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就早点回去!」我躲在chuáng上懒洋洋地道。
洪英一把将我拉下chuáng,翻着她的厚嘴唇。
「我呸,那是你混得不好!我跟你说我小的时候那可是大富人家的小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排场,我心里那是有数得很,这官爷至少也要是一个知府老爷!」
我坐在chuáng上,侧过脸去看她,道:「洪英……」
「嗯?」
「你这么多年落难大小姐的梦还没醒?」
洪英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抬起一脚将我踢到地上,道:「今儿我跟虎儿睡chuáng上,你自己睡地上吧!」
她说着就拉过早已经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的虎子往chuáng上一倒,将棉被往身上一盖,然后跟赌气似的背对着我。
我微微摇了摇头,找出几件旧衣服,垫地上,然后和衣睡在上面。不知为什么总也睡不着,往事历历在目。
洪英被卖到夫家,倒也过了几年踏实的日子,可惜她丈夫没几年就病死了,有一个小叔子好吃懒做,偷光了他们母子最后的那点活命钱,有一次洪英与他起争执的时候,错手杀了小叔子。
而我就与她相会在那个风高夜黑,藏尸的夜晚。
没有洪英,就没有顾九,没有顾九,也不会有洪英,我们就这样成了一对拴在绳上的蚂蚱。
我在心里头胡乱地想着,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有人大力地摇醒我。
「九子,醒醒!」
黑夜里洪英的眼睛又亮又大,她道:「你又在叫非,非的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他,他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她见我不吭声,淡淡地道:「你总说我落难大小姐的梦不愿醒,怎么你自己落难才子的梦也不愿醒呢?」
我半闭着眼睛,微微地遗憾她太早将我摇醒了,只差那么一点,我就握住了他的手。
梦里面他的手就搁在那儿,仿佛我只要伸一伸手,就能紧紧握住它,可是我伸了整一个晚上,手臂都伸酸了,它依然离我咫尺天涯。
天一亮,我迷迷糊糊张开眼,cao,怎么说手这么酸呢,虎子正趴在我的胳膊上大流口水呢。
洪英也是一个懒婆娘,自己的儿子下了chuáng她也不知道,兀自在那里做着她的落难大小姐天亮的美梦。
我小心地将虎子的头放下,拿了砍柴刀出了门,习惯xing地走到院中坐下劈柴。
漠北冬日的天气极为gān燥,常一连数十日不下雨,那柴禾极gān,不但好劈也好升火。一刀下去,gān柴俐落的分成两半,我正劈得兴起,李公公来了。
「哎呀呀,你这是做什么呢!」李公公跑了过来,将砍刀从我的手里夺下,把我的手揉啊揉的。
我忍不住问:「公公,您不是只给比你官大的揉脚吗?」
李公公朝我一翻白眼,道:「现在是脚吗?」他凑我跟前道:「你现在可是王爷的近奴,有什么消息给我通个信。」说完将一包东西塞我怀里。
我用手一摸,暗自一笑,还是我以前被他拿去的那五两银子。
李公公带我进了内院,严管家对我这个近奴倒是不太巴结,只是一本正经地念了几条王府的家训。
留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有以下几条:
第一,戒好奇之心,凡奴者一律不可东张西望,胡乱触摸非打扫范围内之物。若有触戒,杖三十。
第二,戒非分之心,凡奴者一律遵守自己的本分,凯觎之想,非分之言,皆为触戒。若有触戒,杖五十。
第三,戒好胜之心,凡奴者一律谨言恭行,禁任何争斗之举。若有触戒,杖五十。
「听见了没有?」严管家慢条斯理地道。
「听见了,听见了!」我gān笑了数声,与李公公挥泪而别,跟着严管家gān瘦的背影往书房而去。
「你呢,先gān着,gān好了,王爷自然会发话,让你升格成huáng衣奴才……这要是gān不好,你还是回厨房打杂去!」
「是,是,奴才一定好好gān,不辜负王爷跟您老的期望!」
两人说着就到了一间别致的小花园前。
园内竹影婆娑,虽然是冬日,不是那种葱油油的绿色,但枝桠jiāo错,婀娜多姿,也别有一番韵味。
园内的石径是一溜的水磨鹅卵石,光滑细腻,从竹枝掩映的圆弧窗内,刚好可以看见王爷正坐在那里看书。
