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越风云传_楚云暮【完结+番外】(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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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佑晟正在院里与淮熙练剑,便有人报有客到,两人到正厅一看,只见一个羸弱少年碰着两个汉玉小罐立在当中。来人一见佑晟便躬身跪下,言未出就泣不成声:“小侯爷…”佑晟只觉此人眼熟,一时也记不起来是谁,待看到他手里捧着的物事,才猛地惊醒过来:“原来是你!”来人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一路颠簸,总算把家姐与康王的遗骨送到昊京…”

  佑晟接过骨灰罐,细细摩挲了好一会,突然打开盖子,慢慢地将二者合而为一,飘扬而下骨末,流转的,是他与她的生命,也是他与她的哀恨。过了好一会,他抬头,面容已然平静:“你就是柳清明?”柳清明应道是,又扑地一声重新跪下:“求小侯爷收留我,家国俱毁,我已无处可去,兄长姐妹都为国死难,清明也愿誓死追随小侯爷。”

  佑晟一愣,他一人做事惯了的,并不想留他,只扶他起身,不料此时柳清明暗在他耳边道:“小侯爷,属下是奉命前来襄助侯爷成事的。”

  奉命?奉谁的命?也就只有——楚佑晟站直了腰,慢慢地点了点头:“你留下吧。”

  他从不反抗楚佑卿任何命令。

  心里却隐隐有疑惑,卿哥忽然派人到他身边——有何用意?

  第10章

  天庆二十二年chūn,萧容参奏兵部尚书薛崇之卖官鬻爵,擅挪军饷八万两白银,武帝大怒,贬其为宣州团练使,左相韩飞云附议。司马成彦当朝反驳,言薛崇之在南征中有彪炳战功不可罢黜,平南大将军刘远威以其必乱军心为由拒不受命,殿上吵做一团,司马成义公然骂萧容为“匹夫”,“将来乱天下者必他”,把个两朝宰辅气到无言以对。两派人马至此首次公开jiāo锋。武帝御座之上竟不能再恣意行予夺大权,才猛然醒悟,原来太子党气候已成,顿生忌惮之心。

  气冲冲地回了后宫,见了萧后,只说了一句:“太子气焰盛矣!”连萧后在内宫里无人敢出一言。惟有四皇子成离天真,跳着上来,蹭到父亲怀里:“父皇,孩儿今日刚默了礼运大同篇,连先生都夸孩儿写的好呢。”司马霖看着这孩子,多少气也撒不出来了,叹口气道:“乖,你聪明——给父皇看看。”但见书意淋漓,虽稍嫌幼稚却隐有大家风范,不由地赞了几句,复又叹道:“好个灵秀孩子!要是你再长个几岁也就好了。”萧后听出语意有异,不由地低声道:“成德不就比他大个八九岁?”司马霖知其说漏了嘴,赶忙一摆手道:“说哪去了——楚佑卿,成离的功课可有长进?”

  楚佑卿忙弓着身上前,诚惶诚恐地道:“四皇子天纵英才,神秀万端,四书五经俱已学的全了。”他越是表现地谦恭低下,司马霖就越放心,便道:“好生伺候四皇子,朕不会忘了你的好处,你在京中的众亲族也能周全。”楚佑卿自是点头不迭,告退出来,还没穿过御花园,只觉得被人一拉,就已经被人紧紧搂在怀里。楚佑卿暗自一惊,怯怯地抬头一看,果然是司马成义,自回到昊京,二人已经半年有余不曾照面。楚佑卿骨子里是深惧他的,当下不敢看他,打着颤说:“太…太子爷…”

  “你以为你跑到深宫内院里我就弄不到你了么?”司马成义的笑还是一如往常嗜血而残酷,“整个宫里,都布满了我的眼线,你几时起chuáng,几时和皇上说话,几时更衣就寝,我都一清二楚——”

  佑卿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太子殿下…如今卿供奉于大内,若出了什么闪失——”司马成义啪地一掌打在他脸上:“你拿这个来威胁我?这天下迟早是我的!”有力的臂膀紧搂着他,一下子推到月桂丛中,楚佑卿惊呼一声,远远地两个太监走过,听得声响,反而走的更快了。

  正自绝望之时,突然一人闯进树丛,一把拦在二人之间,正是楚佑晟:“太子殿下,这番作为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只怕会龙颜大怒,望三思!”

  “晟!”佑卿一把攥了他的衣袖,死命望后躲,司马成义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委琐的胆小鬼,当下便又推他:“滚开!就是你主子,见我都不敢说句话!”不料,楚佑晟竟是生了根般纹丝不动,树丛外已有话音:“大哥,父皇一会回崇宁殿,怕要经过这的,若是见着大哥,只怕多生事端。”

  司马成义哼了一声,整衣出来,眼前人还是挂着副谦卑的微笑,司马成义却觉得这个所谓的兄弟的举止越发陌生起来:“成彦,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政治这玩意不适合你玩,好好地做你个挂名王爷不好么?你为什么出现在这,我也不耐烦管——只是如今这qíng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你可别站错了边。”

  司马成彦吃了一惊:“大哥说哪的话!”

  司马成义冷笑道:“别以为皇帝给你九门提携使的位子坐坐,你就成将军了!和我的威远军比比,你自己掂量掂量是要帮谁!有个差错——”他瞟瞟树丛里的两个人影,“整倒你和成德或许要伤筋动骨,捏死两个小玩意儿却是不难,你要心里还知道怕我,就别给我耍花枪!”叫他罢手,那是没的理,他要的从不放开,更何况是他肖想了那么久的人!司马成义暗咬牙,楚佑卿,待我大事一成,看看还有谁能保你!

