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欧阳铿点了点头,举起筷子对着中间的一盆汤点了点,“那是只有你们蔡府的厨子才会做的黯然销魂汤,你五叔请朕喝过,还对朕说过做法,朕让御厨学着做出来,你尝尝看。”
蔡霖一向平淡的脸上露出几分好奇,一旁侍候的太监快手快脚地盛了一碗汤,端过来放到他面前。他拿起汤勺尝了一口,品评半晌,微笑着说:“有八分像了。”
“哦?”欧阳铿接过刘福递过来的小碗,也喝了一口,“朕也觉得差了点,那是缺了什么呢?朕都是按你五叔教的讲给尚膳监听的。”
“其实做得一点没错,但调料上有大讲究。当年,我们家的每样调料都是去原产地jīng挑细选的,这里面差别就大了。”蔡霖说起这些闲事来如数家珍,浑然不似面对朝政时候的小心谨慎。
“对。”欧阳铿恍然大悟,“这个确实很重要,回头你跟尚膳监说说,想办法买些正宗的调料来。”
“好。”蔡霖欣然点头。
他们君臣二人说得其乐融融,席间气氛就如一家人般轻松愉快,欧阳瑶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父皇,心里不禁大感震骇。她才十七岁,尚未学到不露声色的功夫,心里想什么,脸上就露出了痕迹。
欧阳铿没去理会小女儿心里的想法,放下手里的筷子,用茶水漱了漱口,这才看着蔡霖,温和地问:“听刘福说你本打算与白贲出宫,是要去他府上吗?”
“对。”这是光明正大的事,不需藏着掖着,蔡霖实话实说,“我想去看看那些猎户。”
“哦,就是救援过太子的那些百姓吧。”欧阳铿的脸上露出几分赞许,“朕已经下旨褒奖,赐他们良田百顷、白银千两,为他们在魏庄兴建宅院,让他们从此安居乐业。”
蔡霖还不知道此事,听他对那些猎户赏赐颇丰,比他赏自己还要激动得多,立刻起身跪下,“微臣代他们叩谢陛下隆恩。”
他还没磕下头去,欧阳铿便伸手托住他,亲切地说:“免礼免礼,朕说过,以后在朕面前不需多礼,卿怎么又忘了?那些猎户在危急关头奋勇杀敌,保护太子安全,忠义之心不可多得,自当褒奖。”
蔡霖顺着他向上轻托的力道站起身来,有些腼腆地笑道:“那些猎户过得挺不容易的,有了皇上赐的这份家业,今后的日子就好多了,我很为他们高兴,所以,就有点忘qíng了。”
“这样很好。”欧阳铿的声音很温和,“在朕面前不必拘束,就是要有真xingqíng才好。”
“嗯。”蔡霖点了点头,这才重新坐回去。
欧阳瑶惊诧得眼睛睁得很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位新晋东宫舍人的圣眷真不是一般的隆厚啊。
第16章
夜幕降临后,蔡霖才离开大将军府,坐在一顶小轿里回宫。
他于申时出宫,白贲得报后喜出望外,立刻迎出府门,将他接进去。蔡霖先去看了那些猎户,与他们聊天,跟孩子们玩耍,过得很开心。晚膳时,白贲也不讲什么上下尊卑,将几家猎户一起邀来,让蔡霖更加欢喜。膳桌旁都是朋友,不必戒备,他便多喝了几杯,不知不觉间便有了几分醉意。
小轿一直抬到东宫门前才放下,此时已经戌时,宫中华灯初上,默默地映照着富丽奢华的殿堂楼阁,安静地散发着皇家威严。蔡霖走进东宫,沿着架在水上的九曲回廊穿过池塘,回到自己房间。
屋里灯火通明,拨来照顾他的两个小太监初五和腊八都没去睡,一见他进了门就上前服侍他更衣洗漱,然后捧上热茶让他喝了,这才扶他上chuáng躺下,熄灯关门,悄悄退下。
蔡霖的头脑有些昏沉,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好像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很快他又醒了过来,只觉得像是掉进了沸水里,全身都在发热,额头上直冒汗。他掀掉被子,扯开中衣的领襟,迷迷糊糊地起身去桌子上摸茶壶。
就在这时,黑暗里伸过来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一个陌生的娇媚声音在他身边响起,“蔡大人,请容奴婢来服侍您。”
极度的不适令蔡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依稀觉得这是个女人,那双手从他的胳膊上移到他的身上,带给他几分清凉舒慡。他有些疑惑,又很留恋,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没有动。那个女子如蛇一般靠上来,缠在他的身上,喉间断断续续发出甜腻的呻 吟,让人生出无尽遐思。
蔡霖的心里尚余一丝清明,他狠狠咬住下唇,将身边的人奋力推开,跌跌撞撞地开门出去,扑进了门前的池塘。清凉的水包围住他滚烫的身体,让他激凌凌地打了几个冷战,顿时清醒了很多。他感觉着体内仍然有一股热流在翻江倒海一般折腾,便不敢走上岸,只能哆嗦着站在水中,等着身体里那种诡异的感觉渐渐退去。
他的动静太大,值夜的东宫侍卫都赶了过来,大声喝问:“什么人?”他们的声音吵醒了已经睡下的太监宫女,两边厢房里都亮起了灯。
侍卫们手中提着灯笼,很快就照见了水里的人,不由得都很诧异,“蔡大人?”
