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胡同_晓渠【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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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地说晚上找雪卿有事谈,打点了琪珠在前头看着,琪珠人憨厚,也没多问什么。红地故做轻松地到了雪卿的院子,见三两个嬷嬷凑在角落里jiāo头接耳,脸立刻甩长了,对庞姨说:“把这院子里的嘴都给我管紧了,谁敢嚼舌根,就把她的舌头割了喂狗!”

  雪卿似乎算准了他会来,也没打招呼,只轻轻瞄了他一眼,红地当然知道这会子雪卿心里是怨恨他的,昨天晚上自己虽没bī他什么,但有时候若是别人qiáng迫的,总还有些借口给自己个台阶。雪卿明明推不了,却还得伪作自愿,才是要他命的症结呢!

  “我现在跟你说什么都白搭,这事儿得你自己想开!”红地儿在他身边坐下,无端端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跟破烂儿一样。可这么多年过来,再回头一看,也没什么!这世道,谁不活得跟破烂似的?”

  “爷,这其中道理我明白。我,我没怪您。”雪卿狠压着心里的qíng绪,没透露,“但有些事,您不能瞒着我。”

  红地心里一惊,难免无措,他抬头略了雪卿一眼,这孩子心思越来越深,不好对付了:“对你好,该跟你说的时候,自会与你说,怎会存心骗你?”

  “爷有这心思就成,不论以后如何,别让雪卿死得不明不白。”

  “呸!怎说这不吉利的话?有我在,自不会让你有事!”红地凑近雪卿,拢了拢他的衣服,低声说:“如今这些厉害关系,我日后定会讲给你听,将来若有风波,就算靠不上相爷,也不能忤逆了他。”

  说到这里又不禁觉得一阵辛酸不定:“没谁能保咱一辈子平安,雪卿,一辈人靠一辈人,你将来也是!”

  他见雪卿低头不语,再问了句:“你是不是怕六爷知道?”

  “他知不知道又能如何?”雪卿话语间,眉头紧蹙,乌七麻黑的眼睛里,似又水雾,又不曾流出来,氤氲着,深不见底。红地见他如此模样,难免心疼,伸手摸上他的脸颊,那颗泪痣终不是什么吉祥之物!

  碧空海海,莲叶田田,画舫凌波而过。船上没闲人,江道远和红地靠着窗,合衣相拥,享受水面上掠来凉慡的风。刚刚还因为提到即将临盆的夫人,惹得红地使xing子。好在江道远早修炼成惊人的fèng补之术,便安慰他说:“她若这一胎得了男,也省得他们以后老拿你说事儿!你当我那么想要儿子?还不是想给你点清静日子。传宗接代我也完成,以后就抱了你种田去,也理直气壮的。”

  “哪个要跟你种田?”红地嗔怒地瞪他,“你呀,也不去照照镜子,要不是这江的姓氏,谁稀得要你?”

  “照就照!”江道远凑进红地的眼,直瞪瞪往里瞅:“竟是如此俊美无敌!真是便宜了梁红地那相公啊!”

  红地给他逗得笑:“臭美吧!你呀,整个儿一猪八戒!”

  两人一追一躲,在凉塌上翻滚玩闹,红地觉得热,额头沁出汗。江道远伸手拿手帕细心地擦了,又拎了把小扇替他打扇儿。这难得的温柔,不禁让红地的心一阵苏软,便朝他怀里凑了凑……两人沉湎在宁静之中,直到外头有小船接近,上了几个人,摆了半桌的酒菜,红地才觉得玩乐半天,是有些饿了。

  桌子弄好,来人又撤走,江道远见那小船摇得远了,想起今日用意,这才问道:“胡家的事,你和雪卿说过没有?”

  “没仔细说过,他倒猜出不少。”红地若有所思。

  “哦?猜出多少?”

  “他知道我的身世,再说,胡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在我身边儿了,这前后一对fèng儿,估计也盘算到胡家的事是我折腾的!”

  “当年我就劝过你……”江道远说到一半,后面自己吞了,红地的脾气他怎能不了解?这人是有仇必报,何况灭门那么大的纠结,尽管他不赞成,也不好太过gān涉,当时的红地恨胡家恨得顶顶的。但是更让他后悔的是,因为彭白坊帮了红地那个忙,两人混得那叫一个近乎!

  红地没理会他,独自说:“雪卿这孩子现在了不得呢,我本来还怕陶荆找麻烦,如今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俩真斗起来,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这事他能帮你?”

  “帮我就是帮他自己,他心里透明白的!再说,官场欢场盘枝错节,雪卿早把其中道理参透,不用我教他。”红地说着,略有所思:“不过有些事,他倒是挺出我意料……”似乎又不想继续说下去。

  两人边吃边聊,对饮的双唇越来越近,渐渐放低了声音,细碎地,辗转地,象是说话,又象是浅笑,轻轻地,挠人心肝。纵有千重烦心事,如此风月帘笼的缱绻时光,也是难让人等闲……

  毕荣明显还未得知,两日后兴高采烈而来,雪卿内心天人jiāo战,也不知如何与他详说,面对面的时光成了煎熬一样。他qiáng颜欢笑的本领是越发了得,毕荣楞是没看出他的异样,还留下来和他同用晚饭。

  向来毕荣来,若要留膳,雪卿总是在自己的小院里招待。毕荣在家里锦衣玉食,在外并不挑剔,通常准备些满人爱食的饽饽点心,加些清粥小菜,他就吃得很乐。

  夏日暑热,过了傍晚稍见凉慡,依旧将桌子放在院里,庞姨吩咐将晚饭摆好,都散去一边各忙各的。雪卿在青瓷的杯里斟了酒,送到毕荣面前:“我敬你一杯!”

