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痕已经忘记了可以用锄头,手指深深地挖进去,把坟上的泥土挖开,第一座坟里面是白骨,第二座棺材里是个女子,第三座,第四座……淡月痕的指尖已经渗出了鲜血,却恍然不觉,只是一把一把地把坟挖开。
在挖到第十一座时,泥土里终于是个男人了。淡月痕不敢分辨这个人的真面目,紧紧抱紧了男人冰冷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淡月痕才擦gān净尸体的面孔,再次的绝望袭来,淡月痕推开了尸体,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前走去。
不是,不是……
淡月痕茫然地想着,在他身后,已经七零八落,全是挖开的孤坟。
此时天已微明,薄薄的晨曦光芒照着后山,荒糙在风中摇曳着,竟然有些迟暮的悲凉。
淡月痕看着身下的坟头,伸手要继续挖下去,一个尖叫声忽然响起:“宫主,你……你在gān什么?怎、怎么有多么多坟被……”
侍女小鱼是服侍淡月痕起居的侍女之一,看到淡月痕一晚上不见踪影,知道是出了事,一大早就四处去找人,想不到在后山的坟地上看到了淡月痕的身影。此时淡月痕双手都是血污,神qíng却是沈静依然,美丽的眼睛轻轻一挑,就能让人失了魂魄。
淡月痕看到小鱼,神色仍然十分从容,淡淡道:“没什么,你叫烟浮宫的弟子来,把秦重的尸体起出,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下葬。”
小鱼唯唯诺诺地应声退下,心想秦重生前一定是对宫主不起,不然不会死后还被他挖坟。
小鱼正要离去,淡月痕忽然抬手让她停下,道:“别让云若知道。”
小鱼心里疑窦重重,却也不敢多问。
天色已经大亮,淡月痕直接去了太冥殿议事,当事qíng处理完时,到后山挖坟的弟子已经回来复命,后山所有坟茔已经挖过,发现秦重的尸首寻找不到。有人说看到黑泽堂的人经常来后山盗尸,怕是已经被他们盗去了。
淡月痕一听,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回不过神。想不到一个不慎,竟然连那个人的尸首都保不住。
淡月痕立时让人彻底清查此事,杖毙了不少人之后才有人说出真相,原来他们受了黑泽堂使者裴思一的指使,到后山盗尸。
裴思一慌忙跪下请罪,脸上冷汗涔涔:“宫主饶命。属下一时迷了心窍才会这样……”他本来以为淡月痕决不会计较此事,才会盗了秦重的尸首,谁知淡月痕竟然不知哪根筋不对要挖坟,连声道,“宫主饶命,属下想秦公子看起来可能还有一口气,所以……看看能不能救活,可是途中被人劫走了……”
淡月痕抓紧了手中的杯子,手指上残留着淡红色的血迹,轻轻道:“被谁劫走了?”
淡月痕越是生气,声音就会越轻,裴思一吓得连连磕头道:“是秋容秋公子,他说一定要拿尸首去看看,属下没办法,只好……”
秋容!淡月痕心里一惊,秋容要尸体gān什么?淡月痕全身发寒,厉声道:“裴思一,你有没有对尸体不敬?”
黑泽堂中的弟子自然不是无故盗人尸首,但是裴思一看到淡月痕如此生气,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能承认,方才已经撒了一个大谎,只盼这个谎言能骗过淡月痕,便道:“属下万万不敢!”
淡月痕道:“相gān人等,一律杖责一百。”
淡月痕走出门去,心里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那具身体已经被不知多少人猥亵过了,浑身却不由自主地发抖。
好难过……怎么会这么难过的?他迷迷糊糊地走着,心里裂开了一块,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有他可以欺负那个人,别人都不能动他一根毫发,就连他自己也不可以……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让他被那么多人碰过了。
说不出的痛苦感觉在心上如同刀割,如果再见到那个人,决不会让他轻易死掉。他要他活着,永远在自己身边,即使是死,也不能离开一步。
淡月痕暗暗握紧了手心,细长的指甲几乎嵌进了ròu里。
转眼已经到了毓华宫,随行的人没敢跟在他身后进入毓华宫,只能在宫外等着。淡月痕让人不得惊动秋容,他要知道秋容拿了秦重的尸首去做什么。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是淡月痕没见到事实之前绝不敢相信会见到这一幕:这是一幅妖艳绝美的chūn宫图,纱帐委地,白皙窈窕的身体在另一具身体上抽cha着,他身下的身体无力地将头垂下,仿佛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抗争,只因所有的努力最终得到的却是无望。
淡月痕颤抖着手挑开了纱帐,眼前清晰的场景yinmi到了极点。
秦重紧闭着眼睛,身体被黑泽堂秘制的防腐药水泡过后有种淡淡的清香,神qíng十分安详,仿佛不曾经历所有qíng事,但下身却一片láng藉,xué口处大腿内侧尽是白浊的液体。
秋容此时才发现原来淡月痕不知何时已经进来,正站在chuáng边看着自己,浑身一震,脸上却波澜不惊,慢慢披了一件衣衫盖住自己,整理着身上的衣裳,抬头看向淡月痕,幽幽笑了一笑。
“月痕,你怎么来了?”
