六爷守了您一夜都没合眼,刚刚出去,在外头洗脸呢!”
还不待雪卿说话,外头的毕荣听见庞姨的声音,大步走了进来:“醒了?还难受吗?”庞姨识趣地出去,随手放了帘子,关上门。雪卿见他犹见水气的脸上挂满关切之色,心中暖流激dàng,扭了头不说话。
毕荣自知理亏,叹了口气:“我那日喝多了,口无遮拦,不是成心气你。”
“是不是心里话,你自己有数,我……”
雪卿顿了顿,还不知如何说下去,就见毕荣浑然不顾地扑将上来,碾住了他的唇,冰手伸进被子里,上下其手不说,更开门见山地捕捉住雪卿的要害。
“你……你这是gān什么?”
“几日不见你,想得紧,一番心思来找你,你何苦再làng费时光念叨我?”
毕荣驾轻就熟地解了雪卿中衣,在他身上激动地亲吻起来。晨间的身子,本就敏感,哪经得起他的挑逗?雪卿只觉得yù火焚来,也不理会身上病后的疲惫,缠上毕荣。
激qíng深处,毕荣想起怀里身体多少人觊觎,不禁还是动了气,狠狠顶撞几下,疼得雪卿冷不防呻吟出声,便明了虽是表面原谅了自己,毕荣心中芥蒂其实并未曾根除,想到此,也难免凄凉,也不想再与他làng费唇舌,唯独暗自潸然泪下。
梁红地回来,北方也近暮chūn,沿路舟车劳顿,风寒拖着没好利索,人脾气也臭。看得出一路照顾的江道远也是累得形容憔悴,但两人jīng神都不错,尤其江道远,无比满足高兴的模样。
早在路上已经听说陶荆开堂子的事,回来自是要问问雪卿的打算。雪卿倒是格外闲适,似乎并没把那麻烦jīng放在心上,红地由衷喜欢雪卿这份傲气,也没怎么碎嘴念他,雪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要不心软,未必斗不过陶荆那贱人。
雪卿和陶荆重逢,是在彭白坊官邸的堂会上,刚换了轻便夏服,雪卿一身轻盈地出现在浓墨重彩的锣鼓喧天之中,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座中贵客有人道貌岸然,有人故作清高,却都在心里啧啧称赞。彭白坊再不识相,也不至于把陶荆请来和雪卿碰面。
陶荆是客人带来的,那位客人正是近日风头甚健的祝新棠。这两年,祝新棠因得到相爷的大力推荐,很得皇上赏识,官运亨通。即使和彭白坊并无甚jiāoqíng,但因为相爷也在宴请名单上,这种场面还是要敷衍一下。雪卿只觉得这人分外眼熟,仔细一想,心中顿时冷冽,他不就是那个“三年不中”?
相爷一到,这各路神仙立刻收敛,刚才还围在雪卿身边,蜜蜂一样阿谀奉承的人,都纷纷去请安了。雪卿和陶荆终是风月之人,离相爷远远的,这时恰好落了单。
“昭哥儿可是越来越水灵了!”陶荆说,“哟,看我这嘴,不会说话,现在是‘爷’了!”
雪卿含笑看了看陶荆,似乎两人之间并没发生过拯救和陷害的戏码,也不去追究陶荆话语间的嘲讽,淡淡说了句:“荆哥儿可是见老了呢!”明知这一行,是最怕被人嫌老,雪卿也没给他面子,“听说最近买了好几个面相好的,怎么没带出来晒晒?”
这种场合,岂是一般小官相公想来就来的?就算是陶荆,也无非借了恩客的光,雪卿这般直指出来,明显就是找刺儿,往陶荆痛处戳,“试chūn堂”虽然生意不错,可如今陶荆在京城的名声名气,是远不如雪卿的。
陶荆心里气得鼓鼓,恨不得撕烂雪卿那张脸,但他混得油,表面依旧云淡风轻:“面相再好,也没法和昭哥儿比呀!”
“来日方长,荆哥儿慢慢找吧!”雪卿说着随意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远远看去,彭白坊正在和相爷窃窃私语,相爷似乎朝他这头看了一眼。雪卿此时的心思都被那“三年不中”填满了,他和陶荆,是什么时候绞在一起的?难不成他就是陶荆背后的靠山?按他中状元的时间来看,在京城的根基未必真能那般深厚……雪卿越想越远了,祝新棠,这人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儿啊?
来不及在祝新棠的身份上周旋,几日后,彭白坊匆匆派了人给雪卿传了信,说初五晚上相爷会到“秋海堂”来。这无疑是个惊人的消息!雪卿知道相爷与彭白坊其实并非一帮,而且传说相爷并不好翰林风月,所以虽然彭白坊千方百计巴结,相爷却从来没来过“秋海堂”。
说给红地听,红地也面色凝重,总觉得这其中多少曲折,是暂时看不出的,为难,但也没办法,开门做生意,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忙吩咐下去,狠劲儿地准备吧!
第32章
隔天,钟先生来,给红地扎了针,坐在一边写方子。本来闭目养神的红地,突然问了句:“先生,我出门这段时间,雪卿身子如何?”
钟先生与红地相知多年,这话一问,他便明白其中深意:“昭哥儿身子不如之前,多是郁积于心所致,并非外力他事所为。”
“他如今……”红地在钟先生面前总算收敛,没将那话说出来,只暗示地说“给他的写的方子,可要调整一下?”
“红地放心,昭哥儿的身子,我会照顾周全。”钟先生起身回到chuáng边,收了银针,“倒是你,这一趟舟车劳顿,虽只是风寒,也要好好调养,切莫落下病根。”
正说着,听见外头脚步声响,江道远的挺拔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江道远办货回来,要向家中jiāo代的事宜甚多,但因为红地的病,总惦记着,每天城南城北奔波,也还是要过来看看他。和钟先生说了会儿话,又吩咐下头封双份红包,送走他,这才坐在红地身边。
“相爷的事,你在外头可听说?”红地小声问他。
“他要来的事?没听人提。我还真不知道他也好此道!”
“好不好的,现在也看不来,忽然说要来,我怎么总觉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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