  “哦?敬什么?”毕荣把酒端在手里,含笑望着他。

  注视着毕荣闪亮着霸气的眸子,雪卿道:“玉堂有际,风月无边。”

  毕荣慡朗笑起,这八个字,正是雪卿写在当年送他这把折扇上,他总随身带着,时时琢磨,见之如见佳人。雪卿常取笑说如此便宜之物,他怎的还视如珍宝?他也不善言辞去解释。

  如此花前月下,浓月薄酒,与喜欢的人食一碗米,饮一杯羹……但愿此生夜夜如斯,雪卿心中百感jiāo集,却只怕这等良辰美景,过一个少一个,明日怎一番风雨,谁有晓得?他举杯同饮,酒入喉,浇在一片火辣辣的赤痛之上。毕荣却在这时扭头,展颜阔口而笑,雪卿顿觉双眼迷离……那之后多年,他都没见毕荣如此笑过。

  那以后,相爷又叫了雪卿几次,每次都是遣贴身管家领轿子在雪卿侧门外等,没有格外声张。但这等事,本来就瞒不久,更何况一个当朝为相,一个京城红得顶尖儿的相公!渐渐总有暧昧的闲话传来传去,从欢场到官场,从chuáng第到朝堂。雪卿这日还未起,昨夜宿醉未醒,就听见外头吵嚷,接着,毕荣满身酒气冲进来,凶神恶煞地,一把将他从chuáng上拎起来!

  第34章

  雪卿本就不甚清醒,那一副迷醉此刻看在毕荣眼里,更是无比yín乱媚惑,心中嫉恨jiāo加,手上力道也失了准,待雪卿神智稍微恢复,已被毕荣狠摔在地上,十分láng狈。他楞了片刻,慢慢自己爬起来,对匆忙赶进来的三郎说:“院子里别留人了。”三郎没敢多说,离去前,忧心忡忡地瞅了雪卿一眼。

  “你等我穿件衣服……”雪卿想,既然要谈,总不能如此衣冠不整。

  “哼,”毕荣鼻子里冷冷哼了声,“怎么?穿上衣服就是贞节良人了?”

  一句话顶得雪卿哑口无言,他yù说又止,哆嗦着摸了件袍子披上,背对着毕荣,qiáng行稳了稳心气,再回头时问话已经又能和颜悦色:“gān嘛喝这么多酒,有话不能好好说?”

  “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让我如何好说?”毕荣yīn鸷地盯着雪卿温和面容,向来喜欢的纯净温柔,在如今这qíng境里,倒显得雪卿毫无廉耻之心。想起此刻还在自己面前,转眼就陪笑去伺候别人,那股无名之火又再燃烧起来,“我被你坑骗得好苦,你这些日子周旋得也累了吧?不给自己辩解几句?”

  “你要我如何辩?”雪卿冷着xing子,嘴角难免苦笑,“我本就是欢场之人,这我从没瞒过你。”

  “那是你自找的!”毕荣耳边一遍遍都是文武百官窃窃私语,将雪卿说得如何不堪,“我早说过帮你赎身,脱离这里,可你就是不肯!你爱慕虚荣,舍不得众星捧月的排场,好似大家都帮你当回事儿,岂不知,他们不过都是玩弄你,而你,竟毫无自知之明,廉耻之心,一面与我虚qíng假意,别人只要一勾手,你就迫不及待爬他chuáng上去!”

  别人说他如何不堪,雪卿都不往心里去,本就没真心待过别人,谁稀罕他们明不明了呢?可毕荣是不一样的,雪卿就算看得再开,他心里依旧有一丝渺茫的希冀,毕荣也许能体会他的处境……而如今看来,那不过是高台明月,空有千里。

  “就算你赎了我,保了我清白之身,就能天下太平?”雪卿虽然是尽了力地心平气和,终是有气的,本就不是什么忍rǔ负重之辈,口舌上向来不是善茬,从不吃亏的主儿,这会儿还是忍不住顶他一句:“若日子能过得如此轻巧,你阿玛又何苦多年来依旧与裴爷欢场相见?怎不见他也买个院子,也将裴爷养一辈子?”

  “你!”毕荣没想到雪卿搬出阿玛这一招,顿时气结,他和雪卿虽偶尔斗嘴,这般撕破脸样地吵却是头一遭,彼此都显得陌生,“你何有裴爷的气节?也没见裴爷如你这般轻浮随便!”

  雪卿便知毕荣口不择言,qiáng词夺理,与他qiáng碰也是无用,但心中早被他一句句诟病诋毁伤得狠,灰心之意排山倒海,不禁想起辈辈小官小唱被包养从良以后,哪有一个得了可心的下场?就算敦厚痴心如裴爷,不过也是红尘俗世走一遭,还不是要终老在这勾栏画苑之中?

  “毕荣,你若如此看我,日后别来找我了吧!我终是以色侍人,”雪卿想说心虽付你,但身不由己,又怕毕荣不信,嫌他矫qíng做作,不说也罢,“伺候人睡觉的相公而已!你又何苦为难与我?”

  “你真决定从此呆下去,作践自己?”毕荣握紧双拳,他毕竟年轻气盛,雪卿的态度让他甚受挫折,他从小到大,没这么窝囊过,好似给人打了一拳,自己却软绵绵不能还手。

  雪卿说完,倒觉得心里轻松了,他抬头再看毕荣,这多年来的朝朝暮暮总是难忘,他想,自己独一份儿的真心,都给了毕荣;毕荣对自己的好,恐怕以后也再不会有人给得起……却怎的走到这一步?要撕破脸,戳个你死我活?他长叹一声,终还是忍不住低头:“毕荣,你今日回去醒了酒,我们改日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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