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种微妙的关系,两个女人虽没有成为好朋友,却会偶尔互致问候,应安年和顾明远也因此知道彼此的存在。顾明远到国外出差时,特意去看了当时还在留学的应安年,两人聊得挺投契,从此一直保持着联系。
几个月前,顾明远在公司昏倒,醒来却查出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父母早已不在,“叔伯兄弟”虽不少,却都是些贪婪的豺láng,他从渣男老爹手中接下都隆集团,看似风光,内外攻击却从来不断。恐怕他死后,留给乐乐的东西很快就会被瓜分完。朋友当中,身份高的不会把乐乐视如己出,条件差些的连那群豺láng都应付不了。顾明远思来想去,只有应安年可以托付。
应安年和他母亲是真正高傲又有能力的人,当年qíng况那么艰难,应女士硬是拒绝了他母亲的帮助,一个人扛了下来,还创建了启星,做出了不小的事业。等启星到了应安年手里,发展更为快速,这家处在朝阳行业的企业,如今市值已经快超过都隆。别说他看不上乐乐那点东西,送给他他都不屑要,让他做乐乐的监护人和财产代理人是最合适的。
再加上,应安年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责任心又重,虽不见得会对乐乐多温和细心,给他全面的保护和教导是肯定的。把孩子jiāo给应安年,是顾明远最后能拿出的爱子之心了。
应安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还主动在文件中增加了一些条款,保证乐乐成年后能拿到他应得的东西。在顾明远离世前后,他一直留在N市,一方面看顾乐乐,一方面处理都隆集团内的纠纷。他不是顾明远,没那些人qíng考虑,行事雷厉风行,事qíng很快就处理得差不多。
麻烦的是乐乐这边,小孩子除了保姆几乎谁都不理,想跟他建立信任关系实在无从下手。因为心理医生说孩子刚失去父亲,不要马上将他带离熟悉的环境,这段时间他都是住在顾明远的别墅里,与小孩和保姆一起。但他离开C城已久,启星有些事需要他回去处理,他就在打电话的时候说了句很快就会回去,没想到却成了事qíng的导·火·索。
乐乐从小就是个惹人爱的孩子,中年妇人刚见到他就喜欢上了,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悉心照顾。等乐乐的母亲去世,她心想:这为什么不能是我儿子?你看他爷爷奶奶早早没了,妈也早早没了,这不就跟自己一样是个克家人的命吗?这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儿子!
一个心智尚在成长初期的孩子,每天被自己依赖的人温言细语地说自己是灾星,会有什么结果?
那么不幸地,顾明远也后脚走了。这似乎又加了个佐证,让妇人相信乐乐就是自己命里的儿子,而小孩再次被往深渊拖了一截。
千不该万不该,应安年不该cha·进来。他还说要回C城,要是他把孩子带走了,还有自己什么事儿?早就把乐乐当做自己所有物的妇人马上铤而走险了。她要把乐乐带回老家,母子俩幸福地生活。
警察从她的手提包里翻出一万块现金和一张用别人的身份证开的银·行·卡,里面是她多年的积蓄和顾明远为了感谢她给的大额报酬。除此之外,她什么生活用品都没带。对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比较恰当的准备了。虽然以现代的刑侦技术和应安年的能力,她即便成功离开也会被很快找到,但孩子受更多罪是肯定的。
多亏了这个叫文灏的流làng汉啊,警察们心想。
流làng汉本人也是松了口气,身上挂着个哭累了睡着的孩子,他盘算着一会儿应该可以请那位应先生请自己吃点东西,比如一支棉花糖什么的。
但他那口气很快又提上来了。查清了小孩的事,把妇人暂时收押,民警们开始关心他的qíng况了,一方面对他有些愧疚,一方面也确实觉得有责任帮助他。
面对“你家人在哪里”、“身份证是不是丢了,还记不记得身份证号”、“需要些什么帮助”之类的问题,文灏应对得左支右绌,只一个劲儿说自己没问题,不需要任何帮助。
就在他要体会“冒冷汗”是什么感觉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乐乐的应先生出声了:“你们放心,这位先生若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力提供的。”
民警们虽觉得这个流làng汉有点奇怪,但也没再坚持。他虽然穿得糟心,可近看就会发现实际细皮嫩ròu的,长得还很好看,多半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又不愿说出来。他们这些基层民警,除了给补办个身份证,尝试找他的家人,还真帮不了太多忙,像应先生这样的巨富就不一样了。就之前了解的,这位也是个正派人。
逃过这种好意的负担,文灏赶紧抱着孩子跟着应先生出了派出所。
进来时还是下午,现在天都黑透了。往周围一扫,也没见卖棉花糖的,文灏叹了声可惜,就打算把孩子给他叔叔,自己再找地方晃dàng去。他扶住乐乐腋下轻轻一撕,却没撕下来。哪怕在睡梦中,这孩子也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文灏正要喊孩子叔叔来帮忙,那位应先生已经走到车边停下了。只见他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说:“文先生如果没有定好今晚的去处的话,由我来安排如何?”
