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躬身道:「是,王爷,很久没见了。」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十六与安宁这一对凑在一起,我今日可很难躲得过去了。
安宁今天穿了一身雪白公子哥的服饰,乌黑的头发用罗巾扎了起来,要是单论模样,亦家这些王子王孙走出来可以算得个个俊男美女。只是要单论这脾xing,却不知为何温良的少,凶狠的多了。
她冲着我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将桌上一幅画轴展开道:「顾九,你可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
我抬头一看,那是一幅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局部,却不是真本,而是一个高手临摹,模样神态面面俱到,若非他刻意留下了一双眼睛未画,几近真迹了。
当今能够把顾恺之的洛神临摹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那只有四大才子之一的沈碧水了。
当然这一点陈清秋知道,顾九就未必知道了。
因此我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禀道:「回郡主,奴才不知,不过可以肯定不是小人画的。」
安宁郡主已经提着画走得我老近了,随风送来一阵阵她身上的香气,她在我的面前沉默良久,才笑道:「这是当年四大才子沈碧水所作,沈碧水以临摹洛神而闻名于整个皇朝。
「可另一个才子陈清秋却很不以为然。他说洛神其形也,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沈碧水画的洛神只可远望,不能近察,只因为他画的是一个睁眼瞎子……一双眼清而不灵,明而不睐。」
这陈清秋说话实在不讨人喜欢,我叹了口气,却听安宁又说:「因此沈碧水画了这幅留白的洛神,想要陈才子将眼睛补上,看他如何才能让眼清而灵,明而睐呢?」
我小心翼翼地问:「安宁郡主是想打发小的去找这个陈才子?」
安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在我脸上许久,才淡淡地道:「不是……我刚才与石榴哥哥玩堆棋子,想起了小时候玩的背新娘,听人说你身手还挺灵活的,所以让你来玩给我们看。」
第六章
背新娘,我愣了一下,见两个黑衣侍卫扛了个穿着鹅huáng罗裙的大沙包往我身上一放。压得我立时腰就弯了,我早知道这丫头必定不怀好意的。
我咬着牙把那个大沙包背上,就听安宁道:「走啊,快走,别颠着新娘……」
我吃力的在花园里挪动着脚步,没走几步安宁就叫道:「当心,你在过山,把腿抬高一点……」
我只好无奈地将腿抬得高高的,佯装自己正背着新娘爬山,可是没爬多久,脑门就挨了一画轴,安宁怒道:「你正在过河,把腿抬得这么高,不怕脚滑摔着新娘吗?」
你娘的……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粗口,嘴里仍然道是是是于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过河,过了一会儿我赶紧快步如飞,安宁刚一举手,我连忙讪笑道:「到平原了,郡主。」
安事把乌眉皱了一下,收回了手中的画轴,我松了一口气,安心快步把平原跑完,直接把背上的新娘送进dòng房。只听安宁在边上拍手道:月光圆桶盘,
生囤嫁文元。
文元问你该来岁?
——十八岁。
文元问你该来长?
——珠冠戴起平栋梁。
金轿抬来弗肯去,
银轿抬来弗肯去。
花花轿轿抬来苦苦去。
……
她大概说得太急,后面有点哑,只听十六叫了一声宁宁。
我则背着死沉的沙包喘得胸部直发疼,谁知道安宁突然伸出一只脚绊了我一下,我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狗吃屎,摔得我晕头转向,却听安宁冷声道:「我都跟你说了注意一点,脚边这么大块石头都没瞧见?」
我脑门子轰的一声:心里一阵冒火,爬起来就想臭骂她,却对上了她红红的眼圈,一时心软,叹气道:「是,是,奴才眼拙,下次注意。」
安宁回过头对十六王爷道:「石榴哥哥,他果真不是陈清秋。如果他是陈清秋,早就破口大骂了,他会骂你这个小娘皮,天生皮贱,欠抽打……」
她弯嘴一笑,居然还笑得挺甜,道:「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大才子,必定文质彬彬,其实他说话又粗鲁又刻薄。」
