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郎吃鬼_小窗浓睡【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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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非花,雾非雾,云诡难测,波谲如梦。 钟二郎一大早跑出去,到下午才拎了大包小包回来,湛华本以为他又买了一堆吃食,忙过来张罗着收拾,却见一堆牛ròugān下面压着个纸盒子,裹了绸带、贴了纸花,中间粘了一串恶俗桃心。他好奇拾起盒子,抽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个旋转木马的八音钟,拨开了机关,十几匹珐琅小马欢奔畅跑。钟二郎笑道:“不是给你的。”湛华面上一热,抱起八音钟笑道:“我偏偏要了!”他心中一晃,转而问钟二:“这是你要送谁的?”钟二郎说:“前几天有个同学送了喜帖来,说是结婚请吃酒,总不好空着手过去。”湛华的下巴掉下来砸在脚背上,自己又默默拾起来,满面狐疑问钟二:“你读过书?你上过学?”钟二郎扛起他用力拍两下,拧着湛华的腮徉怒道:“老子读过书!老子识得字!怎么样!唬人吧!”

  第37章

  钟二郎的那个女同学名叫沈真,小时候扎两个小辫子坐在钟二前面,上课时总分他瓜子吃,因为自小父母不和无人顾惜,颇是养出付刁钻xing子。她如今要跟个叫向荣的结百年之好,大婚当前头脑跟着昏眩,心血来cháo邀着钟二参加婚礼。湛华正乐得不必再下橱,拿红纸裹了几个钱,打发钟二拿给新娘子。钟二郎头回凑这样热闹,高兴得无以应承,特特买了西装领带新皮鞋,打扮体面出门吃酒。他虽穿得人模人样,走在湛华前面却像护架的保镖,一会儿绕到湛华身后,又好像替人拎包打杂役。

  二人来到酒店时,新娘子正迈出婚车往大门里走,十几挂pào仗齐声轰响,碎红的纸皮子飞了满天。湛华掩了耳朵朝前打量,见沈真拖着曳地婚纱,抹了鲜红的嘴唇,乍一看也算是美人,新郎官向荣倒是路人面孔,一会儿浮出笑脸来,一会儿又木愣着发僵,无jīng打睬仿佛还没睡醒。一行人行至酒席上,新人立于正前,端了喜酒含笑对饮,湛华忙教给钟二几句话,本还怕他闹笑话,哪知司仪cha科打诨闹起来,一屋的人竟没一个有正经,纷纷对着瓶子喝啤酒,满嘴乱喊要新郎新娘亲嘴入dòng房。钟二郎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拿五粮液送下基围虾,空出舌头给人讲荤笑话,他嗓门高亢直透云霄,各样人类器官满嘴乱跑,唬得湛华忙在桌底下踢几脚。

  新郎新娘拜过天地,沈真往向荣腮上亲一口,印出两瓣鲜红的唇印,哪知男人更加郁郁寡欢,撇过去闷头不语。沈真被他呕白了脸,当了众人又不得发作,只得掏出烟来点上火,翘腿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一抬眼正瞧见钟二郎,抿了嘴对他道:“吆,钟二郎,你可跟过去一个样。”湛华头回见这号新人,不免多瞧她几眼,沈真朝他狠狠瞪去,眼神一飘忽,红唇忽然勾起,和颜悦色问:“你叫什么名?怎么好像没见过?”湛华指一指跟人拼酒的钟二郎,本想说是他朋友,女人却意味深长笑起来,颈上的蓝宝项链随着肩膀在锁骨上乱颤,烟灰抖落到婚纱上。

  这一场婚礼无多拘束,新郎新娘皆是心不在焉,玻璃吊灯投出几分冷qíng来,满桌酒菜却应着钟二的心意,啖啖然满面油光,手里抓着个羊蹄膀,双眼紧瞅着对面的清蒸东星斑,手忙脚乱无暇应它。湛华漫不经心替他剥蚌子,不远处坐了两个姑娘私声闲语,一个说金针翅丝太咸,一个埋怨水果不新鲜,她两个实在无话可聊,声音更降下一度,低下身子悄声谈笑:“要说那个沈真,真真是不简单,当年向荣跟洪艳冉都互托了终身,也能被她活脱脱拆散。”另一个应道:“那也是没办法,谁让洪艳冉命小福薄,临到结婚的当口了,竟然死在深山里。”女孩眉稍一挑,拈了颗杏仁抵在嘴唇,yù笑不笑道:“我那天正看到沈真引她去山里游玩,再回来时却只剩一个人,天晓得那洪艳冉是如何死的。”

  澳洲龙虾摆上来,两个人忙闭上嘴,挺直了腰跟钟二抢龙虾。刚才那番话一字不差落在湛华耳朵里,他将蚌ròu蘸了醋,盛进碟里喂给钟二。这一场冷清的婚宴似无高cháo可言,向荣四处给人敬酒醉得东倒西歪,沈真吸尽香烟又点上一支,钟二郎左顾右盼,只等着吃完最后一道菜便带着湛华打道回府。谁知其间竟生变故,签到台的财务满面慌张跑到向荣跟前,小心翼翼拿出个红包给他看,向荣晕头转向一把抓了个空,沈真拈着纸包抖一抖,竟见里面露出一叠huáng纸钱,不知是谁专程送来添晦气。新娘子本就憋着气,这时候更加急火攻心,夺过huáng纸撕了个粉碎,攥进手心里迈出大厅。