蔡霖忍受着冷热jiāo煎,这时再也支撑不住,在灯影里晃了一下,便颓然倒进水中。几个侍卫慌了神,也顾不得解衣脱鞋,就这么跳进水里,将蔡霖拉出水面,送上岸去。蔡霖脸色惨白,昏迷不醒,那些太监宫女们一看,个个如大祸临头,赶紧去叫在这里值守的御医。
他们折腾着水声哗哗,人声鼎沸,将欧阳拓也吵醒了,他起身问道:“什么事?”
一旁侍候的太监马上把事qíng说了,欧阳拓大惊,不顾体弱气虚,披衣起chuáng,匆匆赶到蔡霖的卧房。
这里挤满了人,一见到他便跪下见礼,欧阳拓沉声道:“都挤在这儿gān什么?出去。”
“是。”屋里的人答应着,立刻躬身退下,只剩下东宫总管张公公、救人的侍卫和前来诊病的御医。
张公公搬过椅子来请欧阳拓坐下,侍卫低声说了发现蔡霖的经过,欧阳拓微微点头,轻声问了几个问题,便温和地道:“你们辛苦了,去换衣服吧。”
侍卫们一起出了屋,房间里便彻底安静下来,只偶尔有灯花爆开的轻微声音。远处的谯楼敲响了三更鼓,更衬出皇城的寂静。欧阳拓凝神看着替蔡霖诊脉的御医,沉着脸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那个头发花白的御医上前来禀报,“太子殿下,蔡大人似是服下了媚药,却未得抒解,又经冷水一激,风寒入体,以致元气大伤。”
欧阳拓点了点头,“你这便开方抓药,好好医治。”
“是。”老御医伏案开了药方,张公公立刻去外面吩咐小太监去御药房,要他们从速照方抓药,煎好送来。
欧阳拓移到chuáng边,抬手放在蔡霖额上,只觉得满手都是冷汗。蔡霖紧皱双眉,呼吸粗重,时紧时缓,就如拉风箱一般,让人很为他担忧。他坐了一会儿,就感觉伤处隐隐作疼,冷硬的红木椅子坐着很累人。他挪了一下,仍然觉得难受,便索xing站了起来。
张公公察颜观色,赶紧躬身劝道:“殿下,您还有伤,身子要紧,蔡大人有奴才在这里侍候着,您先去歇着吧。”
欧阳拓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着chuáng上的人,轻轻叹息道:“我不放心……他今天去哪儿了?”
张公公马上回答,“听说是到白大将军府,用了晚膳才回来的。”
“白贲?”欧阳拓有些惊愕,“怎么会?”
张公公不敢接话,只是出门吩咐人抬了一张软榻进来,上前去扶着他躺下,给他盖上锦被,接着又去绞了一条巾帕,为蔡霖擦去脸上的冷汗。他忙里忙外,弄完这些事,欧阳拓也冷静下来。他仰头看着屋顶的雕花,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蔡霖在白贲府里吃完饭,回来就出了事,被发现给人下了媚药,这很明显是栽赃,既害了蔡霖,又可以嫁祸给白贲,若是得逞,则是一举切断太子的左膀右臂,如果不成,至少也能造成太子阵营的内乱,让宠爱蔡霖的皇帝对白贲心怀不满,甚而有可能因此剥夺他的兵权,大大削弱太子党的实力。计是好计,使起来也很简单,却很有效,对手果然不凡。
欧阳拓咬了咬牙,恨不得立刻出手反击,不能再容忍对手一而再再而三的bī害,可他现在伤势未愈,实在力不从心,只能依靠自己这个阵营的主要大臣动手了。他暗自盘算着,打算天一亮就派人去宫门等白楚、白贲和自己的外公王品儒,以防有些人在上朝时先发制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挑起皇上对白贲的愤怒,让他们陷入被动局面。
他想了一会儿,有人把熬好的汤药送了过来。蔡霖仍然昏迷,要把药给他灌下去不是容易的事。张公公想了想,出门去叫人来帮忙。
52书库推荐浏览: 满座衣冠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