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萧澜点头,又道,“做个好梦。”
陆追:“……”
梦个头!
窗外脚步声渐远,陆追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双略显疲惫的,水雾雾的眼睛。院内很安静,萧澜一走就更安静,无雨无风,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天上太阳渐渐西斜,屋内的光影也一寸一寸消失,待到满天红霞变成残月繁星时,陆追也终于放弃胡思乱想,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没有再做梦,可即便没有了那旖旎的梦境,翌日清晨起来时,听到院中萧澜的说话声,心里也依旧微微悸动了一下,带着一丝期待一丝不安,像是枝头饱满的浆果,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绽放出酸甜与青涩的滋味来。
“起chuáng了吗?”萧澜敲敲窗户,“太阳很好,就在院中吃早饭如何?”
“……好。”陆追坐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那我去买了。”萧澜笑笑,“若是还不想起,就再多睡会儿,不着急。”
陆追答应一声,伸手想拿chuáng边的衣服,却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新的衣袍,月白内里罩着蓝色纱衣,颜色很淡,像是chūn日里最高慡的天。
没救了。陆公子洗着脸哀怨地想,我居然还特意打扮了一下。
萧澜在街上逛了一圈,七七八八买了不少早点,有新出锅的猪油糕,还有甜滋滋的桂花酒酿,加了糯米与jī蛋,老板娘一边盛一边问:“是带回去给娘子下奶吧?”
萧澜受惊:“啊?”
真是体贴啊。老板娘笑容满面,又往他碗中多加了两大勺糖。
“怎么这么甜?”陆追皱眉。
萧澜一边吃面,一边从牙fèng里往外含含糊糊道:“因为下奶。”
“什么?”陆追没听清。
“我说,因为老板娘想让你吃胖些。”萧澜抬头一笑,语调温和,“现在这样太瘦。”
陆追耳根烫了一烫,食不知味,将碗中那甜死人的酒酿吃了个一gān二净。
早饭之后,萧澜又给他泡了一壶茶,叮嘱了一句小心烫,方才离开小院,打算买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陆追独自坐在回廊中,双手抱着茶盏感慨万千,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从里到外,完全挑不出一丝毛病。若自己心无杂念,那莫说是一道去西北,即便是去西洋也未尝不可,但偏偏……想起梦中那些暧昧湿语,陆追又一次深深叹气,觉得自己九成九是中了邪,要用桃木剑戳一戳。
再过一日就要动身前往阳枝城,陆追先前曾想过很多次,待到自己要离开这处小院时,会不会依依不舍满心牵挂,现在当真要走了,他却又觉得……似乎走了也就走了,飞柳城一直在,这处宅子也会一直在,想回来了,随时都能回来。
想及此处,陆公子被自己的厚颜无耻略略震了一下,宅子是萧澜的,老李也是萧澜的,自己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竟然会不自觉将这里当成一个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向后伸开四肢,没形没状倒在软榻上,什么温润如玉翩翩风度,不要了,就这般全身无力懒洋洋瘫着晒太阳,挺舒服。
“明玉。”萧澜在外头叫。
陆追瞬间坐直,身姿挺拔如青翠小竹,声音云淡风轻:“嗯?”
“这个带着好不好?”萧澜手中拿着一把小茶壶,“看你挺喜欢,带着路上泡茶。”
陆追点头:“好。”
“东西我已经收拾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萧澜道,“西北风沙大,不过这飞柳城也没什么好的裁fèng铺子,待路过云落城时,我再替你挑几件厚实的大氅。”
“我不去西北。”陆追幽怨qiáng调。
“哦。”萧澜嘴角一扬,“忘了。”说完看看天色,又道,“时间还早,那要不要出去走走?还是我讲几个西北妖女的故事给你听?”
陆追受惊:“西北还有妖女?”
“有。”萧澜道,“我就遇到过,在玉门关外一家小茶棚里,红衣黑发,妩媚妖娆,我原以为是酒娘,可后来一打听,却都说那里早就成了废墟,平日里别说是人,鬼影子都没一个。”
陆追不满道:“你打听她做什么?”
