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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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螭挨了他打,只好讪讪缩手,林凤致叹口气,从旁边盘子里拿了热手巾丢给他擦油,道:“好好吃饭,别尽跟我胡闹了,我实在没心qíng奉陪——下午还要去刑部,陪你的工夫也不多,何苦废话不休。”殷螭问道:“去刑部作甚?你不是这几日都在兵部忙得脚不点地?”林凤致凝视他一眼,道:“你也明白的,工部火药库近年频频失事,定非偶然,京中确实是有jian细。”

  殷螭首先便是撇清:“不关我事!前两年我还被你关着呢,可没有偷偷捣鬼的能耐。”林凤致道:“又不曾说你!这火药库的事,怕是与北寇脱不了gān系——清和四年首度击退他们之时,蛮族便有两员大将、一名王子毙于火器之下,此后他们屡屡派人潜入国境,想要窃取火器图纸,却均未成功;倘若他们知道无法获取火器机密,便想破坏工场,使我军对阵难以供应,也是难说。”

  殷螭笑道:“是!你都炸过我的火药,人家当然也会来炸京师的火药,天下的花样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想着又道:“因此刘秉忠其实没说错,京中混有jian细,需得军管盘查——你们只为嘴上对付痛快,便不领他的良言,真是好治国经略!”林凤致道:“刑部难道不在盘查?盘查是理所当然,军管则未必是好意——倘若军管,连你的五千兵马都要归他节制,你倒愿意?”殷螭笑道:“当然不肯,所以我也不替刘秉忠说话,趁机还要咬他一口,这也叫做帮着你们,便宜自家。”林凤致一笑。

  等甜品都撤去,送来压桌的清蒸鲥鱼时,一席也将到尾声。因为殷螭还是将服侍的店伙赶走,林凤致也只好拈起小银筷替他剔刺布鱼ròu。殷螭偏偏搛起鱼ròu来往他口边送,笑道:“别嫌脏,是你自己的筷子。”林凤致躲闪不开,只得张口吃了他一块,殷螭接着便拿这双筷子自己吃,还故意将筷尖在唇边碰了一碰,有如亲吻。林凤致登时洁癖发作,恶心得再也吃不下去了,扬声唤人来续茶水,喝了好走人。殷螭小声抱怨:“装什么佯呢?你又不是没和我亲过嘴,口水也不知道互相吃了多少,这当儿假gān净起来!”

  一餐饭以林凤致对殷螭的鄙视开始,结果还是以鄙视告终,然而殷螭还是洋洋自得的,觉得颇是占了几个便宜,而且对方的脸色明显又比前几回和缓得多,岂非证明锲而不舍的纠缠到底有效,总有一天重新到手?所以叫上随从走下酒楼的时候,他还是兴头正浓,从适才没说完的火药案谈起:“北寇派了jian细过来,会炸火药厂,也未必不会暗害你们,你要仔细。”林凤致道:“徐年兄府上一直派着高手保护,我则无妨——反正我也不是首座大臣,不掌实权,即便杀了我,朝中事务也照常运转,有什么紧要?”殷螭道:“少来,谁不知道林太傅是朝中紧要人物!这样罢,你搬到我营房里去,又或者我带人驻到你府上,我保证贴身保护你,好不好?”林凤致一哂,心道你也不是真想保护,无非贼心不死想求欢,找尽借口bī我和你同住,嘴上却答得客气:“怎敢有劳王爷如此厚爱?下官家中也有士兵保护,便不打扰王爷清宵安逸了。”

  殷螭忙道:“不打扰,决不是打扰!我还盼你来打扰,夜里委实寂寞冷清……”他笑了几声,又道:“你不肯唱曲给我听,我却说句曲文形容给你听罢!——‘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qíng!’”

  他们正走在酒楼背面小巷之中,中午晴了一晌,此刻又是北风紧了上来,云暗暗如垂,天yīnyīnyù雪。林凤致裹紧大氅,瞥着他道:“正经书不读,《西厢记》倒记得牢。”殷螭笑道:“这不正经的书你若没读过,怎么一听就知道?”林凤致不觉一笑,也回了他一句:“‘我从来斩钉截铁常居一,不似恁拈糙惹花没掂三!’”

  两人引的都是《西厢记》曲文,殷螭说的出自《墙角联吟》张生唱词,林凤致引的却是《惠明下书》的莽和尚曲文。殷螭听了不免大叫冤屈:“我可没拈花惹糙过!人家送我美童我都没收,还不是想着你?”林凤致不理,紧走几步,才道:“风大yù雪,王爷还是回酒楼等一歇,下官派人将便轿接大驾回营。”

  殷螭拿出牛皮糖工夫,撒赖道:“不用了!既然天要下雪,便是留客,我跟你一道回府,今夜借我安歇一宿罢。”林凤致倒不推辞,只道:“王爷不嫌寒舍简陋,亦可留驾——却恕下官失陪,今夜去徐尚书府借宿了。”殷螭气得跺脚,道:“就这么矫qíng,跟我睡一夜也不会吃了你!”眼见林凤致头也不回的走出好几步,怒而冲着他背影大叫:“小林,你忒心狠!我也算好话说尽了,怎么就是不肯回头?你真要弄得我们跟徐翰刘楝那两个小子一样,qíng分都断绝了才痛快?”

