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_语笑阑珊【完结】(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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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不是普通的武夫。”陆追双手搭在他肩头。

  “嗯。”萧澜道,“我是好看的武夫。”

  陆追笑着推他一把,洗漱之后躺回被窝,原本还想再说说西北的事,可铺天盖地的困意却很快就再次席卷而来,脑中昏昏沉沉的,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在一片黑暗里,他默默将脸埋在萧澜胸前,能清楚地觉察到在这短短数日里,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嗜睡和疲惫,哪怕今夜特意煮了最浓的茶,也依旧毫无用处。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也不愿多想。

  萧澜的手在他背上轻拍,是世间最温柔的抚慰。chuáng头半寸红烛挑出一方微光,照着陆追安静的睡颜,唇上依旧不见血色,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澜总觉得那一头乌发如今似乎也有些泛huáng枯燥,不再是以往锦缎般的黑亮细软。

  陆追在梦里低低呜咽了一声,萧澜的心也不轻不重疼了一下,像是有猫在挠,尖锐细碎,带着淋淋的血痕。他抱紧怀里瘦弱的身体,多想像先前说的那样,两人一起回江南飞柳城,种花养糙,喝茶弹琴,将所有忧心事都抛在脑后——他甚至觉得哪怕陆追以后当真看不见了,只要人能健健康康的,那也一样算是很好很好的结果。

  细碎的吻不断落在那泛着药香的发间,萧澜闭上眼睛,听耳边熟悉的呼吸声,心里兀然泛上一阵酸楚。九死一生的卦象既是应验了,那往后他的小明玉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如同这世间许多人一样,逍遥自在,快活无忧。

  冥月墓中的墓葬被分批运了出来,重兵押运送至王城国库。光是这些年鬼姑姑与药师积累搜刮的财富,就装了整整一个车队。主墓大殿内的金山也被运出,至于墓xué更深处,陆无名却一直未用红莲盏将其打开——或许是存了几分私心,他总觉得,该让陆追亲手去做这件事。

  朝廷对此倒也没有异议,毕竟陆家能将金山jiāo出来,已是值得大肆嘉奖之事,总不能勒令别人将祖坟也刨个底朝天。奴月国的人虽说暂时没有寻到白玉夫人的雕像,却意外得到了楚渊一封诏书,说要宣召进宫商议两国通商之事,也算颇有收获。

  一切事qíng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陆追的身体。短短月余,他已经从刚开始的jīng神尚可,变得连chuáng也下不来,只裹在被子里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手指虚弱无力,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叶瑾在药庐里背着手来回转圈,而后一咬牙,“哗啦”一把扯开门。

  院里头站满了人,萧澜,陆无名,陶玉儿,阿六,岳大刀,都在看着他,却又无一人说话。

  “我能治好二当家。”叶瑾握了握拳头。

  空气依旧是寂静的,所有人都在等下一句话。

  “合欢蛊解不了,”叶瑾看着萧澜,心一横道,“只有让他忘了你。”

  陶玉儿大惊失色:“这……”

  “忘了心中所爱,那即便有黑蚁后,二当家身体里的蛊虫也活不了多久,顶多一年就能死个gān净。”叶瑾道,“到那时,我还能将你体内的蛊虫也取出来。”

  “取出来之后呢?”萧澜问,“明玉的记忆还能回来吗?”

  “说不好。”叶瑾道,“或许同你先前一样能想起来,又或者会像邱子辰一样,彻底忘个gān净。”

  “没有别的办法吗?”陶玉儿急问。

  叶瑾摇头。

  “……我答应。”片刻后,萧澜道,“只要谷主能治好明玉,怎么样都行。”

  陆无名想要说话,却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这像是眼前唯一的办法,他别无选择。

  岳大刀转身抹了把眼泪,阿六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也默不作声。

  “事不宜迟,三日后吧。”叶瑾看着萧澜,“还有,在蛊虫死绝之前,最好……别见面。”qíng之一字谁能说得准,万一忘不gān净,又要多吃一番苦。

  萧澜点头:“好。”

  “那我去准备了。”叶瑾心里叹气,转身回了房中。

  陆无名单手搭上萧澜的肩膀,手指用力攥了攥。

  “没事的。”萧澜低哑道,“我去看看明玉醒了没。”

  ……

  陆追靠在chuáng头,正在打盹晒太阳,今日天气很好,想来天空又是一片湛蓝,还有白丝丝的云,被风chuī出各种形状。

  萧澜将他的手攥住:“怎么睡醒也不叫我?”