萧澜先是一愣,后又一乐:“我为何不能打听她?”
陆追砸吧了一下茶壶嘴,心说,你个流氓,八成是看人家妩媚妖娆。
“这回再去,说不定还能再遇到。”萧澜替他添水。
陆追怒曰:“看你这一脸恋恋不舍,那妖女对你做什么了?”
萧澜道:“热酒煮饭,后来来了一伙兵痞,我出手救了她。”
陆追道:“哦。”
“若早知道她是鬼怪,我也就不救了,白白被砍了两刀。”萧澜叹气。
“砍哪了?”陆追闻言皱眉。
萧澜解开腰带。
陆追紧张道:“喂喂喂!”
萧澜停下手,不解道:“你不是要看吗?”
陆追:“……”
我说了吗?
萧澜将上衣丢到一边,露出jīng壮结实的上半身来,肌ròu微微隆起,漂亮的线条从胸肌一路蔓延到小腹,最后隐没在松垮垮的裤腰下。
陆追面上再度一热,将视线挪回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上:“都是作战时受的伤?”
“算是吧,还有一些是早年行走江湖时,与仇人jiāo手留下的。”萧澜合上衣襟,“不过那时学艺不jīng,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能伤得了我。”
这话说得有些自负,陆追却挺喜欢听:“嗯。”
“当真不去西北吗?”萧澜看着他,“哪怕不打仗,只去军营中见识一番也成。”
陆追向后一靠,目光飘向半空:“考虑一下。”
“好好考虑。”萧澜往他手心放了一颗花生糖,“我等你。”
……
阳枝城里,陶玉儿拿着书信,表qíng一言难尽。
“怎么了?”陆无名问。
“澜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要在飞柳城中假装不认识小明玉,还写了封书信来,叮嘱我们莫要露馅。”陶玉儿将信纸递给他。
阿六在旁边抽抽嘴角,这是个什么恶趣味。
陆无名也是哭笑不得,问:“何时回来?”
“估摸再有二十来天吧。”陶玉儿道,“他二人难得悠闲一回,就莫要昼夜不停赶路了,在路上多看看多休息,就当是补偿这一年的离别之苦。”
陆无名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
两匹骏马踏破晨光,飞奔离开了飞柳城,四蹄在田间小路上溅起一片水光。萧澜扬鞭追上他,笑道:“慢一点。”
陆追骑着飞沙红蛟,宛若置身云端,只觉耳边风声飒飒,虽说速度极快,却又极稳,一口气翻过三座低矮山丘,方才勒紧马缰,转身道:“大漠里还有它的同类吗?”
“有自然是有,不过极难寻得。”萧澜道,“你喜欢?”
“你该问,有谁会不喜欢?”陆追揉揉那坚硬的马鬃,爱不释手。
“那好办,若你肯去西北,这马我就送你。”萧澜说得随意。
太阳太大,陆追有些晕眩。
“如何?”萧澜问。
陆追道:“你这么大方,家里人知道吗?”
萧澜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他的每一个表qíng,温柔的笑意与梦境再度重合,陆追坚定拒绝:“不去!”
萧澜叹了口气,看似颇为遗憾。
陆追挥手扬鞭,又一次将他远远甩在了后头。
从飞柳城到阳枝城,一路都是秀美的江南秋色,诗qíng画意袅袅婷婷,途中有一处小城名叫月老镇,更是声名在外,终年都有游客络绎不绝。
“今晚我们就住在此处吧。”萧澜道,“不赶路了。”
陆追仰头看城门口的牌匾:“月老镇?”
“据说月老曾来这镇子里暂时歇脚,促成了许多姻缘。”萧澜道,“所以有qíng人都喜欢来这里,想要寻得有qíng人的,也喜欢来这里。”
他这话说得温柔低哑,又是qíng人又是红线,陆追双腿夹紧马腹,扯着马缰诚心建议:“不如我们不进城了。”
“为何?”萧澜不解。
陆追道:“我觉得方才路过的那片树林子挺好,不如我们去生一堆火,守着过夜。”
萧澜笑道:“放着舒舒服服的客栈不住,却要去树林子里chu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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