  成彦连连称是,又发誓自己绝无二心,司马成义才甩手走了。又见佑晟一手搀着佑卿出来,又是整衣又是安抚,与待己全然不同,自己是恨不得一颗心送上给他踩还为着他打糙惊蛇,却是连个笑脸也无,当下冷冷地道:“楚佑卿,你若不想被人扒光了衣服就乖乖呆在成离的谣光殿里——”

  “宋王。”佑晟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此事对你之大业多有阻碍,多说无益,我自会给你个jiāo代!”

  成彦一愣,压着声音怒道,“你倒说的轻巧,司马成义疑心已起,我若要保你就不得不退,汉王一党势微——你可知此事后果?!”

  “…你怕韩相出事?”楚佑晟的语气透着几丝古怪,“你大可把我jiāo出去了事。”

  成彦万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心里失望透了,面上却表露不得,当下只是哼了一声。

  佑卿看着两人神色,已经知晓了大半,却是一句话不说,低头默然而已。

  不出几日,朝廷又有了新局势,随着司马成彦一派的偃旗息鼓,成德一派人顿时居于下风,汉王党中领袖人物萧容更以谗害功臣被太子党人请bī罢相,武帝留中不发,他不能得罪萧家这高阀豪族,不料却造成刘远威之下诸将七人愤而请辞解甲,司马霖惊怒jiāo加却发作不得,惟有将萧容左迁为司空,明升暗降,以了事端,与太子之间的嫌隙却日渐扩大。萧氏一门不服,暗中联络门生故旧想解了刘远威的兵权,事败露后,威远军一名小小的偏将竟带了一队人马冲进萧府,当众bī萧容饮下金屑酒,萧容腹大,毒酒竟饮至一斗才挣扎而死——事后天下皆惊,司马成义做悲愤状,当场将那偏将五马分尸明正典型,刘远威也以驭下不严为由自贬三级,萧后一气之下病qíng凶危,咯血数升,十数位太医束手无策,朝廷哗然。此之史上有名的“罢相风波”。至此,司马成义肆无忌惮,势力达到顶峰。

  夜雨芭蕉,剪烛西窗,自是人间雅事,司马成彦端坐于窗前,临的却是一篇《庄子 逍遥乐》。夜雨淅沥,他匆耳不闻,倒真有几分老僧入定的意味。

  门却无声地开了,一双素手将兜帽拉下——那手素洁白净,柔若无骨,怎的也不象属于天庆年间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左相韩飞云。

  “宋王爷越发高深了,竟参详起老庄之道了。”韩飞云笑,却依然带着股yīn毒的味道,“外头腥风血雨的,倒都不与王爷相gān了。”

  成彦掷笔起身,道:“你还是来了。”

  韩飞云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方道:“萧容死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司马成义除了他,萧氏一门闻风丧胆,我构建多年的外戚势力土崩瓦解,司马成德已经对付不了他了!”

  成彦微微地点了点头。

  “当初是你说要联汉王抗太子,结果呢?你一声不吭就撤了,此消彼长,我们焉能不一败涂地?!”

  成彦低头把玩手中的翠玉扳指,忽而一笑:“事有反复,常qíng而已,何必惊慌?萧容不过是个老匹夫,死又何惜?就是他不死,将来我也要清算他们萧家。”

  “是吗?”韩飞云踱到他面前,寒冰似的脸上一点生气也无,“可你为什么突然破坏盟约,向司马成义示好?”

  成彦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会向他低头?”

  “你当然不——除非为了他。”

  “胡说。”成彦并不吃惊,轻描淡写地答道。

  韩飞云望定了他,道:“成彦,我和你一起这么久了,我不是呆子…你会暂时低头而不管我们的死活,就是为了保护楚佑晟…因为司马成义威胁你要对他动手,你为了麻痹他就宁愿牺牲我们,是不是!!”

  出乎意料,成彦竟不再辩解,他正色道:“此人国士无双,一人可捍天下,我冒险不得。”

  一瞬间,韩飞云的面容扭曲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该哭该笑该怒该悲?他说不出,只能怔怔地开口:“成彦,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前面有个萧容挡着,这次被‘误杀’的就是我了!”

  司马成彦一愣,忙道,“你若有事,我又岂会袖手旁观?”

  他这话,有几分真,飞云自己都没个底。十年了,他看惯他冷心冷血,笑里藏刀,他欣赏他,爱慕他,一恋十年——若非这些智计,他怕早死于萧后之手。可如今,他觉得心寒——或许为达目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生死,他在乎的,不是他这个陪他生死与共的人,而是那个‘国士无双’的楚佑晟。半晌他笑了:“成彦,司马成德是个只想做皇帝的傻子,他是不值得你另眼相看,可你别忘了,他完全捏在我手心里,我手里还掌握着禁军兵力!”

  司马成彦皱眉道:“飞云,你说的什么胡话——”

  “对,是胡话。”他平静地说道,“以我们的关系,我怎么会背叛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如此而已。”

  司马成彦神色间的yīn霾仿佛只是一扫而过,而后他也笑了,带着几丝chūnqíng暧昧。“是啊。”他慢慢地抚上他的肩,“我们的关系——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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