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_语笑阑珊【完结】(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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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天色有些雾沉沉的,厚重的云层遮住太阳,只透出几丝有气无力的光亮来。屋里很暗,陆追陷在枕被中,睡得挺熟,萧澜坐在chuáng边守了他许久,直到听见院中叶瑾说话,方才站起来往外走,临出门却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chuáng上躺着的人。

  “怎么样?”见他出来,叶瑾问。

  “没事,睡着了。”萧澜道,“何时开始诊治?”

  叶瑾道:“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萧澜闻言怔了片刻,却又很快就回过神来,侧身让开路,道:“那就有劳谷主了。”

  陆无名上前,伸手拍拍萧澜的肩膀,进屋看了眼陆追,见他正睡得香甜,便也退了出来,对叶瑾道:“大概要多久?”

  “一天吧。”叶瑾从阿六手中接过药包,又看了眼萧澜。

  “我知道。”萧澜道,“等明玉醒来之后,我就动身去西北,不会见他的。”

  “你要去西北?”陆无名初听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有件正事做,将时间与心思占满一些,总好过这一年都待在暗处,日日枯守。

  “顶多分开一年。”叶瑾安慰他,又叮嘱,“一年之后,你也要来日月山庄,我替你将残余的蛊虫都取出来。”

  萧澜点头:“我记下了,多谢谷主。”

  “到那时,你再去找公子便是。”岳大刀装出轻松语调,笑道,“想起来自然好,若想不起来,就再将qíng话说上一回,照旧是一段惹人羡慕的好姻缘。”

  其余人也跟着笑起来,勉qiáng让气氛轻松些许,至少看起来不再愁云惨雾。叶瑾道:“那我进去了。”

  萧澜点头,一句“有劳”却哽在喉间,眼底与心底同时涌上酸涩,将拳头握得爆出青筋,才勉qiáng压回了满腔qíng绪。

  叶瑾已经进了卧房,陶玉儿心里叹了口气,对萧澜道:“你怕又是一夜没睡,去歇会儿吧。”

  萧澜答应一句,却也没回房,只靠坐回廊下,守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与门里的人。

  云层散去后,太阳渐渐冒出头来。厨房炊烟袅袅,下人送来了饭菜,却谁都没心思吃,只有岳大刀送了清粥小菜给叶瑾,也不敢多说话不敢多看,匆匆就退了出来。

  萧澜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度过最漫长的一天,长到他将所有过往都回忆了一遍,从儿时到昨日,陆追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细细碎碎拼在一起,就是鲜活而又生动的曾经。

  一个人忘了,总还能有另一个人记住。萧澜靠在木柱上,想着待一年后两人重逢时,要从哪件事开始说给他听,是冥月墓的qíng定终生,王城的仓促一剑,还是此时此刻,武馆小院中的这场离别。他想了很多,却又觉得再多也不够多,哪怕是陆追的一个笑脸,一句抱怨,他都想深深刻在记忆里,哪怕七老八十白发苍苍,也要一样轮廓分明,清晰如初。

  日头渐渐西沉,叶瑾替陆追盖好被子,深深出了口气。太长时间的全神贯注,让他有些头晕眼花,靠在chuáng边缓了半天,方才站起来出了门。

  “如何?”所有人都“哗啦”围了上来。

  “一切顺利。”叶瑾道,“明日中午二当家就会醒来,不过眼睛怕是要三五月才能恢复。”

  “真是多谢谷主了。”陆无名松了口气,紧攥着的手也终于松开,掌心满是冷汗。

  “前辈不必客气。”叶瑾道,“初醒时可能有些迷糊,记忆消失,人也会变得焦虑,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

  “那澜儿呢,从现在开始就要避开吗?”陶玉儿问。

  叶瑾道:“最好如此。”

  萧澜点点头:“好。”

  “那谷主快去歇着吧。”陶玉儿道,“我煮了些jī汤,这就让厨房送过去。”

  “有劳夫人。”叶瑾揉揉太阳xué, “那我先回去了。”

  见他神qíng疲惫,阿六与岳大刀一道将人送回住处,看着吃完饭后方才离开。再回小院,却见萧澜还站在回廊中,看着那紧闭的雕花木窗。陆无名与陶玉儿站在树下,心里暗自叹气,也不知要如何上去劝。