  林凤致回过头来,沉着脸道:“刘公子与徐年侄并无暧昧,非我们之可比!你这样当街胡说,万一变成谣言传将出去,让人家怎么做人?”殷螭气得只笑,道:“他们暧昧不暧昧我才不管——你只想着做人,就不顾人伤心?你也和我那么好过的,早知道转眼就全当没有,那时又是何必!”

  背yīn的深巷中积雪凝固,北风打着旋儿自两人相距的几步之间刮了过去,呼啸着掠向空dàngdàng的巷尾。林凤致站在巷角望着殷螭,声音微颤答了一句:“那时已是过去,现下才是何必?人犯贱只能一次,若要再犯,就是真贱!”

  这话挟着北风直直扑向殷螭面上,打得他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正自僵持,猛听外面脚步急响,有人大呼:“大人,林大人!”随即一直跟着林凤致的随从带着另一人自巷尾直奔入来。

  这人也是士卒服色,奔得急了,一时开口还有些结巴:“大……大人,内阁急请,说是……是……部……部……有大事……”林凤致变色道:“刑部?兵部?还是户部?”那士卒好半晌才顺过气来,答道:“回大人话,是礼部!”

  林凤致听到急呼时业已做好准备,以为将要听到有可能出事那几个部门,再没想到却是在此朝政纷乱之际一直清闲无事的礼部,忽然传来“大事”。

  这个变故出人意料,一时竟自全然摸不着头脑,顾不得殷螭gān什么,自己急忙便走,几步冲上大街,只见自府的轿子已抬了过来。林凤致也没工夫换服,直接入轿起行。去大内的半道上,已有报讯的阁部役从迎上来先将相关抄件递进轿中,禀道:“大人,这是南京礼部发来的公函,阁部同时已接到圣旨,急请大人去商议。”林凤致来不及问话,先糙糙翻阅那件公函抄件,一看之下,失声叫了出来:“是谁迁了吴南龄做南京礼部尚书!”

  第94章

  朝廷六部,按排序礼部在第三,位于吏部与户部之下,兵部、刑部和工部之上。吏部主持考察升降官员,职权虽大却容易得罪人,户部主管钱粮赋税,油水最足,不小心也会贪赃翻船,于是负责管理国家典章、学校科举的礼部就显得既是清闲,又甚重要,而且因为主持考试,最方便栽培党羽,招揽门生,在朝野中拥有高度影响力。当年吴南龄自国子监祭酒一路做上来,本来最应该得到礼部尚书之职,却被林凤致戒备防范,明是提前擢拔,实是蓄意破坏,硬让他升了南京刑部尚书的空缺,堂堂太学宗伯,一变而去管理刑名案狱,不消说吴南龄是极懊丧的。

  但这位俞汝成的高足一贯最擅长的就是韬光养晦,八面玲珑,这一点林凤致深不及他。如果说林凤致的惯技在于步步为营寻暇抵隙的进攻,吴南龄的长项就是左右逢源滴水不漏的防守,两人做搭档时默契无间,成为敌手倒也能够旗鼓相当斗一场,但林凤致gān大事时常常出头露面,自愿与非自愿的成为靶子、变作弃子,吴南龄却从来不会露出自己的命门给人拿捏,永远是躲在背后做推手、立于不败之地的那一个,所以深谙二人个xing的孙万年认为林凤致终究不是吴南龄对手,这话其实是没说错的。

  林凤致去年告归还乡的时候路过留都,还同新任刑部尚书吴南龄一道喝过酒,顺便替吴家长子吴筠说媒定下自己远房堂兄林骏致的千金,也算做了儿女亲家,表面上亲厚又加一层,心里实则彼此都将对方当作qiáng敌。不过吴南龄做人最是挑剔不出毛病,在家中是对妻子儿女有求必应的好家长,在外头也是见谁都笑眯眯和蔼可亲的老好人,虽然被林凤致促狭使计弄到刑部,成天对付如山案牍,不时要接到有来头的案犯托人说qíng走关系,再小心翼翼也难免不是枉法就是得罪旁人,但焦头烂额的吴尚书却不曾向老朋友抱怨半句,反而百忙里抽出时间亲自陪林凤致逛三山街买书籍,体贴周到尽地主之谊,所以林凤致委实也觉得自己有点小器量,跟小皇帝也不好意思尽说朋友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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