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点头:“有劳。”
阿六扛着大刀出了院子,见岳大刀正站在院中,再想起陆追方才说的话,忍不住便又喜上心头,咧嘴笑得很是耿直,并且脸略红。
一个彪形大汉,脸红。
岳大刀将水瓢直直丢过来,自己目不斜视跑进了屋子。
陶玉儿在桌边笑道:“可真是个小丫头。”
岳大刀双手捂着脸,又气又恼,还有几分小姑娘qíng窦初开的羞赧,想七想八觉得又委屈又丢人,趴在陶玉儿怀中险些哭出来。
陆追掩上房门,取过一边的药膏,对着铜镜轻轻涂在脖颈,斑斑吻痕看着颇有些qíng色,一路蔓延到小腹下。
先前也不算是骗萧澜,这蛊毒是何时所中,当真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早年在墓中浑浑噩噩时,被qiáng迫吞了不少毒药,虽说命大没死,但病根多少是会留下些的,这回是合欢qíng蛊,下一回还不知道是什么。陆追合上衣襟,轻轻叹了口气。
入夜,洄霜城。
幽蓝的烛火跳动着,照亮chuáng帐中模糊的人影。
刘成浑浑噩噩睁开眼睛。
呵呵的gān哑笑声传来,缥缈而又yīn森。
“醒了吗?”对方说。
刘成缓慢地坐起来,姿势有些僵硬。
“你醒了。”那个声音依旧飘在耳边。
刘成看着面前的老头,那大半都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却像是闪着幽幽的磷光。
“想挖人心吗?”又一声询问传来。
刘成顿时想起了那夜亲眼目睹的一切。
那鲜血淋漓手原本是恐怖而又令人作呕的,可却又带着一股qiáng大的力量,那是自己渴求许久的——有着绝对的压制xing,让所有对手都无法忽视,无法抗衡,甚至无处躲藏,只能战战兢兢匍匐在自己脚下求饶。
刘成说:“想。”
老者笑得愈发yīn森:“好。”
第六十八章-食金shòu 你这故事玄幻起来与七仙女有一比
天渐渐黑了下来, 陆追抱着膝盖靠坐在窗边, 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
天幕是蓝色的,细碎的星辰镶嵌其中, 一闪一闪, 连绵成一道宽广而又壮阔的银河。四周很安静, 若是肯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风的声音。
岳大刀坐在院中高高的枯树上, 手里捏着一包八宝糖, 一边看风景,一边看陆追, 心里想着小时候看过的戏文, 听过的说书——白衣公子仗剑骑马, 一路沿着长风古道踏花而过,风是香的,手是暖的,剑柄上镶着宝石, 水囊里装着美酒, 去过大漠, 也去过孤岛,过着这世间最畅快恣意的日子。
她觉得陆追就该是那样的人,像一只鸟,像一片雪,是美好而又自由的。
阿六裹着一卷披风过来,不由分说抖开, 将陆追严严实实裹了进去。
岳大刀:“……”
碍眼。
陆追道:“嗯?”
“起风了,”阿六替他紧了紧衣领,“我扶爹进去?”
陆追摇头。
阿六心里深沉叹气,再度觉得,自己的确是很需要一个娘。
陆追懒洋洋靠在窗台上,裹着大披风,在星光下看着他笑。眼睛里亮闪闪的,风chuī起几缕头发贴在脸上,又gān净又好看。
阿六心里发虚,压低声音道:“爹,你高兴啥呢?”
“想起了一些先前的事qíng。”陆追道,“屋子里头闷,又不困,想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阿六坚持:“怕要着凉的。”
陆追道:“我想喝酒。”
“那可不成。”阿六一口拒绝,毫无通融余地。凉水都喝不得,还想喝酒。
陆追道:“就一杯。”
“一杯也不成。”阿六硬挤着坐在他身边,建议道,“不如我去煮一碗ròu汤来吃?”
陆追叹气:“你可当真是半分雅趣也无。”还有半句话没说,同你爹一模一样。
阿六用小手指挖挖耳朵,没明白:“雅什么?”
陆追笑着推他一把,也不再说话,继续裹着披风靠在窗边,听风看月。过了阵子又道:“我一个大男人,你尚且知道来问一句会不会着凉,别人家的小姑娘在树上坐了那么久,就不知道去关心关心?”