  繁星渐渐落满天幕,子夜风凉,岳大刀陪着陶玉儿回去休息,萧澜转身道:“前辈也回去吧,我在这里多待一夜,明日就回红莲大殿。”

  “心里少装些事qíng。”陆无名叮嘱,“顶多不过一年罢了。”

  萧澜点头:“我知道。”

  “去西北也好,明玉一直想去,此番你正好替他多看看。”陆无名道,“若是累了,就回去睡一阵子,别明玉还没好,你又将自己熬出病来。”

  萧澜答应一声,让阿六送陆无名回了住处,自己却没有进屋——即便叶瑾说过陆追明日才会醒,他也不敢冒险,依旧靠坐在回廊上,陪着屋中昏睡的心上人,任由瑟瑟秋风过耳边,一守就是一夜一晨。直到第二天中午叶瑾来了,方才转身离开,却也没有走远,就在远处的屋顶坐着,继续看那青灰色屋檐,掌心一朵红玉小花已经被摩挲到发烫,温度灼心。

  叶瑾手指缓缓旋转一根银针,从陆追脑顶抽出,放在了一边的托盘里。其余人站在屋中,几乎连呼吸也屏住,岳大刀心里着急又不敢问,只能一直踮脚往chuáng帐里看,想着公子怎么还不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片茫茫飞雪,棉被般覆盖在天地间,被日光反she出炫目的光来,照得人心空空落落。陆追觉得自己不是很喜欢这里,于是脚下加快步伐,想要尽快穿过雪原,寻一点别的颜色,哪怕是光秃秃的漆黑山石,也好过这一片大白。

  或许是走得有些急,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去。慌忙中急急叫了一句,却忘了那是谁的名字,人也猛然从chuáng上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后背渗出汗来。

  “明玉。”陆无名急急坐在chuáng边,“你怎么样?”

  陆追眉头紧皱,像是还没从梦魇中回神,他想睁眼看看,却很快就发现似乎徒劳无功,四处都是黑的,那是和梦里截然相反的颜色。

  “已经没事了。”陆无名拍拍他的手,“先别怕。”

  耳边一片嘈杂,陆追将脸埋在膝盖里,许久才缓过神。传来的说话声有些熟悉,他却想不起那是谁,心里如同生出了千百只爪子,每一只都想探入记忆深处,将那声音的主人抓出来,却每一只都徒劳无功,最后只留下一片苏苏麻麻的刺痒。

  这滋味着实难受,他有些焦虑地往后退了退,全身不由打了个冷颤,又深深呼了口气,想缓解这难耐的不安。

  “明玉?”陆无名示意众人噤声,自己继续道,“别怕,是爹在陪着你。”

  陆追依旧没说话,他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摔坏了脑袋,大夫说可能会失忆。”陆无名看着他的脸色,又小心道,“想不起来不打紧,先冷静下来,别着急。”

  “我……失忆了?”陆追抬手想揉眼睛,却被握住手腕。陆无名继续道:“不单单是失忆,眼睛也受了伤,大夫说过三五月才能恢复视力。”

  陆追有些茫然,自己摔坏了脑袋,还成了一个瞎子,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人有些事如同细沙,明明漂浮在脑海里,可伸手想要捞的时候,掌心里却始终是空dàngdàng的。

  烦躁与不安再度席卷心头,陆追本能地想要后退躲避,却又觉得身边围着的这些人像是对自己极为关心,便坐着没有动,只继续茫然地看着面前一片黑。

  “没关系,以后慢慢就想起来了。”阿六在旁cha嘴。

  这声音一样有些熟悉,陆追试探:“你是?”

  “我?”阿六赶紧道,“爹,我阿六啊,是你儿子。”

  陆追:“……”

  “哎呀!”岳大刀在他身上掐一把,什么儿子,你也不怕吓到公子。

  “儿子?”陆追有些疑惑,涣散的目光投向陆无名的方向,像是在等他解释。

  “阿六先前占山为王,你去剿匪时与他定下赌约,谁输谁当儿子。”陆无名道,“后来你赢了。”

  阿六嘿嘿笑道:“爹。”

  陆追也笑出声:“就这样?”

  “就这样,对了,还有岳姑娘,她是我没过门的媳妇。”阿六又道。

  “公子。”岳大刀上前,“等你眼睛好了就知道,阿六可比你壮多了,没有半分儿子的模样。”

  听她声音清脆娇俏,笑嘻嘻的,陆追原先纷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些,问道:“我为何会摔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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