  “没睡醒。”陆追靠在他肩头,懒懒道,“想出去晒会儿太阳。”

  萧澜扯过大氅将他裹严实,抱出卧房放在了院中软榻上。

  “真好啊。”陆追深深呼吸了一下,伸手与他扣住十指,发了一阵呆,又凑过去环住他的腰。

  “怎么了?”萧澜挠挠他的耳后,小声笑问。

  “等将来你去了西北,替我多看两眼长河落日。”陆追在黑暗中闭着眼睛,想了一阵又道,“还有,欠王阿毛的酒,也要代我去还。”

  萧澜猛然收紧双臂:“不许你乱想!”

  陆追把脸埋在他胸口,没再说话。

  “你不会有事的。”萧澜将人抱紧,想再多哄两句,心却像是被利刃从中间鲜血淋漓破开,他不知道要如何掩饰去声音里的gān涸嘶哑,最后只能低下头,在那微凉的唇上轻轻印上一个吻。

  第一百六十三章-琴音 新来的护院又走了

  日升日落风起风停, 时间如水般在眼前流走, 三天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这一夜月色皎洁,笼着院中深深糙木, 泛出银白的光来。

  一阵秋风扫过, 一地落叶沙沙。

  陆追往被子里裹了裹, 将下巴也缩进去。

  “冷?”萧澜小声问他。

  “不冷。”陆追想了一会儿,道, “只是听到风声, 就觉得该将自己包严实些。”

  萧澜笑,指背轻轻蹭过他的侧脸:“睡了一个白天, 现在倒是清醒了, 厨房一直热着jī汤, 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陆追将头抵在他胸前,懒懒打了个呵欠,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季节, 朝暮崖上漫山遍野都是野酸枣, 红红绿绿的, 甜的能下酒,酸的能打人。”

  萧澜将他的手包在掌心:“又想弟兄们了?”

  “你说我这是什么毛病,”陆追沮丧叹气,“越是动不了,偏偏就越想去许多地方。”从西到东自南向北,在这几天里, 他几乎将大楚的所有山川河流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洛城牡丹似锦,淞城白雪重重,扬州的水阶州的山,他发现自己还有太多地方未曾去过,未曾看过。眼前的白纱却像是一道厚重的墙,将喧嚣沸腾的花花世界隔绝在了另一头,只留给自己一片缭绕云雾,即便再渴望,也是茫茫望不穿。

  萧澜抱紧他。

  陆追下巴抵在他肩头,道:“我今天睡了八个时辰。”

  萧澜道:“先前四处奔波风餐露宿,现在正好补回来。”

  听出他声音中的沙哑与疲惫,陆追笑笑,摸索着捧住他的脸颊,反而安慰道:“没事的。”

  萧澜握住那细瘦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眼底布满通红血丝,喉头滚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往种种画面在脑中打马而过,是糖也是刀,杂糅着甜蜜与刺痛,将一颗心戳得鲜血淋漓,乱七八糟。

  “去西北吧。”陆追道。

  萧澜稳了稳qíng绪,qiáng撑着笑道:“分明就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去。”

  陆追摇头,双臂环过他的肩膀。他不知叶瑾都说过些什么,却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越来越差,昨日睡了六个时辰,今天睡了八个时辰,再往后,或许就会一睡不醒,大病长眠。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也不会抱怨老天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话若再不说,怕是会来不及。若这病弱之躯当真再也撑不下去,他想让萧澜去西北,想让他找一件事qíng去做,哪怕战事残酷厮杀激烈,也好过独自一人守着新坟,借酒浇愁,黯然神伤。

  “你答应我。”他在一片漆黑中,执拗地看着萧澜。

  “好,我答应你去西北。”萧澜攥住他的手,声音嘶哑不可闻,“你也答应我,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

  陆追微微扬起头,唇瓣gān燥而又柔软。

  药香在齿间弥漫,泛着些许苦涩,是萧澜对这个亲吻所有的记忆。舌尖的纠缠疯狂而又小心翼翼,白纱散落在chuáng上,陆追有些不安地睁开眼睛,意料之中一片漆黑。

  萧澜寸寸吻过他脸上的cháo意,最后落在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上,低低道:“别怕。”

  陆追将脸埋在他胸前,手指死死握着被单。

  一缕秋风卷进窗fèng,chuī熄了chuáng头灯烛,只余下一室散不开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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