  沈真怒气腾腾冲进化妆间,抄起个粉扑子替自己补粉,巴掌大的脸孔被敷得煞白,遥遥看着好像个纸糊的人。她也知道这一天喜庆动怒不得,只得qiáng压下怨气抒一口气,又捡了大红的唇膏涂在嘴上,亮汪汪的口唇娇红yù滴,倒称着颈上挂的蓝宝石项链。她从镜子里定定瞧着自己,狭窄额头存着细细的胎毛,眼眸里犹含了泪光,此一时是光鲜无限的新娘子,若是脱去铅粉卸了胭脂,这张脸上便只剩下悲愁,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明知道向荣的心不系在自己身上,死缠烂打又贪图什么。明亮的镜面好像敷了一层水,随着她的疑惑轻轻波动,女人的脸被涟漪拉扯得扭曲,歪嘴斜眼像一只痛哭的鬼。

  沈真手腕猛得一颤,口红脱手滚下地去,她忙弯腰去捡,再直起身子时,余光从镜中猛然瞥见一个身影,飞一般擦着自己的后背一闪而过。她禁不住倒吸一口气,赤luǒ的肩膀爬上一股凉气,仿佛有只gān枯的手触到后颈上,沿着一环环脊椎轻轻抚摸,那股竦惧忽然之间退下去,只在皮肤上留了一层苏麻的竦然。沈真对着镜子打出个寒战,见自己的脸在镜中并无异样,摇摇头微微自嘲,心道或许是累了,正待起身返回宴席时,忽见镜子深处映出个昏黑的人影,站在角落看向自己。沈真唬得两脚绵软,隐约里似乎知道镜中的是哪一个,她并不敢回头,撑着桌面qiáng站起来,咬牙切齿对那东西喝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哪容得你来捣乱!你活着时尚赢不了我,死了还能起什么风làng!”

  钟二郎吃到六七成,撸起袖子跟人拼酒,周遭几个皆给他灌到桌底下,东摇西摆丑态百出。湛华忙起身躲到一边,桌下有个人扶着他的腿yù要起身,好巧对方戴了开光的观世音坠子,唬得他蹦出老远,恨恨瞪一眼转身到外边,正赶上向荣捂着嘴也往外跑,湛华假意客套问他可要搀扶,对方胡里胡涂把胳膊架在他肩上。他两个摇摇晃晃挪到卫生间,向荣好像一坨泥,滋溜一下便滑到地上。湛华恐他要呕,掩着嘴忙要离开,向荣扯住他不松手,涕泪横流哭诉道:“艳冉!艳冉!我对不住你!结得是哪门子亲,还不如陪你一同去了!”

  第38章

  湛华被他缠得不耐烦,抖着腿怒道:“又没人拿刀顶着你,迎娶婚嫁好像上刑场!”向荣将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裤腿,借着酒劲自顾自的嚎啕,外面忽然一阵响动,沈真赤急白脸踹门进来,她手脚比脑快,照着向荣的脑袋连挥几巴掌,自觉不解气,又拎起裙子往他身上跺。眼看婚宴要搅成闹剧,湛华唬得忙去拦沈真,女人一边踢打一边骂:“我嫁给你还不觉委屈,你又充什么三贞九烈,昨天还祈誓要永结同心,灌了点huáng汤子便忘得gān净,你若真有xingqíng只管去跳楼抹脖子,若是多瞧一眼便叫我糟了心!”

  向荣被闹得清醒大半,懵懵懂懂瞪着眼,趁着湛华跟沈真纠缠,连滚带爬逃到外面。沈真见状掩面yù泣,湛华忙劝道:“睫毛要染了,等待会儿出去要人笑话。”沈真忍住泪斥道:“不消你费心多管闲事,笑话我的人多了去,也不差再添几个!”湛华只得转身出了门,他刚踏到外面,眼睛无意中朝走廊瞄去,见远处站了个女人,因为逆着光,身形被映得昏黑模糊,好像一团墨汁霪在宣纸上,乍一瞧似曾相识,待他再定睛打量,女人凭空之间化做乌有。

  湛华回到席上时,钟二郎已吃到第二轮,桌子上面杯盘láng藉堆着残羹,桌子底下横七竖八摞着醉汉,湛华俯在钟二耳边悄声笑道:“日后再没人请你吃酒了。”他想一想,将刚才看到得异像告诉钟二,自己又犯着疑虑:“那黑影子说来也怪诞,乍一看像个鬼,仔细瞧了却认不出是什么东西。”钟二剔着牙齿道:“你一说我倒想起来,沈真有一段时间休学在家,听人说是撞了邪,钻到chuáng底下自己跟自己吵架。我还装模作样给她写了一道符,底下画了个小王八,哪知道真就将她医好了。她命硬得很,便真有鬼也不敢近身。”他两个正在谈笑,向荣惨白着脸迈到前面,对着欢闹的众人道:“今天时候也不早,不如大家先回家休息。”主人虽下了逐客令,偏有个不识趣的满嘴乱嚷:“那怎么行!兄弟们还没闹dòng房,都等着听新人说点甜腻体己。”向荣微微笑着不言语,好一阵才开口说:“我一时想不起甜言蜜语,倒是有个故事揣在心里。不如今天讲出来,大家全当听个乐子。”他顿一顿,脸上似是现出软弱的绝决,叹一口气娓娓道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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