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白坊没跟你jiāo底呀?”江道远提这名字,心里就发酸。
红地正在沉思,也没留意他话语间透露的醋意,只应付说:“怕的是他也不知底细……他攀附相爷有几年了,相爷都是半冷不热,如今这唱得可是哪出?”
“哼,如今可顺他的心了!总算给他巴结上!”
红地这才觉察,不禁苦笑:“你俩生怕我活得长,是不是?轮番儿地气我!”
江道远无赖地往红地身上蹭了蹭:“呸呸,你这人jīng,没个三五百年不够你折腾的!只怕我前脚咽气,你后脚就钻彭白坊的chuáng上去!”
红地又急又气,狠狠拧了他一把:“你怎么不去死?”
还没骂完,就已经被江道远抱了满怀:“我哪舍得你啊!”
两人就那么抱在一起,在下午温暖明媚的阳光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道为什么,红地竟觉得如此光yīn,比激qíng澎湃时还要让人留恋,难得的宁静致远,难得的默契隽永……好似两人已经结合在一起。
红地风月场里摸爬滚打多年,自是明白不管相爷此行真正的目的如何,他看上雪卿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什么不好翰林风月,不过是故作冠冕堂皇,博得清名而已。钟先生的意思,就是他不在这段时间,雪卿并没失身给谁,虽然他已经出来一段时日,可真正睡过他的,只有毕荣一人。雪卿对毕荣的感qíng,红地虽摸不太透,但多少有点底,他年纪还是小,容易动心,况且毕荣对他,确实一往qíng深,连皇上的指婚都敢推的!
可彭白坊早上就让人和他chuī过风,他巴结相爷这么多年,这次势在必得,若相爷要雪卿,是定不能回绝的!这多少让红地有点为难,若雪卿不肯,可怎么办?怎么说他如今也是当家的,自己不能bī迫他接客。有些客人可以打走,有些可以骗财,有些可以玩弄,有些可以婉拒,……可有些客人,是不能得罪的,这道理雪卿可能明白?
雪卿的马车出了城门,停在一片杨树林外,三郎掀开帘,对他说:“爷,到了,六爷已经等着您呢!”
他低身,扶着三郎的手跳下马车。初夏,遍地野花开得豪慡,不远处马上风姿飒慡的身影,正是毕荣!晴天旭日下,越发显得年轻俊朗,举手投足都是卓然贵气,雪卿不禁怦然心动。毕荣见到他,催马过来,身后的随从牵着另一匹白马,那是给雪卿准备的,两人约好今日一起在城外踏青。
见毕荣如此好心qíng,雪卿便猜相爷要驾临“秋海堂”的消息,并没chuī到他耳朵里。这也不难猜,彭白坊自然不想把事chuī给太多人知道,相爷改了主意,他便空欢喜一场,而且他极可能是故意瞒着毕荣……其中原因,雪卿自然清楚。雪卿也不想这些烦冗愁绪影响了两人踏青的心qíng,如此旷阔天地,皓朗乾坤,不妨纵马奔驰,莫要辜负了这难得千斤难买的好时光吧!
穿过旷野丛林,马蹄声迟缓下来,野花满径的小路上出现毕荣和雪卿并驾齐驱的身姿。鸟鸣声里,不时传出两人话语间的低笑,甚是融洽和睦。
“节前额娘去法源寺还愿,说那里的丁香开得极好,可惜这时是过了节气,明天带你去赏!”毕荣触景生qíng。
“我也听人说过,”雪卿答到,“石雀胡同那里有家叫‘异馥斋’的香料铺子,专门去那里采撷丁香的。江家二爷送过爷几只,挂了一伏还是很香呢!”
刚说到这里,雪卿发现毕荣脸色沉了,似乎有点不高兴,心下盘算你这大爷,我又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您不痛快?于是笑着哄他问:“好生生,拉长脸做什么?我说错话了?”
毕荣有些吞吐:“真是没有二爷想不到的花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香包,递给雪卿:“这也是法源寺丁香做的香饵,本来以为新鲜东西送你玩儿,怎知道这点子二爷早就用过!”
雪卿接到手里,宝蓝色的上等好绸,做工极端jīng致,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绣出的俗品,单放在手心里已经香气袭人,在角落里,细细绣着几个小字:“月昭昭,卿如雪。”qíng不自禁地红了脸。
“收着吧!我总能找出二爷没用的花招!”毕荣对他说。
雪卿抬头,笑靥如花,喜悦回他:“二爷缠了爷这么多年,心思点子用了多少?哪是常人三两年赶得上的?你呀,就自讨苦吃吧!不过既是你送的,自然格外不同,依我看,比二爷送爷那些的都要好!”
毕荣给雪卿的话熏得陶然,伸手过去拉住他,又倒出右侧的马鞍让雪卿踩着,手上一用劲儿,雪卿轻盈一跃,两人便坐在毕荣的马上。毕荣从背后拥抱着雪卿,在他耳边亲了一会儿,呢喃地说:“你是我的,雪卿,你是我一个人的!”
初五晚上,“秋海堂”几乎闭门谢客,留着整个场子迎接相爷,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当天早朝,据说万岁爷大发雷霆,一帮人都给关在御书房面壁思过呢,哪还敢有出来取乐的心思?消息传到“秋海堂”,梁红地冷笑着唾骂了一句:“他们也有今天?活该!万岁爷就该剪了他们的根,留在宫里当太监才好呢!”