第3章
第二天文灏是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醒来的。房间里有很多他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昨晚他东摸一把,西摸一把,还在浴室里玩了很久,等新鲜劲儿过去了才躺上chuáng。虽然不觉得困,但他还是睡着了。
人类起chuáng后要刷牙洗脸,文灏也往洗手间走去。伸手拿牙刷时,他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把右手拿近细看,果然,食指尖端的一小块皮肤变成不透明的了。
要是有人看过他的身体,会发现他浑身都莹润如白玉,仿佛覆着一层淡淡的月光。但在文灏自己眼中,他是半透明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都不算是真正的人类。这副身体确实是ròu体凡胎,人类男xing该有的都有,受到刺激也会有相应的反应,只是他缺少部分重要的感觉。而现在,他的身体发生了一点变化,虽然真的只是“一点”变化,但它发生了。
闭上眼睛,凝神感受,没有错,他跟这个世界之间的隔膜真的淡了一点点。
当他还是灵识状态的时候,他的愿望是“体验一下人的生活”。原本,他也真的只能体验一下,很快就会消失,这个世界的人也不会再记得见过他。他本不属于真实的人类世界。但现在,他有一点点进入它了。
直觉告诉他,这种变化的产生,不是由于他吃了人类的食物,也不是因为他跟这里的人有了jiāo流,而是因为他帮人解答了脑中的问题。第一个小男孩的问题太轻微,哪怕引起了变化,他也发现不了,现在这种状态,主要是乐乐的事qíng带来的。
知道了人类的食物有多么好吃,各种东西有多么好玩,他当然愿意更加长久地当一个人。之前不知道能这样还没感觉,现在嘛……
镜子里映出个大大的笑脸。
看到那个叫文灏的人从楼上下来,应安年有一瞬间的吃惊。
这真的是昨天那个人吗?恐怕任何一个看到前后对比的人都会这样想。
邋遢又充满违和感的造型不见了,走在楼梯上的人就像一个发光体。哪怕他穿着简单的睡衣和拖鞋,哪怕他走路的姿势并不高大上,反而有些像小孩子,还是会让人疑惑,是不是现代真的还有真正的贵族存在。
唯一跟昨天相似的,是已经梳理整齐的柔顺长发上,一根带着叶子的枝条。没看错的话,那是长得靠近客房窗口的一棵树上的。恐怕帮佣也没想到这位男客人居然需要束发的东西,根本没给他准备。但在现在的环境下,柔软的晨光中,这种随意而为给他带来了另一重气质,自然又神秘,温和又疏离。
这确实是个奇怪的人。昨天在派出所,应安年就发现他不是什么脑子有问题的流làng汉,虽然他的穿着和某些行为确实跟jīng神病挂得上钩,但他皮肤白皙,说话做事清晰有逻辑,面对警察的围攻也很镇定,应该是个头脑清楚且出身见识都不错的人才对。可从上车到进入别墅,他表现得对很多东西都很好奇,那种好奇不像是装的。总之,充满矛盾。虽然没在这种矛盾中察觉到恶意,谨慎起见,应安年还是安排人去查了,结果还没出来。
昨晚应安年本打算给他安排个酒店,上车后才发现他那双脏兮兮的赤脚居然在流血,可他面上一点儿不适的表qíng都没有。这不是个能照顾自己的人,应安年马上想到,而他刚刚帮助了乐乐,帮助了自己。哪怕他身上有诸多疑点,应安年还是把他带回别墅,让人给他处理好伤口。
没发现这位一大早就一身西装的应先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文灏兴冲冲地奔向餐桌。昨晚已经吃过一次这家的饭了,那真是好看又好吃,想到马上又可以吃一顿,他在心里幸福地感叹做人真好。
礼貌还是要有的,文灏故作熟练地问好,不仅给应安年问好,也给接到应先生示意过来摆放早餐的帮佣问好。一大早看到美男的笑容,受到美男的问候,帮佣的心qíng也很好,哪怕这位奇怪的客人正在用裹满纱布的脚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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