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并没有再多言儿女qíng长,只从怀里掏出一封油蜡封漆的信封递给了漠北王。尧暮野眯了眯眼,伸出两指夹起那信封,翻转着看了一下道:“这是何物?”
尉迟德贤简短地说道:“家兄托我亲自呈jiāo给您的。”
尧暮野顺手用桌上切腌ròu的刀打开,抽出来一看,里面是整整四大页的图纸,皆是江西水军新式战船的图样。尧暮野定睛看了一会,沉声问道:“这是哪来的?”
尉迟德贤说道:“……偷的!”
尧暮野半眯着眼道:“白家耗费千金得来的战船图样会轻而易举被偷?是何人所为?”
尉迟德贤再次简短地说道:“……我偷的。”
不过事qíng的经过并不像尉迟德贤说的这般简单轻松,而图纸也不是偷来的,严格的说是抢的。
原来这尉迟德贤从以前的水军jīng锐中jīng选了出了一批水xing最佳的,每个人都能在水中憋气半柱香。又用羊皮制成了气囊,让士兵在身上背负重物,带着气囊在水下潜游。在水中训练了月余时间,这些士兵都能熟练地用气囊在水下换气。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尉迟德贤带着这些水兵下水,从远处潜水到江西水军战船附近,悄悄爬上船,将战船的桅杆尾舵都要害之处都破坏了一部分。连着破坏了几条战船后,尉迟德贤带着人在水中又潜游离开。
过了一段时间,这几艘战船上被破坏之处在风chuī水泡中愈加地严重,先后损坏,无法正常使用。白崇得到禀告高价建造的新式战船接连损毁,怒不可遏,待亲自检查后发现俱是自然而然地坏掉后,以为是水军保养不力,连着砍了好几个人的脑袋。
这些战船当初俱是他重金聘来的海外造船匠师之手,修复起来甚难,有些关节当初参与造船的船工也闹不明白。
只是战船不得不修,而当时又正值备战的关键时刻,来不及将战船送到海外修理。于是,他又花费巨资从海外造船高手那里买来战船的图纸,打算自己修理。
尉迟德贤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节,在打探到送图纸战船大致路线后,又带着士兵在一处江湾中埋伏了十余日,终于等到载着图纸的伪装成商船的战船。尉迟德贤和士兵用掺了炉灰的菜油抹脸,装扮成水寇,偷偷摸上船去,将水手丢进水中,扔了几块木板让他们漂浮了事,然后连船待图纸一并抢了扬长而去。
尧暮野听了详细经过,眉头一皱,道:“东海局势紧张,你这般胡乱行事,一旦战事突起,水军船只不足,岂非是误了国事?”
尉迟德贤面无表qíng道:“有船无船,他们皆是不行。”
原来白崇掌权之后,尉迟老将军的嫡系将领皆是被打压,那些善于钻营,阿谀奉承之辈讨得他的欢心,掌握兵权。
投靠白崇中也有几个有些真本事的,却被那些无能之辈排挤,不能握有实权。而白崇又是好高骛远之人,读了几本兵书便自以为为天下无敌。
每次水军cao练,白崇和他下面的饭桶将军们的指挥皆是混乱不堪,水战除了船只jīng良以外,更讲究大小船只的配合,可是几次小的海上遭遇战中,船队队形杂乱,士兵们在江面上横冲直撞,如无头苍蝇般疲于奔命,还未开战就已是疲惫不堪了。
若不是尉迟老将军余威已久,许多海寇看见了大魏的旗帜便闻风丧胆而逃,这战果一时不好预测。如今海上寇国蠢蠢yù动,一旦真的再发生大规模海战,这样的水军又如何能胜?
而当初为了威慑尧暮野而开通的江西水道,一旦失守,便是利刃刺向京城的捷径,细细思踱起来,不禁让人惶恐。
所以尉迟老将军的意思是先将新式战船的图纸拓印下来,寻个僻静地方打造新战船。东海一旦战起,若是江西水军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他们还能拉起一支水军敌军便可顺着新近打通的水渠直达京城,以免京城陷入难以弥补的战乱中。
这主意倒是甚好,可是这等坑蒙拐骗不走常规的路子,却不像是尉迟老将军一贯的风格。
尧暮野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沉默了半响道:“何处养jīng蓄锐?何处造船,钱从何处出来?”
尉迟德贤取了地图后,在靠近西北的江湾里指了指:“此处天然水港,天然温润,冬季不结冰,直通北海,屯兵造船的好去处。”
至于这钱银,小将军似乎也一早想好了,不禁抬头望向了玉珠:“夫人善经营,听尧小姐言富可敌国,在下为国向夫人请款,来日加倍奉还!”
玉珠听他们谈论国事,本来是收拾了碗筷,便要提食盒走人,可是谁知这位尉迟小将军话锋一转,竟然将这团熊熊爱国之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真是始料未及!
她不禁惊讶地抬头,一时有些哑然地望向这位狮子大开口的小将军。
尧暮野其实原本是等这小将军张嘴管自己要钱的,这计划若是实施得宜,的确可以掣肘江西水军嚣张的气焰,是以待消磨了这小子的锐气后,他愿意慷慨解囊,管母亲要钱银支援。
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尉迟德贤竟然打起自己富甲一方的娇妻身上!
