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秋凉/大内总管_满座衣冠胜雪【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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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来历。”太后抬起苍老却依然锐利的眼晴看着他,“你被他迷住了心窍,哀家却不糊涂。你不查他的来历,哀家就派人去办了这件事。蔡家是江南首富,数代经商,各地都有他们的分号,许多富甲一方的豪绅富贾都是他们的朋友,有些更是姻亲。蔡家灭门十余年,过去的很多关系都查不到了,哀家派出去的人花了许多功夫,才总算查到一点端倪。你可知道蔡霖的母亲是何许人也?出自哪里?”

  欧阳铿看着自己的母亲,平淡地道:“联不会去查他,也不会bī他。朕只要知道他是蔡家的孩子就足矣。朕希望他将来有一天会全心金意地信任朕,自觉自愿地告诉联。”

  “你还在执迷不悟。”太后怒不可遏,“哀家告诉你,蔡霖的母亲不是我们焱国人,而是南疆的瑞国人。他外公是南蛮的大祭司,他的大舅是德贡圣王,二舅是白王,他母亲是大祭司的小女儿,本是瑞光圣女,嫁到焱国后才失去了那个身份。你想想看,蔡霖幼年时家破人亡,流落江湖,为何不回瑞国?他是大祭司的外孙、圣女之子,如果回到瑞国,身份便无比尊贵。你说,他为什么要冒险滞留在此?”

  “因为他要为他们家报仇雪恨口”欧阳铿沉着脸说,“他第一次见到朕就已经表明了意图,母后当时也在场,应该不会忘记吧?”

  太后气得直喘,“那好,哀家再告诉你,蔡家的二公子娶的是北方家财亿万的大商贾陈家的女儿,而他们家的三公子娶的是江南汪家的gān金,汪府家势仅次于蔡家,以织造闻名,宫中采办的面料、绣衣,有一大半出自他家,蔡家的四公子娶的是被称为‘千岛王,的海上世家的女儿,而蔡家的小女儿已经与江南巨富威家订了亲,只是还没过门便遭到不幸。你想想,蔡霖就算不愿去瑞国投奔母家亲族,可这些都是他们家的姻亲,他无论去哪一家,都会受到很好的照顾,他什么不去,却要落个如此可恰的下场?”

  欧阳铿皱紧了眉,“戚家当时收留了他,可却受到严重威胁,不得不连夜将他送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为免连累别人,自然避而不见。若是朕,也会如此做的。”

  “你……你真是被他迷得颠三倒四,为他百般辩护,为他冷落后宫,为他将太师下狱,为他废掉皇后,再这么下去,只怕江山都要拱手送给他了。”太后怒得直拍软榻,“哀家真恨啊,当年怎么就没有斩糙除根,留下了这么个祸害人的小崽子?”

  “母后。”欧阳铿大喝一声,霍地站起身来,“毋后,朕一直不愿相信当年那件事与你有关,可是你……你……你竟然对蔡家使出如此残忍的手段…你……你让朕怎么对天下人jiāo代?”

  太后冷冷一笑,“皇帝,要做非常人,须行非常事,你当年若是只想把蔡炫接进宫做个男宠,哀家可以容他,可你竟要立他为后,哀家怎么可能容你如此胡闹?那时你虽已肃清宫中朝中的敌对势力,可根基仍然不稳,势必需要一个有着qiáng劲实力的后族支持。哀家替你选中柳家,他们人丁兴旺,树大根深,人脉遍布朝野,堪为你的qiáng助。他们本就想方设法向哀家示好,对哀家jiāo办的这件事便做得很彻底,令哀家很满意。正因为当年灭掉蔡家,立柳氏为后,才有我大焱朝如今的国泰民安,你才成为了万民称颂的一代明君。这件事,哀家从来没有后悔过。你想要讨好你那个男宠,只管将此事大白于天下,更可将哀家明正典刑,替你过去的、现在的那两个男宠出气,成为弑杀亲生母后的帝王,从此万古流芳!”

  第63章

  欧阳铿看着眼前的这个妇人,气得脸色铁青,一时却无话可说。

  他这位生母当年做皇后时便十分qiáng悍,先帝后宫中不乏家世显赫的绝世美女,先后有不少人得过专宠,生下的孩子或聪明或英勇,都不是等闲之辈,这位皇后却能够以qiáng硬作风坐稳后位,力保他的太子之位不失,最后在先帝病危时独撑大局,一直等到他赶回京城。

  如今,她六十岁了,经历过一个甲子的风云变幻,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的qiáng悍更胜往昔。

  她杀了他最爱的人,他却不能对她用刑律,论国法,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史笔如铁,他终究是不能留下弑杀生母的恶名的。

  他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低沉地说:“母后,从儿子当上皇帝以来,从来没有真正快活过,你是不是满意了?”