那之后也没什么动静,直到快十五的那天,彭白坊派人接红地出门赏月,他有处格外安静的院落,偶尔和红地在那里厮磨个下午。花前月下,两人同饮,彭白坊这才和红地说,相爷估计是对雪卿有意思,这几天就想接他去相府做客。
红地有点不高兴:“你别以为你能糊弄我,说吧,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彭白坊咳了咳,凑到红地儿耳边说:“有人暗中要替胡家翻案!这事无论如何要把相爷拉在我们这一边儿!”
红地一听,楞了。
第二天用过晚饭,雷电jiāo加,整条胡同空点红灯,门可罗雀。前头院里闲散的小官小唱儿,三五个凑成一伙,玩得起劲儿,也不觉得无聊,见雪卿来,忙都起来请安。雪卿并不怎么太管,只让他们继续玩,就朝后院裴玉亭那里走了。红地也在,正和玉亭下棋,见他来了,笑着揶揄:“哟,爷今儿晚上有空啊?”
“您就拿我取乐子吧!”雪卿不气反笑,说着坐在玉亭身边儿,看着桌上的棋局:“您再不好好下,又要输给裴爷了!”
“身上挂了什么这么香的?”裴玉亭在雪卿身上闻了闻。
雪卿解下毕荣送他的香包,递给玉亭看,玉亭拿在手里,看着“卿如雪”的小字,仿佛看见毕荣明亮的眼,暗暗叹了口气,又给雪卿系上。红地儿也凑上前,瞧了一眼,说:“哟,六爷这心思哦!”
说完坐回去,继续下他的棋,琢磨半天,忽然又说:“听说你前些日子见过陶荆,那下作坯子过得如何了?”
“活得人模狗样的呢!”雪卿见红地那一步,直叫,“爷,你这般走,是要输定了!”
“输就输,我乐意!你滚一边儿去,观棋不语真君子!”
“您可没教我做过君子!”雪卿虽这么说,还是朝旁边撤了撤身,索xing跪在玉亭背后,给他捏肩,“祝新棠这人爷可听说过?他俩一块儿呢!”
三人正聊得热闹,三郎在外头叫雪卿:“爷,您出来一下?”
“什么事儿进来说吧!”雪卿没动。
三郎果然急步小跑进来,对他说:“相府的轿子在外头等您了!”
如同五雷轰顶,雪卿顿时僵住,他自是明白,那顶轿子是要接他去相爷chuáng上的。
第33章
闪电撕开夜空,轰隆隆一阵惊雷,瓢泼大雨又至。空巷尽头疾行来一辆马车,绕过“秋海堂”依旧挂着灯火的正堂,停在后巷偏门那里,三郎利落地跳下车,先上前拍了拍门,里面应了声,听起来是贴身的小厮。见嘱咐他的没忘,三郎放了心,才又回到车前,掀开帘子,将雪卿抱了出来。进了门就是雪卿的院子,庞姨已经在等,借着黑灯瞎火,匆匆地进了屋,怕让杂人看到。
“烧些水,爷要净身!”三郎对庞姨说。
“知道,都弄好了啦!”庞姨将chuáng上的被褥铺开,“你帮爷更衣,我出去瞅瞅。”
庞姨是怕值夜的老妈子看见,明日里碎嘴给说出去,总得提点提点,她刚要出去,三郎对她说:“麻烦庞姨弄些安神汤来,怕爷要睡不着!”
雪卿牢牢抓着三郎不放手,脸深深埋在他怀里,三郎无奈,顺着他躺下,紧紧将他抱着,哄了一会儿,仍不见他放松,在他耳边说:“爷,喝了汤药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雪卿抖得跟风筛叶儿一样,就是停不下来,也没话,这让三郎有点担心,他跟了雪卿这么多年,没见过他这样,一时有点摸不清,也不知相爷是不是伤了他,又或者伤到什么程度。这时候热水,汤药都弄好了,庞姨又走进来,使眼色询问如何,三郎摇了摇头,如今就只有弄睡他,再慢慢来。
“爷,来,把这喝了。”他手上用了点力,转过雪卿藏匿的脸,一边儿端着药的庞姨也吓了一跳,脸色青白,半点血色儿都不见,惊恐的大眼黑dòngdòng的没神采没人气儿。她算算时辰,这大半夜地折腾下来,相爷若不是什么温柔之辈,加上爷这多少还清高孤傲的xing子,也难怪折腾成这样了,不禁担忧。
三郎几乎是将那药汁qiáng灌下去的,拿被子层层裹了又抱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怀里的人睡过去,眉头依旧皱着,双睫却是湿了。三郎见状,心如刀绞,回身见庞姨已经将沐浴的东西都弄好了,伸手解开雪卿的衣服,胸前累累的都是痕迹,触目惊心。
从里到外洗gān净,折腾到天亮,怕汤药力浅,睡不实,庞姨又点了宁神的香烛,这么迷着哄着,总算睡到快点灯才醒,脸色恢复了些,不似昨夜归来时的无神,送上来的清粥也喝了几口,可依旧不吭声,冷冷的,跟换了个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他在盘算什么。
雪卿睁开眼,昨夜发生的种种跟场大梦一样,素不相识的人,无法掩饰的夹杂着鄙夷,垂涎,和流连……血ròu,xing,和尊严,如风中残絮,齐刷刷破败。从他跨入“秋海堂”的门槛的瞬间,从爷扬指端起他的脸,从第一次教他如何取悦那些冰凉的玉势……从他初见毕荣踯躅的回身……从毕荣温柔进入,呢喃“卿为荣恩……”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韩雪卿,是命里注定要走到这一步的,他这一辈子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心肝肺肚子里一顿乌糟糟的乱疼,却也不知究竟为的是哪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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