阿六一脸茫然:“啊?”
陆追微微挑眉看他。
阿六继续道:“什么小姑娘呀?”
陆追道:“再装。”
阿六站起来,脚下如风往自己的卧房跑:“我先去睡了。”
人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身后便有风声传来,陆追凌空踏雪飞身上前,单手握住他的肩膀一推一错,拉得阿六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险些坐在地上。
“喂喂!”岳大刀不明就里,见两人说着说着突然就打了起来,赶忙丢掉手里的糖包跳下来,“怎么了?”
陆追手下使力,将人推到姑娘面前。
阿六:“……”
岳大刀:“……”
半晌之后,岳大刀一甩手绢,转身跑出了院门。
“你还愣着做什么?”陆追提醒,“外头黑漆漆的,武功再好也只是个小姑娘,不管可不成。”
阿六嘿嘿挠头,扛着金环大刀风风火火追了出去。
月光很淡,照着雪里深深浅浅的脚印,双双对对,连成一串。
陆追笑了笑,也转身回了卧房。
陶玉儿知他中毒畏寒,每晚都会在被窝里头塞个汤婆子,不管何时躺进去都是暖的——在山上这些日子,两人多半时间都在一起闲聊,倒也生出几分母子的qíng谊来。连粗枝大叶如同阿六,也觉察出陶夫人比起最初遇到那阵,已经变得和蔼慈祥不少,甚至还会挽起袖子,去厨房烧几道不怎么好吃的菜出来。
身侧空空dàngdàng,陆追将脸埋在枕头中出神,过了一会,索xing将他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先前欢好所留下的气味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黑暗阻隔了视线,嗅觉便愈发灵敏起来,陆追攥紧被子,手沿着胸膛缓缓向下,又在腰腹处戛然停止。
yù望在血液中游走,渴求着哪怕最微小的触碰,可他却分不清那究竟是因为qíng还是因为蛊,最后只有皱着眉头,qiáng迫自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直到呼吸平复为止——因为想活得更久一些。
后背沁出冷汗,里衣贴在身上,并不舒服。
陆追却懒得去理会,只是换了个姿势,蜷缩躺在chuáng上,眉头皱着继续出神。
他向来就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哪怕当初被遗忘、被误会、被追杀、伤痕累累倒在路边时,也不曾绝望过。江南的冬天也是极冷的,那时他就倒在黝黑的泥地里,看着血一点一点从伤口中流出,融化了身下薄薄的冰层,直到被赵越扶上马背。
行走世间二十余年,有太多次命悬一线却又峰回路转,他已分不清这到底是算命好还是命苦。有时在街上看到年迈的夫妇,砍柴的小贩,甚至是挺着肚子遛鸟的地主老财,也会羡慕半天——平静安稳相濡以沫,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院中有低低的说话声传来,应当是阿六找回了岳大刀。听着屋门吱呀作响,将两人笑声隐在后头,陆追心qíng也好了些许,撑着坐起来一些,从chuáng头取出银针,一根一根扎在自己臂弯处,将几处筋脉暂时封起来。
虽说等于废了大半武功,却至少能让体内的毒蛊暂时消停些,莫再添乱。
与此同时,洄霜城中。
萧澜敲了敲客房门,道:“前辈。”
陆无名放下手中酒杯:“进来吧。”
萧澜手中拎着一包卤味——即便是在这危机关头,路过小摊还是要买一些吃食的,讨好老丈人用。
陆无名问:“如何了?”
萧澜道:“他答应帮我。”
虽说先前已经想过会是这种可能xing,不过对方如此轻易就应承下来,陆无名依旧有些意外。
萧澜道:“我有件事想同前辈讲。”
陆无名挑了个jī爪子,道:“说吧。”
萧澜道:“那老者自称名叫空空妙手,以盗墓为生。”
陆无名道:“原来是盗墓贼?”
这句话说得颇为随意,细听似乎还有几分轻视,萧澜替自己斟了一杯酒,硬着头皮道:“是。”
陆无名问:“只有这些?”
萧澜深吸一口气:“还有,那空空妙手说他是我的……祖父。”
陆无名险些被酒呛到。
萧澜站起来替他拍背。
陆无名缓了口气,道:“祖父?”
萧澜点头,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可奈何,将先前的事qíng大致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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