清晨的日光照着他的脸,一层淡淡的蜜色衬得他俊朗的五官更为分明,飞扬的眉毛,英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唇线,脸上带了一点晨起的浮肿,却不难看,而是多了一份慵懒。
我抬脚就想往屋里走,却被严管家拦住了,只见他gān枯的手挡在那儿,满面肃穆。我咽了一口唾沫,将怀里还没有捂热的五两银子塞到他的手里。
严管家眼皮抬开了,看了我一眼,颇为赞许我孺子可教也的悟xing,从怀里丢了一块抹布给我,道:「去书房看看有什么没擦gān净的,可别扰了王爷瞧书!」
「不是给王爷磨墨的么?」
严管家哼了一声,道:「磨墨?那是多雅的一件事,就你这挑粪砍柴的手,也配给王爷磨墨?」
「是,是,给王爷打扫也是好的。」
「就是,那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活呢,快别废话了,去吧!」严管家训完,就转头踢脱踢脱地走了。
我拿起抹布进了书房,房里的布置是王爷一贯喜爱的简洁。
一把梨花木刻椅,一张花雕书案,唯有案上的玉龙笔架,铜雀砚瓦,金凤笺花方显出这是一个王爷的书房。
王爷的发髻今日梳得有一点高,可以看见他脖子下深深的发窝,几缕发丝从王爷轻薄的乌纱便帽中脱出,搭在他白色的衣领上,黑白分明。
我拿着抹布擦着椅子,忽然发现我俩仅仅有一尺之隔,那么的近,又那么的远。
我觉得心里空dàngdàng的,像那里曾经长满了糙,却被一把火烧了个jīng光,如今空空的,不敢随心所yù的遐想,就怕回声太大了,叫别人听到了心声。
「顾九……」
「嗯?」我连忙回过神来应王爷。
王爷轻飘飘地翻过了一页书,淡淡地道:「你已经把我后面的椅子擦了快半个时辰了。」
第四章
「王、王爷,奴才gān活细致!」
我咽了口唾沫拿起抹布讪讪地走到别处去擦,回头一瞧,微微一叹气,终究是只能远观焉啊!
我擦着青花瓷瓶,走着神,突然一抬眼,却发现王爷正在瞧我,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青花瓷瓶给打碎了。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我gān笑着问。
王爷淡色的唇微微一弯道:「我在看你有什么特别之处,才让十六弟这么留神!你觉得自个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呃……奴才的皮肤较常人黑!」
「是比常人更厚吧!」
「是,是,王爷明查!」
我原本来还想列几项顾九的长处,外面却有一个黑甲骑兵匆匆跑了进来,在门外跪倒,道:「王爷,金陵八百里加急!」
王爷好听的沙哑嗓音低沉道:「进来!」
那份折子jiāo到王爷手中,他只粗粗看了一眼,腾一下整个人就站了起来,转头吩咐我道:「去,立即把十六王爷给我叫来!」
我应了一声是,穿过花园,只见安宁郡主穿了一身鹅huáng的裙子,坐在凉亭里品茶吃小点,十六王爷仍然是一身雪白的袍子,在掌心里敲着他派不上用场的扇子与安宁郡主闲聊。
他一看见我的身影,便微微一笑,道:「你不在书房伺候我哥笔墨,跑这里来做什么?」
「回十六王爷,王爷叫您去书房!」
「何事?」
金陵加急,多半讲得是当今皇上与十王爷之间争斗的事qíng。王爷素来面无表qíng,若是当今皇上收拾了十王爷,所料之中的事qíng,他必定还是气定神闲的,如今突然神色大变,那就定然是十王爷倒收拾了皇上了。
我嘴巴上仍然回答:「奴才不知!」
十六王爷悠闲地走下凉亭,看了我一眼,非常有气质地向书房走去,我则微弯着腰,一副奴才样的跟在他老人家后面。
进了书房,王爷将折子就递给了十六王爷。十六王爷只扫了一眼折子,就啊的大叫了一声,连声问:「这可如何是好?」
王爷坐在那里,在书桌上敲着他修长的手指,不吭声。
我垂手站立一边,隔了半晌,外面又进来几位大人,看模样应属边关将领及盘口最高官员之类。那些大人个个面如土色,诚惶诚恐。
王爷扫了一眼他们,道:「金陵已经改朝换代,现在新皇上是过去福禄王亦仁,他宣我即刻进京,你们看如何?」
盘口镇那个冬瓜脸、枣核眼的县令吃吃地道:「王爷,下官认为既然新皇下令朝圣,王爷您自当该早早起程,本官这就给您准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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