  太后急促地喘息着,过了好半天才冷硬地道:“你是天子,这是你的责任,不快活,也要做。”

  欧阳铿点了点头,转身过去拉开门,对刘福说:“太后凤休违和,宣太医过来侍候着。诏告各宫,为了不打扰太后静养,各宫的晨昏定省暂停。慈宁宫的奴才们务必侍候好太后,就不要再往外跑了。传旨郎中令,派信得过的侍卫过来,在慈宁宫外保护,传膳等杂事就由侍卫去做。”

  他说一句,刘福应一声,等他讲完,刘福便领旨,奔出宫去。

  太后在屋中听得很清楚,气得直抖,“好,好,你是要圈禁哀家,是不是?哀家明日便上金殿,倒要让满朝大臣评评这个理。”

  欧阳铿回头看着她,平静地说:“儿子只是在恪守孝道,母后不必多虑,还是在宫中静养,等着六十寿诞那日接受百官朝贺。”

  太后一想,气就平了。冬至转眼便至,她在慈宁宫里养几天,算是给儿子个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到这儿,她便站起身来,对外面朗声道:“哀家乏了,都进来侍候着。”

  那些宫人怯生生地看着皇帝,见他让开门口,示意他们进去,便一拥而入,围上去侍候太后歇息。

  欧阳铿急步走出慈宁宫,迎着寒风,在夜色里回到乾安宫。

  蔡霜躺在龙chuáng上,已经睡熟了。欧阳铿站在chuáng边,对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早朝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太后寿诞的典仪,皇帝只能耐着xing子听着。大臣们的态度都很亢奋,有人提出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理应大赦天下,为太后添寿纳福。因为是借着太后的大寿说事,附议的臣子不少,而有异议的大臣也不便反对,只能沉默。

  若是放在过去,欧阳铿也会同意大赦的,可一想起蔡家血案,他就心里冒火,冷冷地道:“太后金尊玉贵,不需要那些罪杞来添福增寿。当然,各位卿家的提议都不错,赦是可以赦的,也让天下百姓共沐皇恩,沾沾太后她老人家的福气,可是却要有章程,教什么人,怎么赦,不能乱来,别让那些大jian大恶之徒借此机会脱身囡圆,危害朝廷,为祸地方。柳爱卿,由你们廷尉衙门拿出章程来吧。”

  柳仕逸出班领旨,众臣齐赞,“皇上英明。”

  退朝后,疲惫的欧阳铿走出金殿,习惯xing地问刘福,“文暄醒了吗?”

  “醒了。”刘福立刻详细禀报,“蔡大人睡到将近午时才醒,jīng神却不大好,只喝了一小碗粳米粥,然后就坐在花厅里出神,不似以往会看看书或弹琴下棋,也不跟晏九他们聊天。”

  “哦?”欧阳铿有些担忧,加快了脚步,往乾安宫走去。

  没走多远,柳仕逸从前面赶了过来,“皇上,臣有事要奏。”

  欧阳铿回头看了看他,知道他要奏报的事肯定与案qíng有关。本该到御书房去关上门密谈,但他惦记着蔡霖,便道:“去乾安宫说吧。”

  “是。”柳仕透答应一声,跟在他侧后,默默地走向乾安宫。

  天上铅云密布,低低地压下来,寒风越来越大,卷起一些刚落下的枯叶,贴地飞舞。每日一早便有扫地太监清扫地上和水面的枯枝败叶,可随时都有枯gān的叶子从树枝上随风飘下。秋冬季节总是如此,欧阳铿从不在这些小节上苛求,这让掌管宫内洒扫的太监们一直感恩戴德。

  很久以前,蔡炫曾经笑着说过,四时有节,非人力可为,繁盛也好,huáng瑟也罢,其实都是风景,只要懂得欣赏,就是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欧阳铿每次看到雨雪风云、花开叶落,都会想起他说起这番话时脸上的笑容。

  此刻,踏着零星的落叶,听着那轻微的枯叶破碎声,他的心里很沉重。看着一眼身边跟着的柳仕透,他淡淡地说:“好像要下雪了。”

  柳仕逸满腹心事,抬头望了望天,随口附和,“嗯,是啊。”

  接下来,两人又沉默下来。后面跟着的太监们察觉气氛有异,全都小心翼翼的,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欧阳铿刚刚踏进乾安宫,雪花就飘了下来。他惦记着蔡霜,直奔毗邻偏殿的花厅。

  乾安宫的所有窗户都镶有珍贵的近乎透明的亮璧琉璃,既可以挡住风霜雨雪,又可以毫无阻碍地欣赏外面的风景,而花厅伸展到小花园中,周围的景色最美,蔡霖平日里最喜欢待在这里,看书、下棋、抚琴、听戏,无论做什么,感觉都很舒服,可是,现在他却什么都没做,一直望着外面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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