这怎么说呢!可真是打瞌睡递枕头,实在是……太及时了!是以他竟然没有做声,只眯着眼儿,等着娇妻掀开她那大大隐秘的妆匣子,解救万里山河于危难之中。
玉珠深吸了一口气,跟小将军说道:“因为我来了北方,京城里店铺经营不甚好,钱银一时周转得不甚及时,如今我也是盈余不多,甚是挠头,恐怕难解尉迟将军的烦忧……你们慢聊,我先告退了。”
说着玉珠便提着裙摆,小脚轻盈地一路出了书斋。尧暮野看她那灵光的劲头,全然不见孕妇的自觉,差一点出声让她慢上一些。
可是看见一向沉稳的小娇妻,这次居然像被猎犬哄撵的兔子般跑出了一骑红尘的气魄,尧暮野的心内竟然是隐隐的解气之感。
待回身再看向这一脸木讷的尉迟德贤时,莫名竟然顺眼了几分。
至于那玉珠一路走回自己的院落,便看见大嘴泄财的小姑子正伸着脖子等候着她。
一见嫂嫂归来便急不可耐低问道:“怎么样,二哥可有好好与他说话?”
玉珠缓缓喘了口气,坐在软塌上直盯着姝亭看。
尧姝亭被小嫂嫂看得莫名其妙,于是也挨坐在软塌上说着自己的担忧:“尉迟德贤是个不善口舌恭维的人,这样要家世无家世,又不会言语逢迎的人如何能讨得二哥的欢心?我一早便知,我跟他便是天上地下,压根不可能在一起的云泥!我一早便知……”
说到这里,尧姝亭竟然悲从中来,一时哽咽出声。明明自己一早便知的事qíng,怎么就演变成了今日的样子?而自己为何还心存奢望,觉得与他还有一丝希望?
玉珠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劝慰小姑子,而是任她自哭去,自己倒了杯茶水,先解一解心火。
还木讷不善逢迎?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那位尉迟小将军便是尽解了漠北新王的国仇家恨!
他的献计,叫窝在北方的虬龙有了再升天的踏板,更是有机会狠狠扇那在京城里一对君臣的耳光。
最重要的是,此计不用花漠北王的钱银,却算计到她的头上来!
这么叫漠北新王称心如意的好妹夫,可真是挑着灯笼都难找!
第174章
心内认定了那位闷棍将军心内憋着满肚子的坏水,玉珠觉得也不必提小姑子太过担心了。
至于那位小将军嘴里说的“不娶”,玉珠更没有放在心上。像这种心思深沉的男人,可不会如白家的七小子那样,被几句言语刻薄便掉了脸子改弦更张。
若是不急,何止于跑得满身烟尘,还眼巴巴地送来这份厚重之礼?大抵yù擒故纵,消磨一下她这个小姑子的世家傲气罢了。
但是小将军将主意打在她的头上,就要费一些思量了。虽然这两个男人一唱一和说得冠冕堂皇,偌大的魏朝竟然要她一个小妇人的妆匣子来救,未免有些荒唐!
想到这,玉珠是立意不会接了这济世救国的重担,只让他们自己去别处打秋风去!
尧姝亭哭诉了一阵,见嫂嫂也不来哄自己,渐渐收了声音道:“嫂嫂你怎么不理人?”
玉珠问道:“我问你,你可跟尉迟德贤提起过我的账面往来?”
尧姝亭没料到嫂嫂会问这个,一时有些瞠目,另外也真是想不起自己以前曾经说些过什么了。
那尉迟德贤是天生不爱说话的,可是当她说话的时候,他就会用他幽深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的心怦怦跳,至于说了些什么,真是有些回想不起。
玉珠懒得再跟她梳理前帐,只郑重说道:“你若想好好地出嫁,记住以后再不许与你哥哥和尉迟小将军多言我的事qíng,不然以后再有事qíng,哭掉鼻子别莫来求我!”
尧姝亭一时茫然,只觉得嫂嫂的叮嘱与哥哥的叮嘱真叫人左右为难!
一个叫她事无巨细的通禀,一个叫她牢牢闭嘴,兄嫂离心,可是听了哪一个才好?
而且小嫂嫂瞪眼的模样与二哥可真像!
现在在西北,尧姝亭自觉在这并无手帕之jiāo,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嫂嫂,若是她不理人,再跟二哥chuī一chuī枕头风,那还了得?当下便是诺诺答应了。
而那边尧暮野与尉迟德贤也不知相谈了多久,终于从书房里出来了。
得了他的首肯,尉迟德贤前去探看怀有身孕一直惴惴不安的尧姝亭。
而尧暮野则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小妇今日倒是没有喜滋滋地点数着妆匣子,可是能看出脸上是淡淡的愁思。
虽然很想让这小妇绝了心思,一时清空了妆匣子。可是看她这等模样,尧暮野一时又心疼起来,只是走过从后面抱住她道:“尉迟那小子心直口快,不懂得体恤妇人,你听他一说便是,怎么会真要你贴补?没由来得犯愁,将钱看得这么重,当真成了财迷不成?”
玉珠本以为尧暮野出了书房后一定会顺杆爬蛇,继续缠绕自己,可是没想到他却先将话给封住了。
她不由得抬头回望向了尧暮野。
尧暮野摸了摸她的脸颊,觉得这小妇诧异的样子也惹人怜爱,他一把将她抱起道:“当初娶你时,便立意让你过得好,可是现在……却白白叫你受了几许委屈……放心,不动你的钱,以后待得再回京城时,一定给你开个更大的铺面可好?”
说句实在的,自从京城出走后,当初在娘娘庙听闻那术士之言,他着实为那“三嫁”之言有些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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