秋容被淡月痕发现跟别人在chuáng上后,自己也知道尽管淡月痕不回毓华宫来住,但是自己也已经不能再把人带到毓华宫里,他不愿放弃多年的苦功,几天前在黑泽堂附近看到有人用尸体练功,就动了心。尸体是没有任何声息和温度的,淡月痕即使再术法高qiáng也不会发觉尸体藏在毓华宫,就以秦重是淡月痕的侍卫不能让他们凌rǔ为名,将秦重带回毓华宫。wr7xt这几天淡月痕一直没在宫中,秋容也松了戒心,以为淡月痕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毓华宫,不料淡月痕竟然忽然闯了进来。
“这是毓华宫,我为什么不能来?”淡月痕淡淡地看着秋容,表qíng平静之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跟这个爱着自己的人的尸体在一起,心里没有一点妒意,却是说不出的伤心难过。
秋容一怔,反而笑了起来,柔声道:“月痕,你是不是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问?只要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你不敢问,是不是因为心里还爱着我?”
淡月痕没有说话,本来想问,秋容有没有爱过他,但是看来这一句话都不必问了。奇怪的是,心里竟然没有为之难过的感觉,难道这三年真的变了太多,已经完全不能再回到当初?
淡月痕道:“容容,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秋容有些吃惊,他以为淡月痕会恨他,却又不得不留下他,想不到竟然会让他走。淡月痕神qíng十分冷淡,即使哀求也只是平白丧失尊严。他冷冷地笑了一下,披了一件外衫走出门去。
房里只有淡月痕一个人。看了chuáng上仿佛随意弃置的破布娃娃般的尸首,头垂在一旁,发丝散乱,却显得甚是柔顺。淡月痕站立半晌,缓缓走上前去,抚摸着他的发丝,吻了吻他的额头,一阵冰凉。
曾经用炽热的眼神看着他的这个人,已经不能再睁开眼睛了。嘴唇的颜色白得仿佛起了一层严霜。仔细看时,还能从唇角看出临死前的那一丝仿佛自嘲的伤感微笑。
淡月痕忽然将尸体紧紧抱在怀中,喃喃地道:“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在别人不可进入的密室中,淡月痕的声音变调得连他自己都已发觉,忽然停了声音。
错了,不是这样的。自己本该追出去,不让秋容离开,不该在这里,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几乎哽咽出声。
一切本该是按部就班的理智存在,却在一刹那间改变,几乎只是一个惊雷的裂响,忽然自己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样子。
或许只有秦重的复生才会解开这个秘密。尸体上有般若花和防腐毒水的毒xing,即使招了魂也不能让魂魄附身在上面,只能将身体上的毒排静,再用清修无心派的定魂丹回魂。
屈指算来,离七日之期还有几个时辰,魂魄还没有消散,只要立刻开坛作法,招集魂魄,就会把还没有进入轮回的魂魄招回。即使魂魄已经转世为人,也能算出投胎的方位。
怀中的身体冷如冰雪,淡月痕却完全没有感觉,紧紧抱在怀中,缓缓走出密室,让人准备开坛招魂,众多弟子面面相觑,人命天定,招魂是逆天而行,自然会遭到天遣。有人上前想要反对,却被淡月痕喝止。
他不怕天遣,只相信命cao纵在自己手中,只要努力,就能战胜一切。
白色的招魂幡在夜空飘摇,坛已经设好,淡月痕缓缓走上台阶。西南方向的房内已经设成了收魂囊,除了一扇门外面都贴满了锁魂符,只要魂魄进入房内,就自动合上。淡月痕将尸体放在坛上,将秦重的生辰八字用朱砂划在huáng纸上,两指凝聚真气,瞬间一口长剑在手,划破长空黑夜。
仿佛闪电般的光亮照耀了整个天际,huáng纸飘飘扬扬地飞到空中,猛然间燃烧起来。
淡月痕一身紫裳,绝丽的姿容上显出一丝微笑,越发显得惊心动魄地美丽。
huáng纸能自行燃烧,显然搜魂大法已经奏效,淡月痕将尸体放入停放在烟浮宫禁地的白玉棺中,用法术封存放好,来到密室。
密室外面密密麻麻地贴了huáng符,只要huáng符不落,进了密室的魂魄就不能逃逸。虽然不能久存,但一时之间找不到法器,只能如此了。
房内漆黑一片,淡月痕手中点了一盏长明灯,缓缓走了进去,照亮了整个内室。
室内角落的黑暗处,站着一个半旧的蓝布衣裳的男子,从淡月痕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眼角细长,神qíng十分平静。长明灯的晕huáng光芒照耀下,整个人是无比的柔和。
魂魄没有法力,因此看得到,可是不能碰触实体。况且yīn阳相隔,他的接近,对魂魄会有很大压力。
淡月痕在这个人三步前站定,露出自己最自信最美丽的笑容,低低说道:“秦重,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人听到他说话,慢慢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迷惘的表qíng:“你是在叫我吗?”
“你……你说什么?”淡月痕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却像完全僵掉了──他忘记了?他竟然忘记了?
淡月痕上前一步,就要抓住秦重的肩,却摸了一个空,一惊之下,怔怔看着秦重。秦重面色平静,道:“我已经忘记我是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慢慢抬起一直垂着的头,看了淡月痕一眼,这一眼时间长得几乎有一生那么长,淡月痕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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