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刀一刀毁了苏清尘的脸,面上却是笑着的,说话的语气毫无一丝同门之谊,“师兄,你知道吗?那一年叛军封城,城中所有人家一粒米也不剩了,我家爹娘为了省下口粮给我们已经饿死,某一天,我弟弟从官兵手中讨来了一个馒头,他躲在田地里偷偷地吃,以为谁都不知道。可是我看见了,我把那个馒头抢了来,就靠这个馒头,我活到了师父来赈灾的时候,成为了再不用为温饱担忧的修士,而我那弟弟吃了太多的观音土,就这样死在了地里。这就是我学会的第一个道理——谁先动手去抢,谁就能活。”
“师兄你什么都没错,只是你太好了,好到让我发疯地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你,所以,我只能抢你的。”
这件事压在赵绥心里太久,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害怕一说出去自己就会失去所有的一切。他太喜欢苏清尘了,可师兄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他,他只有将自己变成苏清尘,才能将这最好的一切永远留在身边。
杀死同伴从生死门出来的那一刻,赵绥就已经疯了,可他还是受不了师兄看向自己的痛惜眼神,他捏住这张被毁的脸,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告诉你,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在生死面前,大家就都不能算是人了!”
苏清尘还能说什么呢,他以为这是师父自饥荒中救出的师弟,怜惜此人身世处处关怀,因知他幼时饿怕了,身为仙门首徒仍是常常下厨寻找各种理由为师弟送去吃食。他自问没有半分对不起赵绥,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他闭眼不去看这个人,只是冷冷道:“你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飞升成仙。”
赵绥见师兄不再看他,神色反而更为恼怒,他听出了苏清尘的不屑,他就知道一旦师兄知道他的过去一定会瞧不起他,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气极反笑,只道:
“好,你看不起我对吧?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我把你卖给那群魔修,你就用这副鬼样子在那肮脏的地方活着吧,我看你到时候还能剩几分仁心!”
赵绥这个疯子做事不留半分情面,他真的废了苏清尘的经脉,将师兄交给了前往惊风谷的人牙子。苏清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得这样的境遇,他到底不是铁打的人,当离了赵绥,终是茫然无措了起来。那时候他就站在了悬崖边上,只要被人轻轻一推就能粉身碎骨,万幸的是,有人拉住了他,这个人就是逃走的沙礼耶。
漠北马匪常在惊风谷的商路上黑吃黑,沙礼耶此次外出就是为了给族中搜集过冬粮食,被俘已耽搁了太多时间,哪还能再等,回到营地就带着伤来寻商队麻烦,谁知这一来倒是刚好劫到了个苏清尘。
这人前日都还威风凛凛地带领正道修士把他给揍趴下了,一眨眼居然伤痕累累地成了商队货物,沙礼耶当时就纳闷了,挠了挠脑袋,只发挥马匪本色对这正道修士威胁道:“苏大公子,我这背上可都是你手下留的鞭痕,如今你倒是落进了我的手里。”
苏清尘认出沙礼耶的那一刻眼中就只有绝望,他想起魔修那种种折磨人的手段,终是忍不住抖了抖,纵使如此,仅剩的尊严也不允许自己低头求饶,只能闭眼道:
“杀了我。”
沙礼耶手下亡魂不知多少,本也不差一个苏清尘,可不知为何,当初数百修士围剿马匪,他一眼便瞧见了白衣翩跹的苏清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江南水果然养人,一个小子倒是生得比小姑娘还俏。
如今凑近了细看,他拿着弯刀的手又砍不下去了,脑子里还是那个念头——这脸上都满是疤了,怎么瞧着还是挺俏?
漠北汉子行事豪爽,既然这刀不想下去,他也就不动了,见四周都是荒漠,苏清尘一个经脉被废的南方修士大概是走不出去的,索性把人捞上了马背,只道:“老子一个魔修凭什么听你命令,我偏不杀!”
这样的举动着实出乎苏清尘预料,他从未和另一人如此亲近,如今就被沙礼耶拘在怀里,甚至都能听见马王强壮的心跳,想起魔修男女不忌的传闻,立刻就是羞恼到了极致,只怒道:“要杀便杀,你休要侮辱人!”
这话沙礼耶初听还是云里雾里,在看见对方眼中的羞恼之意后才回过神来,未想他堂堂漠北汉子竟被当作了断袖分桃之徒,一时也是好笑,“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老子对男人没兴趣。”
“你——”
苏清尘本是最正经的修士,未想有一日竟会被魔修如此嘲讽,遭逢大难的懵懂无措忽然就淡了,只是茫然地看着沙礼耶,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个漠北马王到底想做什么。
他糊涂了,沙礼耶的想法倒很简单,做马匪就要有被抓的心理准备,自己技不如人被俘也没什么,倒是这小子算得上是个英雄,若是被人随意糟践,不止侮辱强者,也是侮辱他这个输给过苏清尘的对手。
沙礼耶这辈子行事坦坦荡荡,只求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卖了蛮族皇室时就坐在他们面前喝酒直言不讳气得老巫祝差些吐血;入了魔教也是直截了当骂教主,篡个位就当着尤姜的面写传书,被教主揍也乐此不疲;那时也不例外,他一路带着苏清尘到了惊风谷外,就这样把人往地上一扔,大手一挥便道:“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你有本事就重塑经脉,老子等你养好伤再来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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