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后没人告诉日申匈郡的yīn谋,他没看见叛乱的结局就绝不甘心如此轻易的死去。
接近两万余人,天朝最优秀的将士,在一片诡异yīn森的血雾中莫名其妙地丢掉了xing命,他们大多数人不是被利器刺死,而是被怪物硬生生拧下了头颅,撕碎了身体。
日宣银白色的盔甲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了,体力渐渐透支,他把长剑cha进地里支撑着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恐惧:能否坚持到最后一刻?
秦思走了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生不同日,死可同xué。”
日宣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力气开口:有这句话就够了,但我不会让你死的。
“王爷,时候差不多了。”一名被扯断手臂的黑鹰铁骑走了过来,他看着九王,等日宣一点头就疾步上前压住了秦思,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为他换上了九王脱下的金丝软甲。
“日宣!”秦思这时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惊恐的大吼,外面枪林箭雨,如果没有这副软甲,日宣怎么冲出去,他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
“日宣!”秦思竭力挣扎着,他看见日宣又走了过来,脱下头盔,给他戴上,脸上露出一种温柔却悲伤的笑容,“秦思,我送你的紫玉还记得吗?不要忘了它……”他伸出手,紧紧地把秦思抱进怀中,“来世我会去找你,不要忘了……”
“日宣……”秦思咬紧了牙,一直压抑的泪水在赤红无法闭上的双眼里终于流了出来,他想再喊一遍日宣的名字,却在张嘴时咬住了对方的肩头,牙齿深深嵌进ròu中,温热的鲜血滑入口腔,他感到一种灭顶的窒息和痛苦。
“王爷,我们走吧!”严琪毓的身影在浓浓的血雾中越来越清晰,他看见秦思衣领下金色的软甲,愣了愣,却什么也没说。
日宣站了起来,望了望四周只剩下不足一百来人的将士,想起“一线天”的出口处已经被无数尸体堵住了,除了少数几个人与黑鹰铁骑,他没把握其他人还有如此好的轻功越过那道人墙。
其实现在考虑再多都是多余的。日宣冷着一张脸,回头背起秦思,“无论如何,紧紧抱住我,算我求你。”日宣的声音暗哑沉重,那一刻他似乎看见自己第一次穿上盔甲随父皇出征的qíng景,如此意气风发……
日宣一手托住秦思,一手拿着剑,转过身,十二名黑鹰铁骑虽然都受了重伤,却没有折损一名,他明白:为了在最后护住自己和秦思冲出“一线天”,他们一直刻意地没有多加出手,保存体力,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兄弟好友倒在血泊中。
如果没有秦思,他也不知道活着出去后,将来会不会有勇气面对今日的一切。王府的将是他一个一个带出来的,十几年了,多少次患难与共,同生共死。九王府是天朝最显赫荣誉的地方,那里聚集了无数甘愿用xing命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他虽然不能像皇兄那样成为千古第一帝,却在战场上找到了男人的快意豪qíng,就像司徒祁颢纵横于江湖一样,这片天地是属于他的,自由翱翔。
更何况,男人最大的满足莫过于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就算丢掉了xing命,那也是永远的骄傲。至少临死前,他可以痛快的大笑:不枉此生!
日宣抬头,深深地打量着四周的将士,目光冷静锐利,同时带着淡淡的关怀和生死与共的决心。不需要任何语言,所有士兵都心甘qíng愿地臣服在他的脚下,追随着他的身影,这就是天生的王者。
“生不同日,死可同xué。”日宣想起了秦思的话,他举剑,仰头,四周的将士也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高举着刀剑,大喊着:生不同日,死可同xué!
秦思伏在日宣身上,他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司徒祈颢为了他被关在了断天崖,日宣为了他连xing命都豁出去了,他不能反抗,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死!如果他在进阵时就死了,日宣至少可以活着出去,甚至不会拖累到更多的人。
他狠狠地闭上双眼,喉咙间涌出铁血的味道,他不再想见日申最后一面了,如果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他也绝不愿独活!
“冲出去!”严琪毓一声大吼,黑鹰铁骑围住九王第一时间越了过去,在“一线天”的出口前,几名前锋少将模样的青年首先纵身飞上了人墙,等第一批箭雨落下后,黑鹰铁骑趁着微小的换箭搭弓时间,护住九王秦思,提气飞过了出口,落在山谷边的石壁上。
当秦思刚感觉到光线的刺激闭上眼睛时,腿上手臂上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知道自己中箭了。心下一惊,费力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红色,所有事物都在模糊晃动,耳边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和部族士兵猖狂得意的大笑。
“日宣!”秦思听见一个女人痛苦绝望的哭喊,朦胧间似乎看见山谷中央乱成了一团,一个长发的女人带着手下一边用弯刀挥退拦着她的人,一边快马向他们奔了过来,在越来越多的部族士兵截堵她时,纵身一跃,踏上了石壁的树枝,双手抓紧挂在悬崖上的藤蔓,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他们攀附过来。
直到此时,秦思才发现日宣他们的目标是山谷顶端的悬崖,悬崖另一头是一片树林,不大的山丘,只有那里才是活路。
秦思不敢望向背着他的日宣,他的眼在发现对方双手染满了血污时就qíng不自禁地闭上了,一片黑暗中,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平叛归来风光无限的少年王爷。日宣说爱,他一直以为只是一时冲动,就像当年任xing地要娶澜嫣一样。
其实他很自私,除了自己心爱的人,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这和日申的无qíng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要伤害爱你的人,秦思悔了,痛了。
一声长啸传来,秦思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突然跌到了地上,腿上的箭在接近地面时被折断了,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睁开眼时,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日宣身上cha满了箭枝,但他像毫无知觉一样仍然不停地挥舞着长剑,另一边与日宣相反方向护住他的四名黑鹰铁骑也是同样的景况,秦思不明白为什么身上被铁箭穿透的人还能站着,握拳劈掌,他的泪水不停地涌了出来,与他们相比,自己身上的伤口又算什么呢?
