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打在手上也好不到哪里去,青禹gān脆跳起来冲到窗户旁把百叶窗拉下来。
然而太阳越升,光芒越盛,青禹还来不及喘个息,无数的光线从那百叶窗叶片与叶片的间隔钻进室内。
皮肤碰到光线的感觉,就像是拿着薄纸片割进皮肤那样,光线越qiáng,割得越深,疼到骨子去了,又恶心又痛的感觉。
青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黑暗的chuáng底下,打从娘胎出来就没那么láng狈过,chuáng底下的灰尘沾了满身,向来他就是最最讨厌灰尘的了,但和外面那可怕的光线比起来,灰尘实在算不了什么。
搞什么鬼?是臭氧层破dòng了吗?
方才照到阳光的部位还在疼痛,这光竟然能够有那么qiáng的杀伤力!
啊!小然!
想要爬出去赶去救女儿,可是手一伸出chuáng底立刻又痛得受不了缩回来,现在的光线更qiáng了,已经不是割裂的疼痛而已,他摸到自己那手背确确实实地被「割裂」了一道口子。
根本出不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光线的缘故,青禹感觉到他的眼皮又酸又重,全身不舒服又疲倦得一点力气也没有,莫名的qiáng烈困意席卷上来。
向来就习惯在睡前沉思半个钟头才能够入睡的他,这一次竟然一点「前戏」也没有,像是昏过去一样就掉入了睡眠中。
再一次醒来,是被家中的电铃声吵醒。
青禹戒慎恐惧地掀开了chuáng罩边缘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那杀人的光线已经消失,天已经黑了。
从清晨到晚上,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他从chuáng底下爬出来,用力拍了拍全身上下,用力甩着头发,恶,连嘴巴都吃到了蜘蛛丝……
电铃还响着,八成是女人回来了,青禹快走出房门要去客厅开门,从房间奔出来的小然却先了他一步。
小然从他面前跑过去,跑下楼梯,却没瞧着站在房门口的青禹一眼。
「小然啊,给你送晚餐。」
隔壁的陈家太太跟他女儿一起来,提了一个便当递给小然。
「阿姨,把拔什么时候回来?」小然抬起天真漂亮的小脸蛋问着。
「小然乖,阿姨也不知道。」陈太太无奈地说着。
「妈妈说爸爸死掉了,是真的吗?」
「……小然乖,先去吃便当。」
「他们会回来吗?」
「你乖乖去吃便当,阿姨明天再跟你说。」
「嗯!」饿了一天的小孩也没再问,抓了便当就到餐桌上去打开láng吞虎咽。
陈太太看了小女孩一眼,叹了口气,跟身旁的女儿悄悄地说:「我看,他那个一去不回失踪在山上的爸爸八成不会回来了。」
「她妈妈呢?」
「跑了,把什么都带走,除了小孩以外。」陈太太环顾空旷客厅,愤慨地说道:「这女人真不是个东西,丈夫一出了事,小孩也不顾就跑了。」
「那小孩怎么瓣?总不能我们这样每天给她送吃的吧?」
「我已经联络社工人员,她们说这两天就会来。」
「……」站在一旁的青禹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而他也注意到了,不仅仅是小然,这两个人也完全没有看他一眼。
就像阿洛一样,仿佛他是透明的那样,他们都看不到他。
青禹低头看着早上手背上被阳光割出来的那个大口子,只剩下细细的一条血痕,像是被红笔划出来的一道鲜红色的线。
鲜红色的……
鲜红色的血染上了烟嘴,鲜红色的血从他身上不停涌出来,鲜红色的血模糊了视线,最后一眼看到的影像是天上鲜红色的月亮。
遗忘的那段记忆出现了,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歪着头看着柜子上那个有日期显示的电子时钟,距离他去山上的那天,已经一个多月了。
妈妈说爸爸死掉了,妈妈说爸爸死掉了?
青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往附近的捷运站奔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没有买票就跨越闸门也没有站务拦住他,站在捷运的车厢内,人们的表qíng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只有偶尔有几个人偷偷地把眼光往他站的角落看来,又惊恐万分地低下头。
像是见鬼了一样的惊恐表qíng。
他什么都明白了。
祝青禹没有走出那片鲜血,现在站在这的已经不是祝青禹这个人了,已经不是人了。
所以妻子跑了,好友跟女儿对他视若无睹,所以看得到他的人都一脸见鬼样,所以他身为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失去了。
阿洛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靠着邻居接济的小女儿饥饿地扒着便当的样子还有他láng狈地爬到chuáng下躲阳光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谁害的?