我无语,面对笑语盈盈红着眼圈的安宁,突然有一丝内疚。
我对她从未曾有过片刻的用心了解,只知道她凶狠,喜怒无常,害我如此境地,所以从心底里厌恶她。
我不曾想过她也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孩子,想要有人疼,有人爱,如此而已。
安宁看着我突然收起了笑脸,一双乌黑的柳眉倒竖了起来,指着花园里一棵老枣树哼道:「把这个奴才给我倒吊在上面!」
我吓了一跳,我又怎么惹着她了,吃吃地道:「郡主,奴才犯什么错了?」
安宁板着脸,一张俏脸冷若冰霜,一直看着黑衣侍卫如láng似虎将我倒挂在枣树上面。
我一时间脑门充血,又是一阵头晕眼花,只见安宁那双jīng致的黑色短靴慢慢踱到我的面前,听她冷冷地道:「哼,我用得着别人来同qíng吗?」说完只听她叫了一声石榴哥哥咱们走,然后那双靴子就越走越远了。
我心里气苦,暗道我要再同qíng你这个小娘皮,就是我自己皮贱,欠抽打。
我吊了好一会儿,人是适应了,但是却觉得气闷不已,又不知道那个小娘皮到底安心要吊我多久,衣服的前摆遮住了眼帘无法观赏王府的花院,想了想就唱起了秦腔铡美案面理打发时间。
莫呼威,往后退
相爷把话说明白
见公主不比同僚辈
惊动凤驾理有亏
……
倒吊着气不顺,我一时唱岔了气,连忙咳嗽了两声,手往枣树gān上一撑,整个人就晃dàng了起来,我借着晃dàng的气势,又吼了起来:猛想起当年考文会
包拯应试中高魁
披红cha花游宫内
国母笑咱面貌黑
头戴黑,身穿黑
浑身上下一锭墨
黑人黑像黑无比
马蹄印长在顶门额
三宫主母有恩惠
她赐我红绫遮面额
叫王朝与爷把红绫取
三尺红绫遮面额
走上前来双膝跪
望公主赦臣无罪责
……
我正吼包拯吼得热血,忽然又听到脚步声,侧耳听听不知道是谁,于是将面前的下摆用手撩起来,却见一个红袍俊美男子正低头皱眉看着我。
我说呢谁的脚步如此沉稳,又如此轻灵,不轻不重,走得恰到好处。我gān笑数声,道:「王爷,您早啊!」
王爷看了我良久,才微有一些叹息道:「顾九,看来你真是挺忙的!」
他老人家手一挥,我就结结实实摔了下来,连忙起身却发现脚脖子一阵酸麻,腿一软倒在了王爷的怀里。
王爷很无奈地搀扶着我,我吃吃地道谢。
他老人家半抱半拖将我弄进了书房,就将我往地上一丢,然后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
他拿起一叠折子当中的第一份,用他那种特有沙哑的声音道:「顾九,玉门关十里屯人,年三十一岁,家有寡嫂一位,九岁小侄一个。为人好吃懒做,偷jī摸狗,好勇斗狠,无赖一名。」他合上折子淡淡地道:「这是你的邻里给你的评价。」
我讪笑道:「我这个人容易被人误解!」
王爷不理会我,又取出第二份折子,念道:「顾九,原来是大杂院杂役里gān活的,为人老实,爱投机取巧,博学多才,但大字不识。做人还算洁身自好,就是小毛病不少,比如爱听蜚短流长,小道消息,吃饭多,gān活少……」
王爷念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就直接去看落款,迟疑了一下念道:「这是你过去的领事太监李公公口述评价,严管家整理。」
我松了一口气,道:「王爷您瞧,只要稍了解我一点的人,就知道我其实有很多优点。」
王爷看着我淡淡地道:「若非你的相貌个xing在十里屯都得到应证,你恐怕就不会在这里听你的这些优点了……」
我连声道是是是,王爷那双棕色透明的眸子盯着我,缓缓地问:「那你这身武艺又是从何而来,你与沈海远又是什么关系?」
我早知道一郎必定会将那晚的事qíng告诉王爷,他老人家英明神武,只要用小拇指想想,必然知道一郎碰上的跟他老人家碰上的绝对是同一人。
但师兄老早就成了亦仁的走狗,我若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同他的关系,搞不好会有连带的罪责。
于是我目光微有一些呆滞,喃喃地道:「沈海远——王爷,我不认识此人!奴才的武艺是一个疯疯颠颠的老杂毛传的。
「有一年十里屯来了一个疯道士跟奴才玩五子棋把钱输得个jīng光,还缠着奴才不放,后来又说每输我一盘棋,就教一招武林绝学。奴才倒也不是贪这老杂毛的绝学,见他可怜就陪他玩,结果他每下每输,杂七杂八教了几手乡村把式,好看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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