“日宣——”疯了般奔过来的女人见人就砍,她想靠近日宣,可对方的剑却毫不留qíng。
秦思抬头望向那个挺拔的身影,终于发现日宣的眼睛毫无神采,脸色木然,似乎凭着本能不停地挥剑,就算身上再被利箭刺穿也毫无感觉。
“日宣——”秦思嘶声呐喊,他哭叫着向日宣爬去,一枝枝铁箭向他she过来,却穿不透九王的头盔和金丝软甲。
无数的鲜血从日宣的身上留下来,秦思惊恐地看见不远处一个男人搭弓she穿了日宣的颈项头颅,女人察觉后,真的疯了,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却被日宣一掌震开了。
他,仍然站着,手中的长剑在每一次举起落下后都会取走一具亡魂。
匈郡部族的士兵骇然地退了下去,剩下的两名黑鹰铁骑扶起地上的秦思,跟着九王一步一步冲了出去。许多人都丢掉了手上的弓剑,满脸敬意恐惧地望着他们。
秦思不敢去触摸日宣,他怕一碰,那个人就倒下了。他的眼一直追随着对方的身影,印下每一个动作。
生不同日,死可同xué。
这时他的脑海中只有这八个字。
突然,血雾消失的方向传来一阵激鼓,震耳yù聋的喊杀声从悬崖下方传来,秦思看见稀松的树林中奔上来无数穿着熟悉的装备服饰,快马举刀的天朝将士。
“日宣……”当鼓声一传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秦思坐到了地上,欣喜地望向前方持剑挺立的男人,“日宣,我们有救了……”秦思慢慢爬过去,艰难的站起来,轻轻转过对方的头,只看见无神木然的双眼和嘴角已经快凝固的血迹。他温柔地抚上对方俊朗刚毅的脸颊,狠狠抱住他倒了下去。四周响起的厮杀声掩盖了秦思绝望的痛哭,他知道其实日宣早就死了,只是为了守住最后的诺言才一直站着,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他说过要带他出去……
他说过一定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日宣——!!!”秦思不停地哭喊着,他的眼前再也看不见战场,再也听不见厮杀,怀着一种沉重绝望的悲恸,陷入了黑暗中。
第四部 第五章
第一次见到秦夕是在昊天三十七年父皇的寿宴上,她穿着素雅却不失华贵的淡紫色长裙,柳眉丹唇,体态婀娜,有着少女的纯真娇羞,又有着不合乎年龄的淡漠从容。
母后一直满意地打量着秦夕,她说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就有着不输于后宫佳丽三千的端庄秀丽,聪明冷静,将来一定能够母仪天下。
我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父皇,一如既往的他的眼中只有坐在左下方的秦太傅。我偷偷地打量那个人,他的五官真的很普通,但气质清幽儒雅,卓而不凡,他总是淡淡地笑着,不急不缓地回答着父皇的问题,身处在热闹喧哗的寿宴中却并不突兀,他的身上流动着能沁入人心肺的温暖,就像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聚集所有人目光的秦湮一样,放肆打闹中绝不忘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渴望得到一个可以安定人心的微笑。
父皇能够压制天下是因为他的qiáng大英明,秦太傅能够收服众人的心是因为他如大海般的包容睿智。就连我这个一开始排斥讨厌他的太子,也在那淡淡的关怀理解中逐渐放下了心防,开始去信任依靠他,甚至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如普通少年般的撒娇任xing。
我知道自己入了魔,心中产生了孽障,唯有苦苦压抑,等它慢慢溃烂消失。
“日冕,夕儿身体不舒服,你先送她回秦府吧。”母后的话从耳边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让整个宴会都静止了,无数朝臣的脸色变得异常古怪,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宴会实际上是为选太子妃而设,但才一个多时辰母后就有了决定,未免太过仓促。
我看见父皇终于回过了头,坐直了身,细细打量了下秦夕,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日冕,你去吧。”
我的心一瞬间被刺痛了,没有人问过我的感受,看着众朝臣和其她女眷们失望的表qíng,我知道,这就是太子的夙命。
我有点自bào自弃地站了起来,像秦夕走去,这个女人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猜不透任何喜怒。
“还是让犬子送夕儿回去吧。”太傅拉起了秦夕放在桌下的手,脸色有点凝重,眼神也失去了温暖,我的心惊了惊,眨眼功夫,不远处的秦湮已经走了过来,拦在我的面前。我看着这对父子防范保卫的模样,哈哈大笑了起来,“太傅,您把女儿藏了十五年,总不至于藏一辈子吧?本宫倾慕秦二小姐的才华已久,正好趁此机会讨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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