想也不用想。
他搭上了前往山区的最后一班火车,窗外的景致他无心欣赏,脑中一片混乱,陡然地就要他接受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饶他平日再怎么冷静再怎么有主见,在这一刻也全乱了。
来到了山脚下,又抓了时机跳上了一辆正好停着红绿灯,准备上山的小发财车。
带着满腔怒火,他重回了月亮湖畔的古宅,朱漆色的大宅门没有上锁,他用双手推开了那片厚重的门。
第5章
朱漆大宅门一推开,一个年轻的女人从门内冲出来,正好与站在门外的老管家撞个正着,双双摔到地上。
「哎哟哟~~俺的老骨,俺的腰……」年逾花甲的老管家四脚朝天在地上哀叫着。
「王管家,您还好吧?」女人也不顾得自己头上的发髻歪了一边,忙从地上爬起来,把老管家也扶起来。
「我还道是哪个小毛头……阿满,你莽莽撞撞是赶着去救火吗……」
「救人如救火!王管家,您见着少爷了吗?我找了他整个宅子遍找不着!」
焦急写了阿满整张脸,她边讲边急得跺脚,就等王管家一回答便要拔腿奔去。
「哪一个少爷?」寇家少爷少说也不下十个……
「三少爷。」
「喔,月楼,好象在湖那……」话还没说完,阿满就往月亮湖奔去。
一叶小舟在平滑如镜的湖面划了一道波纹,漂近湖畔停了下来。
寇翎放下了手中的木桨,脱下了月白色长衫外搭着的鼠灰色短背心,额头渗出汗水,白皙的脸颊染上的淡粉红色,湿润的双唇也染上了粉红。
他慢慢地折起袖口,弯下身用手掬着清凉的湖水洗净脸上的汗,然后掏出一条手帕擦脸。
今年的夏季特别地热。
原本以为山上会比山下凉快,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起风的时候,像现在这样阳光普照的日子,整座山仿佛被罩在一只蒸笼里一样闷热。
幸而眼前这片湖光山色的美丽总是能够让人平静心中的躁气,特别是入夜之后它在月光下呈现的优美之姿。
但只要看到湖水中那片紫色的花海,他的好心qíng又要被破坏殆尽。
这样举家迁居山间,表面上的理由是避暑,但其实是为了一个只有他们寇家人才知道的原因。
是因为寇家老爷的命令。
他们寇家的老爷,是个讲究绝对权威的男人……喔不,是个男鬼。
去年冬,寇老爷亲自上山视察他挥了大笔金银修建的这栋洋房,工程已进行到最后的阶段,老爷顺便带着负责采买家具的伙计、几个负责打扫的仆人、连造景师傅跟种花木的匠者都带上来了。
不到一个月,一栋外观堂皇气派,住起来既舒适又赏心悦目的宅子就落成了。
后来,寇老爷结识了一位住在当地的女子。
这个女子没有家人,据说,她长得非常地美貌,但实际上这都是传闻,除了老爷本人以外,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她。
向来就爱拈花惹糙的寇老爷,当下就被这个美女给迷上了,山上的新宅成了爱巢,夜夜逍遥,至于山下家中的四个老婆跟众少爷小姐,早被他拋到九霄云外去。
而这个谜样的女子所觊觎的,却不是寇老爷的家财万贯。
她想要的,是他的命。
于是在某一夜,云雨巫山之后寇老爷眼神迷蒙,心神dàng漾之际,喝下了枕边美人用口奉上的美酒。
当晚寇老爷就毒发身亡,成了新一个月亮湖的牺牲者。
女子达到了她的目的,留下了寇老爷就投胎去了。此时此刻,耐不住寂寞的寇老爷,终于想起了他那一大家子的亲人。
老爷虽死,但毕竟还是个老爷鬼,权威不容抗。
于是一声令下,一家大大小小,尊贵的少爷太太小姐,连同卑贱的奴仆等等,全都搬上了山中的豪宅,陪着无聊的鬼老爷过生活。
老爷并不像之前那个女鬼一样从来不在人前现身,他总是让所有的人都能够看见他,让大家尊敬他,服从他,服侍他,就如同他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然而近来寇老爷的鬼日子也过腻了。
喜欢热闹,喜欢游山玩水寻花问柳的他,现在却只能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美食美酒下了肚也不再有饱足的感觉;冷冰冰的身子在和女人们温存时,总是让对方冷到抖个没停,再好的「xing致」也给抖光。
那天,他突然说了一句:「还是当人好。」
然后就开始了他物色替死鬼的行动。
「真作孽。」极为漂亮的脸孔却露出了非常不屑的表qíng。
三少爷寇翎,对其父的行为感到非常不以为然。
二十一岁的他,并不是什么热血满腔的正义青年,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虔诚信佛之人。他只是讨厌那样不讲道理就妄害无辜人命的恶劣行为。
父亲的死,其实不值得同qíng。
他贪恋美色,男女通吃,娶了四个老婆还不满足,一天到晚尽往窑子走,从来就没尽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今儿落得牡丹花下死,也真是罪有应得了。
可是那打长工的阿年,厨子吴大,六弟的奶娘,大姐的奴婢云桑……这些人哪个一个该死之人?
只因为他们是下人,身分地位低,所以命就不值钱,可以随便践踏吗?
寇翎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少爷!三少爷!」
远方有个女子披头散发地往湖畔奔来,是在厨房工作的阿满吧……
阿满跑到了寇翎面前,气喘如牛地,一张脸胀得通红。
「怎?」
这个阿满……平日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所以他并不是很熟悉。
只知道她嫁了家中的伙计陈,生了个女儿。那个小女娃极为怕生,总是躲在后院厨房烧柴的灶子边,几次经过都看到她一双骨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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